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问及偏好的游戏时,竹取千遥就陷入了选择困难。因此,她原本正仔细思考游戏的事情,听对方说临时有事,也只是随便应了一句。

  但接下来那句话,恰好符合她的喜好、又解决了选择困难的问题。

  所以,她回复了以后,才意识到声音好像不是降谷零的声音,接下来电话对面更是陷入了一片沉默,但是也没有挂断。

  “……零?”她疑惑问道,“你还在吗?刚刚是零的朋友吗?”

  松田阵平握着那只手机,下意识屏住气,听着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过的、她的声音。

  以为会忘记的,但是手机里也还存着当年她弹唱时偷偷录的视频和音频。

  视频里的她比照片里的她更生动,但看久了,每一个画面也都印在脑海里,明明是个音痴,但现在连她唱的歌都能浅浅哼着调子不跑偏,毕竟几首歌来来回回听了四年。

  她的语气、每个字停顿的长短、看过来时嘴角微扬的弧度、手指拨弄着吉他弦的样子……

  所以啊,现在隔着一通电话,对面的人每句话连说出口时细微的停顿都那么熟悉,她是真实的吗?还是我的一个幻梦。

  死亡四年的女友,突然回来了什么的……

  松田阵平张了张嘴,不知道要不要叫她。

  「千遥。」

  这个名字,此刻出口的话,会不会让现在的一切,都像是泡影一样破灭?

  然后回到现实里,回到曾经和她同居的那间小屋,即使再珍惜、再努力,也找不到半分她气息的那间冰冷的小屋里。

  松田阵平张了张嘴,失声的声带正要努力工作,就听见对面的人语气担忧地问道,“零?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降谷零已经反应了过来,开口回答她,“只是临时有点急事,游戏机我明天再给你带回来,有其他想要的,也都发消息给我就好,今晚早点休息,不用等我,晚安,千遥。”

  “嗯,”她的语气欢快起来,仿佛带着满满的期待似的,但突然又想到什么,小心地确认道,“零,明天我买的衣服会到,可以麻烦你早一点回来签收快递吗?”

  竹取千遥努力解释着,“因为现在也只有零的衬衫可以穿,就算再裹上外套,见陌生人也好奇怪……而且,零不是说我不能见别人吗?”

  “千遥确认一下派件时间,简讯发给我,”降谷零承诺道,“我会早点回来的。”

  电话挂断。

  “松田,你松手,我会解释——”

  降谷零皱眉,正要抢回手机,那只握住手机的手的力度却大到几乎要捏爆了一样,直接迎面一记直拳朝他打了过来。

  “混蛋!”

  松田阵平咬紧牙关,“千遥是我那么珍惜的人,你个混蛋,谁允许你那样对她的?!”

  那一拳力道太大,嘴里全是铁锈味,降谷零弯下腰,呛出一口血来。

  “小阵平,可能是有误会的,”萩原研二努力拉住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先听小降谷他解释一下……”

  结果,降谷零直起身,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直接踩了雷点。

  “千遥她失忆了,已经不记得你了。”

  萩原研二没拉住,松田阵平第二拳直接冲了出去,被有所准备的降谷零伸手挡住。

  随后,两只大猩猩彻底打在了一起。

  即使在暴怒中,松田阵平都还记得把自己的墨镜顺手扔给他,让他帮忙看好。

  萩原研二拿着墨镜和降谷零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沉默了几秒,任由他们打着架,把降谷零手机里刚刚结束通话、连备注都没有的那个号码记了下来。

  风见裕也处理完工作,回来就看见刚刚还在友好叙旧的上司和曾经的警校同期缠打在一起,对方还满是怒气地质问着——

  “你到底对我女朋友做了什么?!混蛋啊!”

  他直接被吓成了豆豆眼。

  萩原研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没事的没事的,你是完成工作来汇报的吗?”

  打工人风见裕也有些恍惚地回复着,“是的、工作结束了,我正准备送降谷先生回家。”

  萩原研二了然地说道,“原来如此,我说小降谷为什么连同期重逢聚一聚喝酒都婉拒了。”

  他露出亲和能力满点的笑容,“没事,你先走吧,我们会送小降谷回家的。”

  风见裕也莫名打了个寒颤,“可是,降谷先生……”

  “我会帮你解释的,放心啦,工作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萩原研二劝说道,“我们同期聚会,还把你留在这里当司机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小降谷可不是那么不体恤下属的人。”

  于是,等这一架打完,两个人都精疲力竭、浑身是伤地狼狈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小降谷,来交代吧?”萩原研二把他的手机扔回给他,笑着提醒他,“非法囚禁可是违法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

  降谷零碰了碰自己嘴角的擦伤,低头说道,“这里说话不安全,顺带打电话给hiro,叫他一起来吧。”

  ……

  想要凭爱意将她私有。

  产生这想法的时候,降谷零就知道肯定会有暴露的一天。

  以为在她还不认识波本、也不认识降谷零的日子里,爱过她的人只有hiro,于是抱着一丝期望和侥幸——

  只要hiro不再爱她,那么hiro自然也没有知道她现状的必要性了。

  我可以留下她,弥补她,我来爱她,我来保护她。

  我会用尽所有办法,让她活下去,给她她想要的普通人的生活,让她不要记起以前的事情。

  但是hiro还爱着她。

  那么,作为同样欺骗她的人,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替她拒绝hiro的靠近呢?

  应该把她还活着的事情告诉hiro,然后和hiro说明她现在的情况,以保护好她为前提,再谈及感情的事情。

  以hiro的幼驯染和爱她的人的双重身份,降谷零很清楚自己应该这样做,但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把她偷偷藏起来。

  再多藏一会儿吧。

  人在爱情里都是自私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晚一点告诉hiro,那也是告诉了他。

  不是和千遥也有了一个月的约定吗?就等到那时再告诉他吧。

  于是,降谷零说服了自己,然后回到了偷藏她的地方。

  小心地靠近了几天,她已经开始熟悉自己了。就像是小动物一样,在熟悉的地方会慢慢放松下来。

  她也开始信任自己、依赖自己了,她会像以前在乎波本这个朋友的想法一样,在乎自己的想法了。

  她还同意了拥抱的请求,小心地安慰自己了。

  开始窃喜。

  ……如果可以等到她爱上我,再告诉hiro就好了。

  瞬间产生了更为贪心的想法啊。

  一个月之后,你真的会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hiro吗?

  降谷零开始问自己。

  ……

  但现在已经没有再问自己的必要了,在最为喜悦时,他的私心和私欲,他想凭爱意私有的人,被发现了。

  「坏人一定会得到惩罚。」

  这句话果然是对的吧?

  ……

  连伤口也没有处理,降谷零坐在她曾经和松田同居的小屋里,看见了她在四年前留下的痕迹。

  一进门,门口的鞋架上就还留着几双女鞋。再往里走,客厅的桌上摆着一对水杯,上面印的图案略有些掉色,在松田眼里绝对会是幼稚得过分的那一类。

  除了水杯外,看到一半的漫画被卡着页数反扣着,收纳篮里全是游戏卡带,四年前的游戏机款式略旧,也依然摆放在原位。

  好像这间小屋的女主人,从未离开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