心肌梗塞的手术最重要的就是要快，易忠文很快就被推进手术室了。
本来感情也没多好，没必要三个人都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尤其是易家晴跟易忠文在手术前还吵了一架，要易忠文看着他们三个在门口“殷切期待”，肯定又得觉得他们就是不安好心，就等着他做手术出事了继承他那为数不多的遗产。
反正易忠文不乐意他们等，他们也不想等，母子三人索性去了医院附近的小饭馆吃蒸饭。
小饭馆的桌子都浮着一层油腻，但这会儿也没人在意这个。
相顾无言了一会儿，林娟说：“他毕竟还是你们的爸爸。我知道他平时对你们没怎么尽到当爸爸的责任，但这段时间还是别和他吵架了。”
易家淼笑了笑。
说白了，林娟怕他们真给易忠文气死了，易忠文现在不比心脏没问题的时候，她总不能真的让自己的一对儿女真的背上“气死父亲”的罪恶感。
易家晴沉默了一下，也说：“嗯。”
“对了，”林娟说，“这事儿你们没跟你们爷爷奶奶说吧？”
“没，要说吗？”易家晴不太愿意。
“哪儿来得及说，这一下兵荒马乱的，”易家淼揉了揉太阳穴，“而且还是别跟他们说了，现在还没什么事，爷爷奶奶都八十了，别让他们担心了。”
易忠文再不成器，爷爷奶奶再失望，那毕竟也是他们最爱的唯一的儿子。就算爷爷奶奶平时不主动联系易忠文，易忠文也不回家乡，但他和易家晴一回家乡看爷爷奶奶，他们也还是会问起易忠文的情况。
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儿子心肌梗塞抢救了一番，还真说不定老人家会多担惊受怕。
“我也是这么说，先别让他们知道。”林娟点了点头。
“下午我在这儿看着吧，免得突然有什么事。”易家淼拿起旁边放着的酱料瓶，往饭上浇了点，又给易家晴放了两勺辣椒，“妈你下午回去上班就行了。”
医生提前说过了，心脏问题的病人都需要卧床休息，照顾易忠文的话，易家淼也不太想让易家晴去给易忠文端尿盆擦身子啥的。
林娟看着他的动作，又问：“你不是已经开学了？”
“我请个假就行。”易家淼说。
“你下午又不是普通上课自习，你……”
易家淼打断了易家晴的话，“我请假，你女孩儿，力气又小，照顾起来很不方便。”
林娟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易家淼连吃饭时候的辣椒酱都要给妹妹加好，哪舍得让妹妹去照顾病人，而且难道她一个当妈的就舍得了吗？
林娟拧着眉，有点纠结，一咬牙，“要不下午还是我在这儿，我多请一下午的假。”
易家晴听得出林娟的为难。林娟在酒店工作，前阵子刚升楼面主管，这才刚升职就请假一趟又一趟的，不太好。
而且她妈妈今天来过一趟就差不多了，本来就是相看两厌分开的，过来帮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哥现在在高三复习阶段，下午还考试，也挺要紧的，她不能什么都依赖她哥。
易家晴的确是不太情愿，但还是说得很坚定：“别说了，下午我在这儿就行了。”
林娟没说话，有些心疼地看着易家晴。
没人帮着支撑着，这两兄妹还都懂得互相照顾互相扶持，是件好事。只是她又怎么会希望自己的女儿被迫成长起来呢？
易家淼的眼神不太认同，“要不我去请个男护工……”
易家晴提醒：“易忠文的钱不多了，除了手术费，还有住院费、医药费，后面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支出。”
她看过了易忠文的账户。她是没想到，易忠文现在拿着工资，又有之前转了店铺的几万块，居然还能担心请完护工钱还够不够花的问题，打牌输钱估计还是没停过。
易家淼明白易家晴的意思，易忠文之后肯定暂时没法工作了，他那点钱还得够他出院之后花一阵的，要是易忠文没钱了，他们肯定不能真不管易忠文了，偏偏他们都是只出不进只花钱不挣钱的情况，在可以兼顾的情况下还是别太花钱了。
易家淼沉默了，片刻后还是说：“我有。”
他苦笑道：“‘他毕竟是我们的爸爸’，钱花了也就花了，总不能真不管了。”
“要不够钱了，妈妈也可以……”林娟说。
“你工资也没多少，还得养家，总不能都贴到易忠文身上。”易家淼拒绝得毫不犹豫，“而且李叔不得介意吗？”
“你李叔不是小心眼的人。”林娟解释说，“况且我又不是给易忠文花钱，我的钱是花到你们两兄妹身上。”
易家淼换了个说法，“你的钱就先存好，想给我们的话，等我和晴晴上大学还有机会呢。”
总而言之易家淼就是不愿意接受林娟的钱，所以还是绕回了易家淼自己出钱请护工这事上面。
易家晴皱着眉，还是不想松口，“你现在临时找护工能找到吗？”
“找护工不都是等到了医院再临时找的吗？”易家淼宽慰道，“而且应该也费不了多少钱，就白天的时候让护工在，晚上我来。”
林娟有点担心，“白天上课，晚上还得到医院，这太辛苦了……而且你晚上不用上课吗？”
“没事，晚上我把书带过来，在这儿也能学。”易家淼说。
易家晴听着易家淼的话，说不上心中的苦涩。
她是看着她哥天天上学早出晚归的，下了晚自习回家还自己再学到半夜一两点。要是还得陪护的话，晚自习肯定也不上了，得在医院一边学一边看顾着易忠文。
说实话，可能是她和易忠文的感情真不够深，甚至说她太冷血了，她有那么一刻真的想过易忠文还不如今天急救的时候没抢救过来，就不用她哥哥这么辛苦了。
“我待会儿去问问看护工的事，妈你就去上班吧，晴晴的话，在这儿陪着也行，回家也行……”易家淼安排着。
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是林娟的手机来电话了。
她接起来。
“什么事？”林娟一边吃一边说，“我下午回不回来上班？”
易家淼冲她做了个“回”的口型。
林娟点点头，对那头的人说：“回。”
又说了几句，电话挂断了。
“请假过来的时候太匆忙了，都没说清楚请假的时间。”林娟叹了口气。
“你几点上班？”易家晴问。
“两点。”
易家晴顿了顿，刻意看了下时间，“那也快了……”
林娟赶紧吃完了，又去付了帐。
这点饭钱，再不让林娟付就说不过去了，易家淼就没再拒绝林娟。
易家晴闷头吃着，犹豫了一下，说：“哥，你下午考试是不是得早点回去？赶紧吃吧，现在都快两点了。”
“嗯，”易家淼没看出来易家晴盘算着什么，他赶紧往嘴里塞了口饭，“是要抓紧，我还得去问问护工的事……”
“哥，我来问吧。”易家晴正等着这句话，“时间有点紧，你吃完就赶紧回学校吧，我去打听就行。”
“嗯？”易家淼愣了愣。
“这事儿也不难，我都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这点儿事都搞不定吗？”易家晴笑笑，“反正你放学就过来了，你放心。”
易家淼想了想，也同意了，“那到时候这上面有需要支出钱的地方你就先拿易忠文的钱付了……”
吃个快餐用不了多长时间，易忠文的手术预计是一两个小时结束，应该也快了。易家晴自己在医院等着。
她没有去打听请护工的事。洗澡擦身这种大工程她力所不能及，还是让易家淼晚上来弄，别的她准备自己试着来。
请个护工一天最少也得两三百块，住院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是之前店铺还在的时候大半个月的收入了。
她不是非要替易忠文省钱，而是她希望省下来这点钱能够易忠文用之后，易忠文就不用吸她哥哥的血——其实也是她的血，她哥手上的钱是他们这一年多里的花费和学费了。
想想待会儿得给易忠文这个在她十岁起就没怎么对她尽过当父亲的责任的人伺候好了，她就浑身难受。
但想想，这样不用她哥那么辛苦，好像也没什么难的了。
学是照样上的，试是照样考的，但是易忠文这个事太突然，还是有点影响到了易家淼的状态。
易家淼一个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卷子写完了熬到放学，一看手机的信息，更头疼了。
易家晴确定易家淼进考场之后就放心给易家淼发信息说自己没请护工的事了，反正这个下午过了之后，易家淼知道她能干活，也不会非要请护工了。
但除了这个事，还有更头疼的。
易忠文做完手术之后，一直说不舒服。本来易家晴还真担心出什么事，找了好几遍医生护士，医生护士每次过来检查过后都说没事，说可能是支架作为异物撑张在冠脉内才有不适感，再加上他过度紧张了才觉得不舒服，后来易家晴就不给他找医护过来了。但一不找了，他又不依不饶的。
虽然知道易忠文可能不是故意又说不舒服又说心脏疼的，但他还是不由得心生怨怼。
他不是非要把易家晴养成个娇娇小姐，易家晴都去陪护了，他现在也没打算反对了。现在易家晴都在那儿陪了你一下午了，你他妈还在这儿给她找事？
这会儿反倒是易家晴比易家淼更冷静了，她早就预料到了陪护病人，肯定事儿不少。
易家晴接受良好，并发信息跟易家淼说已经订了医院的快餐，让他下了课直接过来就行了，不用操心晚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