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坐在第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没有上前和黑池千璃夫妇二人攀谈。
身旁有打扫的工作人员经过，他们正讨论着剧院里一些八卦闲闻。
“北川先生又来了。他简直不像报社的编辑，倒像是剧场的工作人员。”
“谁让人家夫人女儿都在剧院， 还都是台柱子。”
“真幸福啊……如果我也有黑池夫人的命就好了。”
“有月城小姐的命也好呀……”
工藤新一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他看向台上的那对夫妇， 叹息更甚。
别说这是在游戏了， 就连现实生活中，他也曾在学校不止一次听过大家用同样的语气感慨。他们羡慕月城理世的样貌、羡慕她的仪态、羡慕她的聪慧， 却看不见生活的另一面。
月城理世把自己的真实面保护的很好， 以至于他也只能凭借大量相处中的偶然来捉住她真实的影子。
还好他捉到了。
身旁的工作人员又换了个话题。
“听说吉田小姐也要来剧院当歌剧演员了。”
“天呐， 吉田先生和吉田夫人会同意吗？我记得吉田夫人总想让吉田小姐继承她的家族产业。”
“宠女儿嘛， 当然是女儿想做什么就优先啦。”
“真好啊……”
两个人满含羡艳的闲聊着离开了。
工藤新一听着消息，眼中的神色也柔和下来。
那些人口中的“吉田小姐”， 大概就是步美了。他在报纸上看到过步美的消息，并非权贵家族，但称得上富甲一方。夫妻恩爱， 也非常宠爱这个漂亮善良的女儿。她不想继承家族产业，一门心思想要成为歌剧女演员， 父母也任由她去。
虽然这次在游戏里还没有太遇见她， 但论游戏体验，相信她也不会太差。
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在刚才那两个工作人员闲聊的时候， 一抹奇怪的感觉飞逝而过， 他没来得及抓住， 现在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啊啊——最讨厌这种感觉了。
工藤新一有些懊恼的揉了揉头发， 他轻啧一声， 在抬头时， 却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从舞台上慢慢走了出来。
少女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边， 她身材纤细但曲线柔美， 纯白的婚纱仿佛为她量身定制，长拖尾让她像上岸的美人鱼。那头乌黑的长发被挽起，上面挂坠着银白色的头饰，再披上若隐若现的头纱，将纤长白皙的天鹅颈轻轻掩住。她慢慢走到中间，灯光照在她身上，让裙摆隐约泛起金色的涟漪。
是金线，裁缝在裙摆上逢了金线，只有在灯光或者阳光下才能看出来。
然后她慢慢抬起头，朝着对面的夫妻二人扬起一个不能再灿烂的笑容。
工藤新一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静了下来。
只剩下了他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
工藤新一是在月城理世看见他，然后朝他招手后才走过去的。
在此之前他们一家三口已经聊了有一阵儿，工藤新一眼看着黑池千璃激动的抱住月城理世，又左看看右瞧瞧，甚至还稍微抹了抹眼角，挽着北川镇的手臂一副回忆当初的模样。
等他走近了，还能听见黑池千璃说“当初我也是这样嫁给你的”，而北川镇也搂着妻子，说“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如果黑池夫人和北川先生真的能够看到月城理世穿婚纱的模样，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真的很漂亮。”他走近月城理世，表情柔和的夸赞。
感谢上帝让他在看到少女那一刻时的怔愣、脸红、呼吸不畅都被角落的座椅掩盖，以至于等他缓过来后再上台，不至于露出那傻里傻气的狼狈模样。
月城理世咧嘴一笑：“有多好看？”
“……诶？”
喂喂、怎么还有这种问题？！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绅士情绪被打回原形，工藤新一一顿，豆豆眼过后，是脸上发烫的一阵支吾。
“就、最好看。”他挠了挠后脑勺，“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月城理世凑近他的脸眨了眨眼，然后噗嗤笑出声：“是是——从工藤君的反应来看，我相信工藤君没有说谎。”
工藤新一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果然已经微微泛起烫意。
不是，他这也太菜了吧？！
“理世，”黑池千璃的声音截断月城理世的笑声，“不要打趣工藤君。”
明明是温柔的声音，但是总听出了一丝调侃的味道啊……工藤新一咳嗽着掩盖尴尬，这份尴尬在听到北川镇冷冷哼了一声后彻底掩盖不住了。
工藤新一：“……”
他就不该在这时候上来。
特别是月城理世现在笑的不行，把自己笑得弯腰，手还下意识的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是很自然很习惯性的接住了，但北川镇显然没有习惯自家女儿搭在别的男人胳膊上，脸黑的宛如锅底。
工藤新一身上一冷，这莫名的被岳父制裁的感觉可真是……悲喜交加啊。
就在这时，舞台另一边的人忽然高喊了一声“喂”。剧场里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他，而正对上他手里相机的，是工藤新一四人。
咔嚓。
对工藤新一而言还很古早的木质大盒子发出拍照的声音，那个端着大盒子的男人抬起头来，朝他们挥了挥手。
-
月城理世穿着婚纱和他们聊了好一阵儿，才依依不舍的去化妆间脱下了这身婚纱。工藤新一则留在前台陪着黑池夫人和北川先生。
“刚才那是图森家的相机师吧？”黑池千璃挽着北川镇的胳膊，语气有些期待，“他还是老样子，喜欢在剧院里拍照。或许我们到时候可以向他买过来这张相片？”
北川镇点头轻笑：“当然，到时候我去买。”
夫妻俩非常和谐的达成一致，然后空气沉默一瞬，又很默契的将目光慢慢挪到了旁边不出声的工藤新一身上。
工藤新一：“……”
气氛好像不太对。
“工藤君。”黑池千璃先开口。
她松开北川镇，上前慢慢握住了工藤新一的手。女人的手比他柔软不少，还有些凉，这点和月城理世一样。
“从第一面时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工藤新一愣了一下，随即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大概率能猜到黑池千璃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了，但也因此，他蓦地觉得自己手上握着的不是黑池千璃的手，而是月城理世的未来。
“黑池夫人……”
他轻开口，视线对上了黑池千璃不语的笑容。
工藤新一在这一刻觉得月城理世格外像黑池千璃，和之前拿老妈手里的照片对比的感觉不同，当真实的、能活动的人在他面前笑时，那双弯起的眸子让母女俩的容貌隐约的重叠。
而北川镇——他站在一旁，没有了面对妻女时的温柔，他抿着唇沉默不语，黑色的眸子深邃，里面藏着许多不需要用语言表达，工藤新一就能心领神会的话。
工藤新一垂下眸。
这一刻是游戏吗？
他面前的是月城理世的父母，是他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能够面对面交流的人。今天道别后，明天他和月城理世合作抓捕开膛手杰克，一切就结束了。他不会再有机会与他们说话，以后也不会。
工藤新一轻浅的呼吸着，然后抬眸，看向了黑池千璃和北川镇。
“黑池夫人，北川先生。”他开口，声音沉稳，“理世她很坚强，一直生活的很好。”
“无论她经历过什么，无论她的保护色是什么，但我很荣幸能触碰到真实的她，那个依旧善良、坚定、温柔的她。”
“所……放心吧。”
“你们的女儿，月城理世，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她无疑是你们的骄傲。”
工藤新一的话音稳稳落下，黑池千璃和北川镇眨了眨眼，似乎对他突如其来但又跑偏话题的话不太理解。
但这就够了。
工藤新一舒了口气，眉眼染上一丝笑意。
“抱歉，其实刚才那些是我陪理世在对一个剧本的旁白，说这些也只是为了缓解我的紧张……我其实想说的是，黑池夫人，北川先生——”
“请相信我，我会用我的一……上我侦探的名义，去永远保护她。”
-
马车踏踏地行驶在路上，月城理世跟着她的父母回家了，工藤新一怀里抱着衣架和礼服，按照刚才的计划，他会再把这些以“送错”的理由还回查理家。
其实他挺想和月城理世一起行动，但他还是更想让月城理世多和她的父母待一阵，尽可能地创造出一些生活记忆。
[诺亚方舟，你不能在游戏结束后截取一部分数据，留成影像发给我吗？]
【很遗憾，不能。这会保留我的部分数据，很危险。】
工藤新一叹息。
其实他这个问题在看见月城理世父母的那一刻就问过了，但他还是想再问一遍，哪怕答案不变。
他舒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拥挤的店铺在街道旁一个塞着一个，五花八门的招牌里，他看见了“图森照相馆”。
图森……这不就是刚才在剧院给他们拍照片的那家？
“等等，麻烦请等一下，十分钟就好。”工藤新一喊停了马夫，然后跳下马车，钻进了图森照相馆。
果然，入目的一个人就是刚才给他们拍照片的人，应该就叫图森。
图森显然也认出来了他，很友好地朝他打了招呼：“嘿，男孩，我记得你。祝你和你的恋人幸福，你们很配。”
工藤新一脸稍微红了点，噙着笑道谢：“谢谢。那个，我来这里是想冒昧问一下，刚才那张照片我能洗走一张吗？”
“当然。要加急吗？加急明早就可以，两磅。不急的话两天后来取，能省七十便士。”
“加急。”
他说着就摸向口袋，结果摸了个空，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游戏，他是流浪儿，身上没有钱。
该死。
他眉头一皱，然而下一秒，他手里忽然就又触碰到了两个硬邦邦的东西。工藤新一掏出来，两枚硬币静静地躺在他手中。
“哦，正好两磅。”图森笑了笑，“你给我一磅作为押金就好，剩下的一半明早来取相片的时候给我。”
“啊……好的。谢谢。”
工藤新一给了他一枚硬币，剩下的重新放回口袋，这才离开图森照相馆。等重新坐上马车，他在心里向诺亚方舟道谢。
[谢谢。]
【举手之劳。】
[……虽然很感谢，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一开始你为什么不给我钱？]
他可是白吃了月城理世两顿饭、诸星秀树两顿饭！
【这个啊，】诺亚方舟的声音带上一丝笑意，【我尊重每个玩家的背景特点，只为最好的游戏体验。】
[……]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诺亚方舟捉弄他的语气啊喂。
不过既然能这样——
【我不需要这个游戏体验，诺亚方舟，快点给我些钱，我要去好好吃一顿，再去找个旅馆——警局办公室的沙发太硬了！】
-
翌日。
工藤新一朦胧着睁开眼的时候，眼前除了那个熟悉的男人身影，还另外有几个人。
“查尔斯，你负责A区。郎图，你负责B区，另带一片小花园……”
诸星秀树的声音逐渐清晰，听起来是在分配今天抓捕开膛手杰克的小队啊。这家伙还真是积极……等、等等！等等等等！
工藤新一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从沙发上做了起来。
办公室里的人一时全部看向他。
工藤新一：“……”
查尔斯等人：“……”
诸星秀树挑了挑眉：“醒了？”
工藤新一：“…………”
这小子！
诺亚方舟不给他钱睡旅店就算了，诸星秀树这家伙明明知道他睡在了办公室，还故意在大早上开会！？
等离开游戏他一定要拎着这小鬼好好教育一番……工藤新一咬了咬牙，揉着头发不理诸星秀树，臭着脸走向了办公室里自带的浴室。
等他再从浴室里出来时，诸星秀树已经遣走了那些查尔斯郎图等人，正悠闲而优雅的吹着茶杯上的雾气，眼带调侃的看着工藤新一。
“我还想着如果你起的晚，我可以再找一个人代替你。反正女警没有，男警员可多的是。”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激动的一晚上没睡，这才一大早就跑来了办公室。诸星局长，我可不像你这么激动和紧张。”
诸星秀树：“……”
看着诸星秀树脸黑了起来，工藤新一这才稍显愉悦。
他拿起沙发背上的马甲，朝这位一点就炸的小屁孩招了招手：“走吧，局长，今天可是你立功的大好时机。”
也到了他结束这个游戏的时间了。
工藤新一和诸星秀树坐上马车，还特意绕路去图森照相馆取了他昨天要洗出来的照片，然后才去月城家那条街的街头接月城理世。
而月城理世也非常准时的出现在了街头。
少女今天换了另一条嫩黄色的裙子，站在街头朝他招手时，就像她背后灿烂的阳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