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训练在三点准时开始了。

  从山路长跑开始,顺着用大理石铺成的台阶上山再下山,中途没有停顿休息,一趟下来在一个小时左右。当然,上山的时间要比下山来的久。

  这样的慢跑比起平日的绕场跑圈要更累一些——路途上相差无几,可跑山路和跑球场的感觉毕竟是不一样的。

  比起自己的体力分配,更重要的反而是周围队友的体力。

  幸村和柳订出的训练标准是,没有一个人掉队。

  那么就要权衡每个人的速度,随时注意调整队形。像真田和杰克这样体能优异的,需要迁就丸井和柳生这样在体能上还稍逊一筹的。

  长跑结束后是例行的拉伸训练,之后八人找到附近空置的公共网球场,,进行配合训练。

  柳介绍说,八人将会分为两组,在同一场进行比赛。通俗地说,就是四人双打。

  四个人一个半场,前卫和后场自由安排,规则和平时的双打规则一模一样。如果出现了同时接球或者同时漏球甚至更严重的碰撞事故,就需要接受惩罚。输的那四个人同样要接受惩罚。

  “四人双打?”丸井撑着膝盖震惊地看着柳,“柳你没有在开玩笑?”

  “我看着像是在开玩笑吗?”柳道。

  “不是很有意思吗?”幸村笑道。

  “这种训练是幸村你想出来的吧。”仁王叉着腰摇了摇头,“啧啧,这种配合训练还真是……分队的依据是什么?已经定好的还是抽签?”

  能不能真的培养出默契另说,这样的训练方式,输赢完全看搭档啊。

  遇到像真田这样,除非碰上迹部否则不会在双打上开窍的……

  真不想评论当年U17时真田和亚久津搭档的那场比赛打的有多生涩。那是双打吗?!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呐。”幸村笑着举起了球拍,竖着放到了地上:“就按照平时决定发球的方式来决定分组好了。一个一个来,先猜对的四个一组,剩下的四个一组。”

  “也就是说,今天运气更好的人分在了一组啊。”毛利感叹道,他走上前:“从我开始吧。”

  “正面?反面?”

  ……

  仁王一向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重来一次的。

  然而在发现自己和真田分在了一组之后……喂,最近怎么哪儿都有你啊副部长!

  分组总的来说没有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比如说让仁王柳生丸井桑原放在一组,就算另一组有真田幸村也不用打了。

  前四个是既定的双打搭档,彼此关系又很不错;后四个几乎是单打人选,又全部自我意识过甚。

  最后的分组结果是,仁王,真田,柳和毛利在一组,丸井,桑原,柳生,幸村在一组。

  这样从阵容上看,双方都有双打黑洞,也都有固有的双打组合。

  看起来挺公平的。四人的双打,就和平时的半场配合训练差不多吧?众人这么想着。

  可真到站上了场地,八人都不由得觉得:人真的太多了。

  一个半场四个人……要怎样才不会出事故?

  “呀!这个球是我的我的你别动!”

  “等等这个吊高球……前辈你不是应该守在后场的吗?!”

  “太松懈了!”

  “松懈的是你啊噗哩!”

  “杰克你跑过头要撞到了啊啊啊!”

  ……

  又一次避过从一旁后退想要回到后场的真田,仁王忍无可忍了:在双打场打成这样简直是他的耻辱啊!

  “呐,没有招数限制对吗?”他站在网前挑眉问道。

  “哦?仁王你打算用什么招数呢?”幸村笑道。

  “我啊……”仁王回过头,“噗哩,我还没试过这么多人的同调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出了什么错你们多担待啊。”

  “喂喂喂,精神力方面的招数说什么出了错多担待……”毛利转了转球拍吐槽,“你悠着点儿啊。”

  仁王很久没用过同调了。他在这一世的正式比赛里,还没用出过这种能引发中学网球界风暴的招数。

  真正的同调,其实是双打搭档之间心灵相通,精神力交融的一个招数。仁王的所谓强制同调,是与真正的同调有差距的。

  简而言之,就是仗着自己精神力方面的包容力和天赋,强行诱导对方进入同调状态,主导整个同调的过程。

  对精神力的消耗暂且不提,效果比起真正的同调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否则为什么那么多世界级选手费尽心思也要培养默契练成同调?真正的同调可不仅仅是青学的那对“黄金搭档”在危急关头凭借本能主导的那几分钟啊。

  真正的同调,需要无与伦比的默契,和对搭档毋庸置疑的信任。

  你相信他,你可以把自己的一切甚至灵魂交给他。

  仁王前世在双打上到底没真正和谁进入过真正的同调状态。像他这样实质上是享受孤独又自我中心的人,是很难那样依靠一个人的。他更倾向于靠自己控场——明明是擅长双打的选手,本质上却更认同一个人战斗。

  况且凭借着他那招单方面的强制同调,面对青年队的对手也足够了。

  可这一次,他有心站到更高的位置,那么,同调就必不可少。

  说到能完全信任交托一切的搭档,果然也只有比吕士一个吧。

  他这么想着,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笼罩了半场: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和比吕士的同调训练。现在该做的,是试着让强制同调的人数增加到四人甚至更多。

  前世U17时和大石组队对战那对双胞胎时,仁王用出过三人的同调。可那是建立在双胞胎原本的同调基础上的。四人双打这种事他之前没经历过,也不知道,这么多人的精神力,能不能……

  他闭上了眼睛。

  “喂,仁王这家伙不会真的能用出四人同调吧……”丸井擦了一把汗。

  “这种事谁知道呢?”幸村笑道,“他可是连恶魔都能够欺骗的人呀。就连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呢。”

  类似无我境界的气场从半场蔓延开来,仁王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的精神力有如实质地笼罩了这边的半场。而伴随着他精神力渐渐增强,这一组的四个人,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真的成功了?”幸村玩味地挑了挑眉。

  重新开球后,原本处于劣势的仁王这一组,确实要默契了许多。

  交错时堪堪擦肩而过的距离,和每一球明确的分工。

  但是——

  “呀!小仁王你未免也太简单粗暴了吧!”毛利返身甩出一个抽击,落地转身的动作有细微的停滞:“这哪里叫‘同调’啊,那些真正心灵相通的双打搭档们会哭的。”

  “原来如此,所谓的精神交融是这样的感觉吗,怪不得我和博士……”柳小声念叨。

  “这才不是什么‘精神交融’呢,明明是小仁王仗着自己的精神力强度大来强行引导比赛。”毛利反驳道。

  “前辈你很吵诶。”仁王眯了眯眼,“四个人当然不叫‘同调’,你见过四人双打吗?”

  “我们不就在这么干吗?”

  “别啰嗦了啦。招数好用不就行了,何必追究到底是什么招数啊?”仁王把球拍换到右手救起了落在网前的削球,“我们的比分已经追上来了哦。难不成前辈你想要输掉接受惩罚吗?”

  “一个是体力上的消耗,一个是精神上的消耗,还真分不清哪一个更严重呢。”毛利道。

  “你今天很烦诶前辈!”仁王回过头抱怨,“这可是难得的可以打败幸村的机会啊,不想好好把握吗?”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呵呵,打败我吗?”幸村笑,“就算是四人双打,想要打败我,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呢。”

  “等等,幸村你……喂喂,你的Yips连我们也会被影响啊!!!冷静幸村!”这是丸井变调的带着惊恐的喊声。

  “太……太松懈了啊!”真田大喊道,“放马过来吧,幸村!”

  场面一片混乱。

  这场四人双打的配合训练的结果,就是最后谁都没力气去记比分了,纷纷被精神力暴走的两人所影响,到最后一个接一个地躺倒在了场地内。

  于是惩罚训练也就不了了之了。

  “真可惜呢。”最后还站着的唯二两人中的一个,幸村挂着他那如常的带百合背景的微笑整理着头带:“没有分出胜负。这样的训练挺有趣的,下次再找时间进行吧。”

  “确实挺有意思的。”另一个还站着的仁王驼着背拉着小辫子歪了歪头,“如果我们俩分在一组就好了。”

  “你的同调和我的Yips一起用吗?”幸村笑着反问道。

  “想都别想!”这是其余人瘫坐在地上的怒吼。

  训练结束后,大家回到民宿吃了晚饭。民宿里就有专供客人使用的小型温泉池,八个人泡还绰绰有余。于是晚饭后不久,众人便三三两两去了温泉。

  男孩子赤诚相对时,潜意识的好胜心,会让他们不自觉地对比自己和其他人的差异。

  ——不,不要想到糟糕向的方向!……虽然,糟糕向也未必不会比?

  丸井头顶着毛巾,舒服的把除了头以外的地方都浸在了水里。他左右看了看,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杰克啊,你和仁王的肤色对比还真是明显啊。”

  在水汽里特别鲜明的桑原的巧克力色的皮肤,和仁王那平日里苍白到有些病态的肤色,确实是鲜明的对比。

  仁王闻言翻了个白眼:“你和桑原的身材对比也真是明显啊!”

  “什么啊!”丸井鼓起了腮帮子,“哪里明显了?”

  “肩肌肱二头肌腹肌背肌?”仁王伸着手指一个一个点数,“说起来你有腹肌这种东西吗?”

  丸井大怒,他哗地从水里站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肚子:“什么叫做‘我有腹肌这种东西吗’,这不就是吗?我天才的肌肉也是完美的!”

  其余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丸井的身上。

  柳忍着笑做了个手往下按的手势:“丸井你还是坐下吧。”

  “就是,两块的腹肌有什么好炫耀的。”仁王在一边煽风点火。

  “明明有四块!你眼睛在看哪里?!”

  幸村看着眼前熟悉的“狐狸逗猪”的一幕,笑着摸了摸下巴,转过头:“说起来,弦一郎你的腹肌也很不错的样子。”

  水汽中,真田那小麦色的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点点的绯色。

  温泉缓解了不少疲劳。十几岁的少年们恢复力都好,等大家从温泉池里出来,下午训练时的萎靡状态都烟消云散了。

  聚集在大房间里,时间看着还早,写作业或者看书就没意思了。

  不如玩玩游戏?

  幸村拍了拍手:“我们来玩游戏吧。大家围着坐一圈。”

  “精市,你想玩什么?”部长的兴致自然要随时奉陪。柳一边往幸村指的地方挪一边仰着头问道。

  “唔,仁王。”幸村回过头喊,“我下午让你带的东西买了吗?”

  “当然,这可是部长你的要求呐。”仁王从网球袋里掏出一包蜡烛,“不过店里卖的只有这种款式。”

  是精品店里卖的很好的蜡烛,八支包装在纸盒子里,还扎上了蝴蝶结作为装饰,应该是节日送礼时的畅销品。

  “只要是蜡烛就行了。”幸村接过的蜡烛,拆开包装一一分发给众人。

  随即他也坐在了围坐后留给他的位子上:“夜里果然还是要玩这个才对。”

  真田拿着蜡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精市你……想玩怪谈百物语吗?”

  “还是你了解我呐。”幸村笑道。

  什么啊,这里只有八个人又不是一百个人……

  真田把这样的抱怨吞在了肚子里。穿着浴衣的他并没有带帽子,因此好不容易才掩住了表情的变化。他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青梅竹马,点了点头:“就算是玩游戏,也不能松懈!”

  等……等等……

  柳生将将要伸出去的手被坐在他旁边的仁王眼明手快地按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真田接过幸村手里的打火机一一点燃了众人面前的蜡烛,干脆利落地走到一边关上了灯,又坐回了座位上。

  喂喂,真田君,你在这种事上也要这么有效率吗……

  他哀怨的表情被掩在了黑暗中和那不透光的眼镜后面。

  只有坐在他身边的仁王察觉到了柳生的恐慌。白毛的欺诈师少年在黑暗中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啧啧啧,每次到这种时候,搭档的反应就好有趣呀。

  “从我开始吧。”幸村道,“这是发生在学校花草房里的故事。三个月前的一天,训练结束后下起了雨,我担心花草房里几株正开着的玉兰会被雨浇坏,就去了花草房一趟。你们知道的,学校花草房在那个时间点通常没有人在。可当我到了那儿,却发现门是开着的。‘是园艺部的人还没有回家吗?’我这么想着,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讲到这里,幸村刻意压低了声线:“天已经全黑了,天台上没有灯,楼梯上的灯光漏出一点。我走到了记忆里那几盆玉兰所在的方向,把他们移到了天台旁有遮掩的地方。突然,花草房更里面的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停顿了一下。

  仁王明显听到几声咽唾沫的声音。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按开手机,用屏幕的光当做照明。”幸村此时的声线特别具有诱导性,“在花房的最里面,种着海棠花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是谁在那里?’我问道。没有人回答我。那个黑影抖了抖。‘没有人吗?’我又问道。依然没有人回到。我走了过去,在光线照到那个角落的一瞬间——”幸村最后的几个音节越来越低,然后突然的,他大喊了一声:“啊!”

  “啊!”这一声大叫显然吓到了不少人。仁王感觉身边的柳生浑身一抖,而丸井已经叫了出来。

  “原来是挂在里面的雨衣印出来的影子。”幸村在丸井大喊之后才慢悠悠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他吹灭了他面前的蜡烛:“哈哈,真有趣。下一个是谁?”

  “什么嘛!你这哪里叫做鬼故事啊。”丸井拍着胸口抱怨道。

  “大家不是听得很高兴吗?”幸村不置可否地笑道,“好了,下一个是谁?快点快点。”

  “先别下一个了。”仁王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这里可有人已经被吓到失去意识了呢?”

  “诶?”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仁王移开摆在柳生前面的蜡烛,用力拍了柳生的背一巴掌。

  顺着仁王的力道,端正跪坐着的柳生咚地一声倒在了地面上。

  没有反应。

  “……什么啊,原来最逊的是柳生吗?”丸井扑哧笑道,“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嘛。”

  “真是收集到了好的数据呢。”柳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柳生在这种时候最好玩了。”仁王拍了拍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