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家是一套很简单的两室一厅, 面积不大,是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以后安之送给她的,虽然在安可心中安之一直是个混蛋一样的形象, 但至少她给安可花钱还是不会手软的。
虽说是两室, 但因为安可平常都是独居, 也没有朋友,所以她就把另一间改成了书房,没有可以睡的地方,白靡如果是要留宿的话, 肯定还是得和安可一起睡。
至于挑个人出来睡沙发这个选项, 安可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一是因为安可娇气得很,没打算在自己家里受这个苦, 二则是因为都已经一起睡过这么多次了,现在还讲究这个不是更显得欲盖弥彰吗?
所以自然而然的, 白靡就躺在了她的身边, 像偶尔她们会度过的那些夜晚一样,只不过现在少了那些激情与兴奋,让夜晚听起来格外寂静。
卧室的床很大, 安可背对着白靡,只能感觉到身侧床垫的下陷。
她就连呼吸也是淡薄的, 几近让人感知不到。
其实她们俩曾经在一起睡过一次,在高中研学游的时候。
研学游是两天,其中要在外面过一夜,学校订的酒店基本上都是双人间,当时如胶似漆的两人当然是住在了一起。
安可甚至还记得, 当时是她偷偷趁着夜色爬上了白靡的床。
从坐上车开始,她心中的那股冲动就在躁动着, 短短十几分钟,她在淡淡的灯光中偷看了白靡好几次。
白靡背对着她,不知道睡着与否,唯一可以看见的,只有那被夜色勾勒得更加脆弱的纤细肩膀。
“白靡。”
她轻声叫她,想着万一她已经睡着了该怎么办,心中不由得带起半分失落。
万幸,她也还没睡着。
“嗯?”
安可看见她的肩膀抖了抖,就要转过身来,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望向酒店千篇一律的天花板。
“我能……去你那边睡吗?”
心脏跳动的速度很快,安可甚至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被心跳声咚咚地敲着,她的声线带着颤抖,还有小心翼翼地试探,她希望白靡听不出来。
很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又或者其实没有多长,只是安可太过不安了,所以觉得时间变得太久,久到她几近要丧失希望、患得患失。
“……嗯。”
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被子之中传过来的声音。
在黑沉的色彩中,只有床垫吱呀作响的响动在彰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安可没有穿拖鞋,迫不及待一般,赤脚踩在了地毯之上,毛绒的触感骚扰着脚心,稍微有些痒,就像此时此刻她的心一样。
她掀开另一张床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很小心,没有碰到女孩的身体。
她躺得很僵硬、很冰冷,连大气也不敢出口,这还是她自从记事以来,第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直到温热的事物碰到了她的手。
白靡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着她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握成拳状的手,她松开手,少女纤细的手指趁机钻了进来,和她十指相扣。
手指互相摩挲,她的心也在微微颤抖,白靡的体温总是很高,所以她一直都很喜欢和她牵手,温暖的感觉会从手指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好像整个身体都染上了她的温度,在稍显冰冷的夜中,这样的错觉愈加不可收拾地燃烧了起来。
这还是白靡第一次……主动来牵她的手,在隐秘的空间里,呼吸交缠的床榻间,如同幻境一样的亲密。
于是安可在温暖的梦境之中沉沉睡去,没有注意到少女在夜半时分所睁开的澄澈红眸,那双红眸凝视着她,满怀爱意与依恋。
白靡紧了紧仍旧与安可握在一起的那只手,娇小的身体凑了过去,轻轻靠在那人手臂上,闭眼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鼻腔中全是少女特有的味道。
……刚刚从回忆之中挣脱,身后那人就不安分地靠了过来,手环过她的腰,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安可随意放在床上的手,握住了。
贴得太紧,安可都有些不舒服了,用头顶了顶又想趁机凑到她后颈旁的白靡,不自觉心下无语。
高中时候的白靡真是又乖又可爱,也不知道国外的风水是怎么回事,养个九年竟然能把孩子养成这副样子。
白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勾起笑意,说道:
“我们第一次一起睡还是那时候研学游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时候出去看看世界也是挺开心的。”
虽然开心也只是因为有安可在身边所以开心而已,如果没有安可在的话,再好的景色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国外这么多年,她几乎没有怎么出去旅游过,重要的不是去哪里,而是和谁一起去。
“如果你想去团建的话,可以不用管我的。”
“都说了我不想去嘛……”
女人又靠近了几分,因为喜欢的人没法好好理解自己的意思而闹着脾气。
“我只是在想……当时研学游的时候不是到古村落去参观了吗?时间太紧,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其实我还挺喜欢那边古村落的样式的。”
白靡小心翼翼地试探,心里想着安可怎么还没有发现她想要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因为她的话,安可陷入了思考之中。
“确实,挺好看的。”
当时她们研学游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目的地的古建筑,老实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加上景区开发程度比较高,那些东西没能在安可的心里留下什么印记。
如果说什么能让她印象深刻的话,大概也只有在白墙绿水之间,在她身后的少女悄悄勾她的手指这件事了吧——不过看白靡这个样子,大抵是不记得曾经的自己还干过这种事了,要不然也不会就这样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了。
“是吧?所以说——”
“你是想再去那边看看吗?”
的确,常年在国外的孩子会对本国特有的景色抱有留念是很正常的现象,安可对此表示理解。
“嗯嗯!我们——”
“要去几天?”
“嗯?嗯?三天吧……我想差不多……”
“三天啊……我知道了,那你去吧。”
“啊?什么意思?”
这一番对话下来,白靡突然觉得有些晕头转向了起来,她和安可,真的是在说一件事吗?
她索性用胳膊撑起身子,自上而下地看着安可的侧脸。
安可狐疑地瞟了一眼那人在黑夜中看起来格外闪亮的红眸:
“你不是说想去旅游吗?短期旅游我没问题的,不用太担心我,三天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啊?”
这下白靡怎么还能不明白,安可根本没理解她的意思!
她莫名其妙变得有些生气了起来,凑了过去,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角。
“你干什么!”
安可皱着眉,把人推开。
“没什么……”
兔妖的声音听上去很幽怨,但又不好说幽怨在哪里。
安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面对着白靡,环住她的脖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放轻:
“怎么不高兴了?”
总感觉最近白靡不高兴的时间有点多了,对比起刚开始那一副总是微笑着的样子来说,好像是在焦虑着什么的样子,但安可又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焦虑着什么。
而且说到底,白靡在焦虑着什么,本来也就和安可没有关系,也只有在安可床上的时候,安可会稍微管那么一下。
毕竟……搞不好的话,最后倒霉的还是安可自己。
“自己一个人出门不好玩。”
看到她转过来安慰自己的样子以后,白靡索性不再忍耐,借着安可给予自己的“不太高兴”的借口就开始肆意在她脸上点吻着。
“所以……你其实是想约我出门?”
安可又一次皱着眉把人给推开,将信将疑地问道。
“嗯。”
白靡亲吻着安可的掌心,莫名有些不敢看她。
暗恋时候的心情总是很复杂,希望她知道,又害怕她知道,白靡此时就处在这两种心情的交界点。
“……为什么要约我?”
如果要约人的话,不是有更好的对象吗?无论是谁,都比她这种不喜出门的人要好得多。
“……一起的话,吸取精气也方便得多。”
原来是这样,那倒也说得过去了,白靡的责任心属实是有点重了,只是……
“我考虑一下。”
白靡一个邀约,把安可心里打得纷乱,连继续和白靡胡闹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就将身子就转了回去,吓得白靡都有些不敢动了,生怕她是生气了,又或者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连忙解释道:
“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出门,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拒绝也可以,我……”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会为了我不出门吗?”
“……”
罕见的,白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但安可已经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她又一次叹了一口气:
“白靡,你其实……责任心不用这么重的,就算你有事,要出去,我也没什么意见,你不用总是顾及着我,我也是成年人了,也是会自己找其他……”
话还没有说完,身后那人便贴得更紧了半分,唇边热气扑洒在安可耳边,语气却是与她柔软身体所不相称的僵硬:
“你要找别的人吸取精气吗?”
“大概吧……?”
如果饿到一定地步了的话,试着去找游方……或者志愿者,说不定也是可以的。
“不行。”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说得好像是安可在发表出轨宣言一样。
“为什么?”
“……你不太喜欢身体接触不是吗?如果可以的话,只用吸我一个人会比较好一点吧?”
白靡将脸埋到了她的颈窝。
“其实你不用这么过于考虑我的感受的……”
话还没有说完,又一次被打断了:
“总之不行!”
对方的语气是罕见的强硬,尖锐的犬齿刻在她的后颈,疼得安可倒吸凉气。
“说话就说话,别咬人!”
明明是在和兔子说话,安可有的时候却会有种自己是在训狗的错觉。
白靡听话地帮她舔舔咬痕,以示安慰,说话方式也随之软了下来:
“与其想那种可能,还不如想想要不要答应我。”
于是安可沉默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直觉告诉她,如果再揪着“责任感”这件事情不放,兔子很有可能会急到咬人,所以她干脆回答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再想想。”
白靡虽是不满,但也就此放过了她,这让安可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迟早是要给出来的。
一想到这点,眉毛都感觉有些疲惫了。
安可叹了一口气,手指蜷缩进白靡的手中。
——
今天鼓起勇气牵住了她的手,很柔软,和她十指相扣的感觉,很好。
被她看见了眼睛的颜色,本来很紧张,但她却只是捧着我的脸,说着“好美……”。
感觉……有些怪怪的。
我们没有因为种族之间的差异而变成敌人,她好像……更喜欢我了一点。
因为红色的眼睛很好看吗?真的吗?
我也很喜欢她的眼睛,黑色的,深深的颜色,好像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感觉很奇怪,心脏有些太过奇怪了。
想要看她的笑,想要牵她的手,甚至……有想要亲吻她的冲动。
朋友之间有这些想法正常吗?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有些不太清楚。
只是我没有勇气。
只是我没有勇气。
没有勇气问她,你是真的觉得,红色的眼睛很好看吗?
也没有勇气,再向她表露一次那双眼睛,万一一切都只是我的梦境呢?
但是……说不定稍微会有一点勇气。
在明天的路上,主动牵住她的手。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