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语气森冷, 还带着一丝刚刚开枪之后的愉悦和兴奋,即使隔着电话, 青森萤也能通过这声音想象到琴酒那双墨绿色的眼眸, 像是狼,又像是阴森的鬼,只消被盯上一眼, 就可以体会到死亡的寒意。

  青森萤被他吓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抖着嗓子说道:“不想了……”

  男人轻轻笑一声, 然后挂断了电话。

  “怎么怕成这样?”苏格兰还坐在她对面,和波本一样,他有着一双十分清澈的眼眸,青森萤每每与他们对视, 都会有种很分裂的感觉。

  有着这样眼眸的人, 他们应该是行走在阳光之下的意气少年,而不是潜伏在黑暗之中的毒虫。

  “还在发抖……就这么害怕吗?”苏格兰把棉签放到茶几上, 笑着看她:“喜欢什么歌?”

  “欸……?”少女一时间愣住, 就看见他从旁边拿出一把吉他抱在怀里,然后弹起来,弯着眼睛唱道:“一闪一闪亮晶晶……”

  没什么比耳熟能详的儿歌更能调节心情的了, 就像有的人会依赖自己的第一张毛毯那样,小时候听得简单欢快的歌曲代表着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青森萤渐渐忘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捧着脸盯着苏格兰看。

  他的手指修长, 绿色的双眸垂下看琴弦的时候十分动人,好像盛满了月光。

  小胡茬和普通的卫衣让他没有琴酒和波本那种距离感, 他的房间布置得十分普通平凡, 有一点小乱, 在这种时候,一些不精致的小缺点反而叫人安心极了。

  他没有唱情歌,也没有唱什么含义高深的歌,只是唱了一些朗朗上口、谁都会唱的儿歌而已,但就是这样,青森萤却感觉自己的内心被温柔的泉水洗涤了,变得澄净而又温暖,不自觉想钻进他的怀里。

  苏格兰一愣,低头看她,然后又笑起来:“不想听了吗?”

  “想抱抱。”少女怕把吉他压坏,于是只敢蹭着他的手臂,这叫诸伏景光想到了小时候和降谷零一起照顾的那只流浪猫。

  给一点食物,一点抚摸,小家伙就会记住他们,再给予温柔,给予爱,它就会小心翼翼地跟上来。

  好可怜。

  诸伏景光放下吉他,微微放松双臂,低头看她:“作为今天刻苦训练的奖励。”

  她眼睛亮起来,整个人都钻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柔软的脸颊蹭着他:“好喜欢苏格兰。”

  诸伏景光不自然地偏过头,手臂垂在两侧,没有回抱她,而是将目光看向别处。

  夜空渐渐安静下来,留着胡茬的男人坐得端正笔直,偏头看着窗外的月亮,显得成熟稳重极了,但凑近看,就会发现他肌肉紧绷,耳尖通红,连脸颊都透着不明显的绯色。

  “晚上还要回波本那边吗?”

  没有人回答,小家伙呼吸安稳绵长,像是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那样,仅仅这么一会,就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作为卧底,察言观色已经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刚刚琴酒在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诸伏景光能通过她的反应猜到个大概。

  琴酒……那种人要么干脆利落地答应,叫人有多远滚多远,要么就会把人圈在自己的地界里面,不论怎么样都不会被允许逃离。

  这样乖巧、对人毫无防备的好孩子……会被琴酒吃得骨头都不剩下。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因为诸伏景光知道自己并不能为她做什么。

  不管是现在,他们只是见过一次的陌生人,又或者是以后,关系更加亲密的以后……除非组织覆灭,否则他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她陷落。

  身为警察,即使是舍弃自己的生命,诸伏景光也想要拯救他人,但身为卧底,苏

  格兰并没有这样的权利。

  月下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男人把她放到床上,自己在沙发睡了一夜。

  青森萤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困呼呼的,她蹭了蹭被子,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别人家里。

  又缓了缓,她爬起来打开门,厨房传来食物的香气,男人系着围裙,正背对着她煎蛋。

  一时间,青森萤只感觉有些恍惚,在上一个副本,她每一天醒来,眼前都是这样的场景,把黑发盘起来的杰,背对着她做早餐,听见动静,他回眸一笑,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对她说……

  “很快就好。”苏格兰回头看着她,比起青涩干净的杰,他身上更有一种熟透了的人夫气质,荷尔蒙浓郁得几乎要化作实质,显得色气极了,叫小女生只是看一眼就会脸红。

  青森萤话也不敢和他说,匆匆跑进浴室洗漱,苏格兰很贴心,牙刷牙膏和毛巾都整齐地摆放在了明显的地方。

  这叫她又想起了夏油杰。少年总是会替她挤好牙膏,再把牙刷递过来,好像恨不得替她刷牙一样,刷好牙就会有温度刚刚好的湿毛巾,有的时候她还没睡醒,早晨就迷迷糊糊地被夏油杰摆弄……

  “没有我萤该怎么办?”他总是这么说,眼神温柔,语气宠溺,帮她做好一切的事情,从来没有一句抱怨。

  那时候已经习惯了……所以没有好好感激杰,直到现在,想起那个明明傲慢肆意,却愿意系上围裙,为她做一日三餐的少年,青森萤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舍,才慢吞吞地明白夏油杰到底有多好。

  有多少人会愿意在十五六岁这样的年纪,放弃外面的世界,放弃大部分的休闲时间,窝在学校的宿舍里面为心爱的女孩子做饭呢?

  “呜……杰……”青森萤低头看着牙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想杰了,也想悟了,她就是这样的人,时间一长,她就会忘掉别人的坏,只记得别人的好。

  她想起他们为了逗她开心故意出糗的样子,想起他们体术训练时生怕弄疼她的样子,想起她睡着的那段时间,他们为了唤醒她而受委屈的样子……心里就好愧疚、好伤心、觉得自己简直坏透了。

  因为上个副本没有珍惜他们的好,变成了不懂得感恩的坏孩子,所以在这个副本,才会遇见冷漠又无情的BOSS大人,这都是应有的惩罚……

  呜……

  浴室里的少女哭得伤心极了,站在门外的男人沉默地听着,眉目间染上几分忧郁和无奈,几次抬起手,最后又放了下去。

  待在无法适应的环境……这样的感受他也会有,迷茫、痛苦、孤独、无所适从。这些情绪始终伴随着他们,但他们还有为了国家和正义牺牲的坚定信念,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然后脚步轻轻地离开了。

  等青森萤哭够了出来,他已经不在房子里面了,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青森萤从来不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坐在餐桌前开始慢吞吞地享用。

  没多久,手机震动起来,她打开看,是组织派来的新任务。

  因为上次她和波本的配合默契,那个任务有了一定的进展,和深入空间,组织需要他们再次使用上次的身份一同行动,具体的任务流程在波本那边,她要过去和他见面才能知道。

  “……”青森萤无精打采地关掉手机,连邮件都懒得回复,反正她连任务的目标都要从波本那边知晓,那边的人也不会在乎她有没有收到。

  她不喜欢组织,也没了第一次做任务时,想让大哥夸赞的期待雀跃的心情,所以只是接着慢吞吞地吃早餐,刻意拖延了时间。

  直到把肚子都填饱,青森萤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摸摸肚皮,才感觉到了一点点生活的幸福感。

  苏格兰做的

  早餐真好吃啊……她已经好久没有在早上吃到热乎乎的东西了。

  眯着眼睛缓了一会,少女站起来收拾碗筷,等她把碟子抬起来,就看见压在底下的一张便利贴。

  [难过的时候,想一想理想中的未来吧?

  找到支撑自己走下去的目标和信念,然后坚定不移地朝它前进,途中的经历不论好坏,都只是人生中短暂的风景。

  (胡茬笑脸)]

  ……

  便利贴黏在指尖,黏糊糊的,少女盯着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又慢慢掉下来。

  理想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想和惠一直待在一起,养小猫小狗,想像之前那样过着普通平凡的日子,如果还能玩到这个游戏,就向悟和杰好好道谢,这就是她全部的理想了。

  所以……她的目标和信念就是回家,除此之外,不管是老大也好,波本也好,都是路上短暂的风景而已。

  待在游戏里太久……就会迷失自己,太过在意他们对自己的评价……不可以这样。

  青森萤叫出自己的两只狗狗,大狗狗们一看见她就兴奋地扑上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狗狗们身上有惠的味道……

  是因为自己太想他了吗?

  她有些走神,没有及时抚摸狗狗们,于是它们焦躁地把她压在地上舔她的脸颊,青森萤抱着狗狗们,又看了看手心的便利贴,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苏格兰……杰……她永远喜欢像惠这样温柔的人,永远。

  心情被抚慰了之后,少女收拾整齐重新出发,等在地点的波本见她这幅雀跃的样子,略有一点意外。

  虽然知道他的幼驯染是个心软的家伙,一定会想办法哄她高兴,但才一天而已,恢复的效果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晚上好,波本!”她眼睛弯起来,挽着他的手臂和他一起挑选小裙子,和之前随意的样子不同,这次她挑得十分认真。

  青森萤指了指白色的小蓬蓬裙:“我喜欢这一条。”

  “会不会不太适合?”波本看着那条裙子的长度,摸了摸下巴,说道:“今晚人会更多一些,要是糖酒打扮得太过显眼,全场的目光都会聚集在你身上的。”

  “那又怎么样呀。”她蹭蹭他的手臂,语气柔软,不再是之前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而是带着一些娇纵,一些不甚在意的肆无忌惮:“有波本在我身边保护我呀,我才不怕。”

  游戏的BOSS就在她的身边,是她的临时搭档,那些鼻涕虫都是没办法伤害她的NPC而已,她才不会怕。

  男人愣了一下,蓝色的眼睛弯起来,然后帮她取下她看中的那条裙子递到她手里:“这次的任务周期会有些长。”

  他笑了笑,揉揉她的发顶,慢慢说道:“宴会之后会去温泉旅行,那时候为了掩盖身份,我们必须要住一个房间。”

  原本觉得没什么的,住在同一个房间,哪怕就是在同一张床上面睡觉,青森萤也也觉得没什么的,只是男人脸上的笑意、看过来的眼神、缓慢轻柔的语气,都莫名叫她觉得耳朵发烫,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没办法呢,看来只能为任务牺牲一下了哦。”

  他弯腰凑过来,好笑地看着她:“这位莫名奇妙脸红的小姐,该去挑选几款你喜欢的浴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