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问你件正事。”
胡宗泽添了茶,正襟危坐,问道:“展开说说,问啥正事?”
“一个人,怎么样才会从一个性格变成另一个性格?”
“性情大变?家里出现了变故?爱人身死,被戴了绿帽子?还是遭遇了人生悲惨的事情?你问的是哪种,能不能说清楚啊。”
云堪恨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颇为无语的说道:“什么都没有发生,算了问你等于白问。”
“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万一这根本就是两个人,也可能有这种情况啊,你看看我懂得比你多,还是来问我吧。”
根本就是两个人?云堪恨眯了眯眼,脑海里浮现出在蓟州的时候,张军医对于杳说的只言片语,而就在刚才,张军医竟然说那是水土不服的伤口。
一个从小耳濡目染医学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话?
本来云堪恨没有往前后两个不是一个人的方向上去想,胡宗泽的话倒是点醒了他。
云堪恨抬眸对胡宗泽微微一笑,还没开口,胡宗泽就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吹胡子瞪眼的看着他,说道:“云郎,你还是别笑了,怪渗人的。”
云堪恨:“······”
真想给他来一脚。
云堪恨啧了一下,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把昨天的事情给胡宗泽讲了一遍。
胡宗泽听完后,神色凝重,他四处瞧了瞧然后低声说道:“你怀疑,韩温他捣的鬼?”
“不止,如果不是你,”云堪恨停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脑袋,继续说道:“这里有问题,本王连你都怀疑。”
“?”
胡宗泽食指指向自己,懵逼不理解的问道:“我?嗯?”
反应过来后,胡宗泽想拿杯子的茶水泼过去,“你脑子才有问题呢,不过你怀疑的也不无道理,今晚我召集他们为你们办个接风宴,你盯着点看看能不能把老鼠屎夹出来。”
“啧,本王来多久了,现在才想起来办接风宴。”
云堪恨摇头叹息,胡宗泽白了他一眼,说道:“也不知道谁当初说的,不必拘于礼数,呵,快滚吧你。”
云堪恨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今晚,本王带着王妃过来,你让他们别太闹腾。”
“呦呦呦,还带着王妃,赶紧滚吧!”
云堪恨笑了笑摇头离开了胡宗泽的帐篷。
胡宗泽坐在位置上喝了一口凉茶,看着已经合上的帐篷叹了口气,他在雁州待了这么多年,也和云堪恨斗了很久的嘴,只是想起来当年那个瘦削的少年如今已是金贵的王爷,京城那个大染坊竟然没让云堪恨这个璞玉失去原本的色泽,而是新添了一些沉稳。
也不知道他这王妃是个怎么样的人,听沈二那家伙说是个男子,胡宗泽听后也只是皱了一下眉,男王妃就男王妃吧,云堪恨喜欢就好。
他一直都知道云堪恨的身份,从他在军营里初露锋芒的那一刻,胡宗泽便注意到了他,云姓不少见,但是他认识云贤,从少年云堪恨的脸上看出了几分云贤的影子。
但是沙场磨炼,云郎便是云郎,他只是他自己,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胡宗泽嫌云堪恨的名字喊着难听,就一直唤他云郎,倒也顺口,便一直这么叫着了。
胡宗泽回忆完摇了摇头,拿起手边一本兵法就开始看起来了,恰好这时候外面传来声音:“韩温求见。”
胡宗泽挑眉,不由得想到了和云堪恨讨论的事情,沉默了一下便让人进来了。
韩温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温柔体贴的样子,胡宗泽也不好给人家冷眼,所以就面带笑容的给他倒了茶,坐下来问道:“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过来找我,今日可是有好事要发生?”
韩温淡淡一笑,抿了口茶说道:“胡副将,我来找你只是想问问你对王爷的看法。”
胡宗泽愣了一下,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奇怪,韩温也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年,怎么反倒不了解云堪恨了?
“副将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了解战友是我们现在最该解决的问题,要不然,西凉打过来,我们乱成一盘散沙,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韩温说的有道理,胡宗泽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点头说道:“军师所言极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只知敌方,对我们也确实没有好处。”
胡宗泽叹了口气,把这几年京城里传来的消息告诉了韩温。
“王爷初入京城,环狼饲虎寸步难行,他诛杀了好几个家族才将朝廷整顿了起来。”
胡宗泽顿了一下,说道:“京城里的流言一直都在说王爷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经常杀人之类的,我看这流言蜚语就是假的,王爷是非分明,除了杀了亲爹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了吧。”
韩温面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挑眉看向胡宗泽,“副将,王爷什么样子我也知晓,脾气臭嘴巴毒,你确定你没有暗藏私心?”
“什、什么呀,暗藏私心,说的跟我一个糟老头子喜欢人家小孩儿似的,人家还是有王妃的人,别搁这里胡说八道的。”
胡宗泽翘了翘胡子,哼了一声说道:“我把他当小侄来看了,他人还是不错的,自从进了京城,他的脾气收敛了不少,所以别胡说八道。”
韩温笑了笑,摇头道:“我找副将来就是想说这一点的。”
韩温卖了个关子,抛砖引玉,说了一点云堪恨的坏处,再把他的优点引了出来,七拐八拐的,把胡宗泽这个兵法痴情种给绕迷糊了。
“所以,你到底要干嘛?不许做对不起王爷的事!”
“当然不会,我忠心于大周,绝无一臣侍二主之意。”
“行行行,你说你想干啥?”
胡宗泽服气了,他研究兵法全是白研究了,在天赋型选手面前输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胜算的可能。
“让王爷坐上龙椅。”
“啪——”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胡宗泽的吸气声响起,外面有人守卫兵询问出了什么事,胡宗泽呼了一口气,朝外面喊到没事,然后看向韩温。
“不是,你,我,王爷,我...”
韩温仿佛无事发生一样,淡淡的笑着:“怎么,副将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胡宗泽再次深呼吸了一次,把震惊的情绪压了下去,左右瞧了瞧用气音说道:“你疯了!让王爷做...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王爷是已逝长公主之子,还诛九族吗?”
“你,”胡宗泽又深呼吸了一次,他感觉他现在应该在军营训练场上,他应该被身强力壮的弟兄们抱着跑两圈,而不是在这里听着要被诛九族的话。
韩温笑着递给他一杯凉茶,说道:“天高皇帝远,这里我们做主,副将不如听听我的意思。”
“行,展开说说。”胡宗泽吸溜了一口凉茶,总算把心里五味杂陈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如今大周分三波人马,旧党齐王的人,新帝的人,还有就是王爷的人,这三波人马你猜猜谁的胜算更大?”
总算让胡宗泽有用武之地了,他沉吟了片刻,分析道:“新帝才及冠,虽贵为天子,却没有实权,跟在他身边的人不过是忠心于赵家天下的人,齐王在封地,地方权力没有京城权力大,他也不行,王爷摄政六年,六年国泰民安,如果不是谣言,王爷的胜算最大。”
“副将说的是,王爷的胜算最大,而我们,隶属王爷,是王爷的人,倘若王爷放手不争,副将你猜,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倘若云堪恨放手,无论齐王还是新帝,谁赢他们都得遭殃,因为他们是摄政王的人,就算没人说是,那他们也是,因为仅凭着云堪恨在雁州这么久,他们又怎么会不是呢?
韩温拿起胡宗泽的一本兵法,看了一眼说道:“今之所谓良吏者,文察则以祸其民,强力则以厉其下,不本法之所由生,而专己之残心。”
“《盐铁论》这段话讲的很对,良吏,呵,你说我们到时候算什么,不过是乱臣贼子罢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胡宗泽还有些犹豫,万一坐上皇位的这个人不会诛他们九族呢。
“万一?”
韩温的笑容消失了,他眉眼疏离,眼底尽是寒霜:“万一,多么可笑的几率,我们的命不是命了吗,军营里十几万的弟兄们也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吗?”
胡宗泽这才知道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他看着面前陌生的韩温,内心也在不停的动摇。
是啊,不光是他们,还有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他们曾一起笑谈渴饮匈奴血,壮志饥餐胡虏肉,难道就要因为除掉云堪恨而背负罪名身死异乡吗?
“做官要三思,思危,思退,思变。副将,你再好好想想。”
韩温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笑容淡淡的挂在脸上,开口说道:“王爷幼时经历不好,脾气难以管控,所以不适合坐到那个位置,但是现在,你看他三言两句的离不开他的王妃,而且也有人气了一些,这说明了什么,天佑我大周,王爷才是万人之上的人。”
胡宗泽无话可说了,韩温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反驳,他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反驳,不管是不是天意,尽人事以听天命,他们现在要做的,守住雁州,驱除西凉。
至于坐不坐高堂,还是要和王爷商量一番再做决定吧。
“好了,我来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了,希望副将能够想清楚,再和我一起去劝王爷。”
韩温离开了,胡宗泽悲叹一声,“造的什么孽啊真是的。”
云堪恨并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他离开军营后就回了宅子里。
回去的路上正巧经过最热闹的街道,街上叫卖声不断,云堪恨扫了一眼发现写着藤椒饼的小摊上人格外多,云堪恨想着于杳没吃过这个藤椒饼,所以翻身下马,前去排队了。
队伍有些长,排队的人大多都是女子姑娘家,云堪恨往那里一站,最是突兀,好几个年轻姑娘看见了,捂着嘴偷偷笑着,当然这其中不乏有大胆的人,这不,云堪恨面前的这个女子就大胆的很。
“这位公子,你也来买藤椒饼啊?”
云堪恨看了她一眼,点头没有说话。
那女子也不恼,反而更加大胆了,娇羞一笑,拿着手帕捂着嘴角,笑着说:“哎呀,这么巧啊,奴家也来买这饼,可喜欢吃了,不如公子我们互换一下姓名,下次相约一起来买这藤椒饼。”
云堪恨:“不必了。”
女子被拒绝了撇着嘴,就想往云堪恨身上贴,云堪恨躲开了她,皱着眉说道:“还请自重,我是有家室的人。”
“······”
那女子瞬间没了兴致,刚想逼逼两句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声。
“啊啊啊,我知道你,你的家室是不是那个可可爱爱的少年,又漂亮又可爱的那个。”
云堪恨皱眉看向说话的人,他记忆很好,一眼辨认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正是前不久路上遇到的奇怪之人。
“嘿嘿嘿我叫夏木槿,你来我这里排队吧,不要让你的家室等急了。”
说到最后,夏木槿笑的格外难以形容,云堪恨面无表情的拒绝了。
夏木槿略微失望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精神起来了,隔着好几个人问道:“怎么不见你家室啊,他昨晚累着了?”
搭讪无果的女子啧啧两声,听听,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什么昨晚累着了,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果不其然云堪恨皱了皱眉,他没往那方面去想,只是听到夏木槿给杳杳找的借口也挺不错的,昨天杳杳确实累的不轻,跟着他奔波了一天。
云堪恨点了点头,算是赞同夏木槿说的话了,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蹦了起来,捂着嘴尖叫着。
“咳咳,不好意思失态了,我是说挺好的,挺好的,累点好啊。”
云堪恨不再理会她了,安静的排着队,买到藤椒饼后,云堪恨骑着马赶回宅子了,留给夏木槿的只有一道冷漠的背影。
夏木槿不在乎,她斯哈了一下,拽着身边陌生人的衣服,兴奋的说道:“真好啊,我想钻他们床底下,看看他家室是怎么累着的。”
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