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逞恶误区【完结】>第28章 25

  铺陈在人类文明前的危机,或许是倒流的江海,或许是遮天的黄沙,放大而捉小的时候,哪怕就只是一则毫无根据的担忧,也值得亟需自保的人千里奔徙。

  经验和理性将路线规划完善,可这次季仰真却没有走太远,甚至都没有出锡港。

  锡港西南靠海,在黎明的号角声中能见一艘艘规模不一的渔船开拔出海网罗千金,剥去工业化的外壳后独是一片滩涂就足够多数人养家糊口腾田置业。

  季仰真新租的房子距离海边徒步只需要五分钟,价格虽然低廉,但条件实在是过于简陋了,还有些漏风,只能用渔船上常见的防风布贴着木板间的缝隙。唯一的值得宽慰的是,推开那扇被加固漆钉的木门,能毫无阻碍地看见蔚蓝无际的大海。

  他原本只是途经此处,只是在车上远远瞥了一眼便也懒得走更远了。

  季仰真虽不是勤快人,但也不打算把日子过得跟刚来到锡港那阵子似的。他仔仔细细地将这间不足十平米的木头房子打扫干净,角落里的灰用布一寸寸擦,天窗上的玻璃也浇得锃亮。收拾完后,他绕着桌子转了好几圈,然后跑到街上买了一桶米白色的油漆,在天黑之前将屋子除了床之外唯一的家具四方桌改成了赏心悦目的颜色。

  他哪里会做这种手艺活,一笔笔地刷,动作慢了结出色差,分明是纯净的白色却偏偏刷出了深一块浅一块的视觉效果。门外汉自然刷得不如漆工师傅熨帖,他拎着刷子看成果的时候愁得眉心打结,不满意地叹了两声。他腰酸背痛懒得重新刷,只好开解自己说能将桌面上淹透的小广告覆盖住就已经很好了。

  隔天早上起床,他又去置了煤气灶和新锅子,打了墙上的电话没过半小时就有人开着摩托送来一罐煤气。虽然季仰真长这么大从没下过厨,但将饭做熟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知道怎么开煤气就知道怎么下菜,连教程都不用多看。

  只是室外灶台简陋,更别指望有什么抽油烟机,他那白皙的手背被溅起的油星子烫了几个泡,又手忙脚乱像打仗似的炒糊了两锅西兰花,被呛到直冒泪花后竟突然而然地开窍了。

  锡港的海鲜比肉和蔬菜都要要便宜,特别是在镇上,有些将死不死的卖不出去,通通倒在路边上也没人捡,都那些膘肥体壮的野猫叼去吃了。

  季仰真没觉得那些小鱼仔哪里不新鲜了,被丢到地上的时候还在活蹦乱跳甩尾巴。在季仰真的认知里,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从前他想都没想过。可到了这里,他路过瞧见好几次,觉得有些浪费,于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捞了三五条送到菜场门口,花一块钱刮了鳞,带回家煮汤喝了。

  天气一天赛一天的冷,隔三岔五总要下场雨,雨过之后才能看见晴空,气温也会适当回暖一些。

  某天风和日丽,季仰真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一份家教的工作。在这种用不着上纲上线的小地方,人家没跟他要身份证件,只在学信网上查看了他的学历证明,确认他是该校毕业的学生当天二话不说就录用了。

  国内顶级学府之一,以生物医药学驰名国内,其他专业录取分数也遥堆云端。像季仰真这样的只需要把学历一亮,谁也不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去辅导一个刚上初一的初中生。

  那学生长着胖嘟嘟的一张小圆脸,瞧着就笨笨的,就跟小牛耕地似的,总要季仰真抽上一鞭子才肯坐下来静心写一会儿作业。有时候季仰真都怀疑自己是来做老师的还是来做保姆的,题没讲多少,哄孩子都哄得他口干舌燥。

  周一到周六,晚上六点到八点,两个小时能挣八十块。

  不折腾身体,但是常常因为学生疑惑不解的眼神感到心累。

  一开始季仰真还算有耐心,一道题要讲好几遍也就算了,上了半个月的课,成绩提升就跟蚂蚁爬一样,着实有些打击他的积极性。

  他毕竟不是专职教师,也没考过教师资格证,心理上是纯纯的草莽状态,只会讲题,不会教育人,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教育具有长期性和滞后性。

  那天,季仰真从胖胖的书包里掏出被叠成纸飞机的数学卷子,那些刺眼的红叉让他欲言又止,心想怎么会有这么不开窍的孩子,把公式背全乎了也不至于考成这样。

  “胖胖......你这次在班里是多少名?”

  胖胖全家没有一个超过一米七的,他身量也比同龄的孩子矮上许多,那结实的小短腿甩了甩,笑容可掬地撅嘴说现在考试都不排名了,因为有的同学看到自己的名字在后面会难过的。

  难过?能考出三十六这种分数,能有多少心思在学习上?又怎么会因为看到自己排名吊车尾而难过?

  季仰真的成绩从来都是遥遥领先的,他念书的时候就一直认为绝大部分差生都是没有羞耻心的,普通的课业只要多加努力就没有学不上的,除非真是智力有问题,不然也不至于一百分的卷子只考个二三十。

  照他看,胖胖考这么丁点分就一点也不难过,还有心思背一书包的辣条回来,吃得一手辣油,还傻乎乎地递到他嘴边来。

  “虽然没有公布排名,但咱们心里还是要有数,你......”季仰真捏着卷子看了一遍,气得恨不得去掐两下他敦实的脸蛋,指着当中的一道填空题,“这题不是昨天刚讲过吗,就是换了个数你就不会做了?又不是过了三五周,把分揣你口袋里你也不拉好拉链,你把这题干给我抄一遍,现在就抄!”

  胖胖被凶了一下才老实,擦擦手伏在桌上抄题去了。

  他就是只小树懒,动作慢得要命,还总要拉屎尿尿,有时候两个小时也做不完作业,季仰真总要再拖一会儿才能下班。

  晚一点下班也没什么,原本季仰真下班了也就是回家睡觉,但是最近这几天,他下班却不着急回家,总要去海边转转。

  每晚七点钟之后都有凌晨要出海的渔民在沙滩上升起篝火,季仰真看着好玩,不自觉地被那团热腾腾的火光吸引,来来回回地在人家跟前过了三四遍,终于有人叫住他,用一口地道的方言邀请他坐下来烤火。

  一回生二回熟,季仰真下了班就往这边走,有时候只是躺在篝火边静静地看着浓郁深蓝的天边,悠哉游哉地能待到下半夜,走的时候还总能拎回来一些新鲜美味的海货。

  有些东西是很难理清的,每每这种时候,季仰真懒得去揪源头会选择绕过,这就是他简单到不可名状的处事方法。他有在认真的生活,并且在琐碎的时间里学会了一些可能这辈子都用不到的技能。

  不过半个月,他自我修葺得模式宛如他正在居住的破木头屋子,有意无意地打理过后,不管是外观还是内里,都焕然一新。他就这么成功地搭建起属于自己的象牙塔。

  胖胖过生日这天,邀请季仰真去参加他的生日会,季仰真借口家里有事没去,晚上给他上完课,他从冰箱里摸出一份切角蛋糕和两只梭子蟹塞给季仰真。

  季仰真饿得肚子咕咕叫,一看怀里的东西竟有点眼眶发热,他知道小孩子不像成年人那样会同人虚与委蛇,给他东西就是希望他能收下,所以他也没有推拒,捏了捏胖胖的脸说:“谢谢胖胖,祝你生日快乐......今天记得把A2的卷子写完,明天我要检查的。”

  胖胖满脸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

  季仰真路过海边小商店的时候,摸了摸兜里正好有十块钱的纸币,于是买了一扎啤酒打算配那两只梭子蟹吃,他两只手都拎着东西,心情愉悦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家的方向走。

  他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头,一边想着等下到了家是先吃蛋糕还是蟹,丝毫没注意自己那独栋木屋前停了整整一排车。

  比起盐京,锡港小镇称得上是穷乡僻壤,百万级别的车在这里并不多见,更别提像他家门口这般整齐划一的黑色商务奔驰。

  天色太暗,远远地也看不清。之前有外地来的旅客把他家门口的空地当成了停车场,季仰真看到也没有太在意,快到拐角的时候,他佝着身子将那扎啤酒夹在腋下,正腾出手去掏口袋里的钥匙,抬眼之际余光瞥见自家屋檐下有个挺拔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季仰真,内里西装革履,外头披着件剪裁合体昂贵异常的羊绒大衣,垂于身侧的手上还适然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只是背影都透着股矜贵不凡的意味。

  季仰真猛地刹住脚步,心里犹疑万分,觉得像又不敢肯定,留神多看了几眼。

  彼时就算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任檀舟回身再慢也就一瞬间的事,锐利的金属镜框折射出廊檐下一点昏光,镜片后暗潮汹涌的视线准确锁定住满脸惊惶的Beta。

  他唇边浮起冰冷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摘下手上那副哑黑色小羊皮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半空中抻直,盈含气血的指尖对着季仰真勾了勾。

  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不像久别重逢,更像是经验老道的渔人在看网兜里一尾再寻常不过的廉价小鱼。

  季仰真胸腔震颤,怀里拢着的那扎啤酒失了力度,砰一声整个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只隔着一道篱笆,里边是金光熠熠却荆棘丛生的陷阱,外面是随时能吞噬万物的黑暗深渊。

  拔腿就跑对于季仰真来说还是太不体面了,他怎么跑得过那些车呢,都用不着马力全开就能将他碾死的载具,他已经这么丢脸了,还是不要再让自己显得过于落魄。

  季仰真往后退了半步,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的,分明就做好了瓮中捉鳖的准备。

  他决定留在锡港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锡港能有多大,找一个Beta又能费多大的功夫?

  他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留在这里,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所谓的风景宜人吗?

  他望着不远处风姿熠熠的Alpha,像一朵误入泥潭的水生花落在他破败又寒碜的小院里。惊愕平息后,他止不住的想,他潜意识里是不是还是希望任檀舟能找到他的,毕竟对方自己找过来总好过他过不下去然后再灰头土脸地回去求人家收留。

  是这样吗。

  可是他现在不是过得还不错吗,有住的地方,有饭吃,有工作。就算是样样都拿不出手,但他还是挺开心的,不是吗。

  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任檀舟曾经真的打过他腺体的主意,只要知错就改,他也不会真的揪着这点还未实施的错处不放。

  他们朝夕相处的这些年,要说季仰真对任檀舟全然只有厌恶,那这话肯定有虚假成分。

  季仰真被他阴差阳错地按在床上折腾一夜都能既往不咎,只是别扭了一阵子就算了,可见不是爱计较的人。

  倘若任檀舟是来跟他道歉说和的......

  季仰真弯腰捡起地上的蛋糕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任檀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登时身前落下一片阴影。

  许是不久前抽了雪茄,浓郁纯正的烟熏木质香气裹着他凛冽的信息素气味扑进季仰真的鼻腔里,又沉又闷竟还有些微不可察的发苦。

  季仰真没敢抬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来也奇怪,他长这么大竟也未有过如此胆怯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他也明白这次闹得有些过了。

  他往右边抬脚,Alpha只是微微侧身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好久不见。”

  任檀舟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四个字抿出来却像是劈头盖脸的崩雪,寒气顺着北风丝丝滑进季仰真的耳朵,珍珠似的耳垂渐渐红了起来。

  他惯爱盯着季仰真,像打量琢磨着完全不熟悉但是又很感兴趣的东西,沉沉的目光将Beta这副不愿面对现实的模样一点点拓印下来。

  他给季仰真留了将近半分钟的气口,只可惜季仰真满肚子诘问的话却一点也问不出口了。

  季仰真还等着他问自己问题,然后自己再顺理成章地反问他。

  季仰真也不想承认,可不知道为什么,任檀舟越是这样,自己在对方面前就仿佛是什么做错事的小学生,只有低头挨训的份,如今就连反驳也做不到了。

  季仰真心中百转千回,眉头微微蹙着,索性直接装起哑巴。

  他们沉默无言地站在风口里,僵持了一会儿。

  季仰真衣着单薄,身上几十块的棉袄没穿几天就跑棉了,面料也不挡风,没过多久就打起了牙颤,捧着小蛋糕的手冷得梆硬。

  任檀舟看在眼里,从口袋掏出打火机将手里的细烟点燃,递到唇边吸了一口,暗淡的火星被吸得亮了一瞬,很快就又灰了下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

  季仰真听到这话才像活过来似的,支起快要掉到地上的脑袋,正要开口,却恍然瞥见他手里那支崭新的棕色打火机,分外陌生。

  打火机顶部刻了品牌的暗纹,在淡淡的月光下也清晰可见,季仰真买过这牌子的拓香石,也了然这支打火机的价格比起自己送的那支贵了十倍不止。

  “你还要需要人请吗?”季仰真挪开视线,抬脚往家门的方向走,“我不请你,你就不进来了?”

  那扇木门本就是个残破不堪的,再怎么钉板子修补也还是脆弱得一踹就开了。

  任檀舟想进去,根本用不着等季仰真回来。

  季仰真丧眉耷眼地踱上台阶,将钥匙插-进去拧了两圈,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拽了拽门口的一根细线,屋子正中间的小灯泡蹭一下亮了起来。

  小灯泡能力有限,仅仅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

  身形高大的Alpha弯腰进了门,到屋内才勉强直起身子,一眼就将整个房子看了个遍。再也找不到比家徒四壁还要贴切的形容词,季仰真一个人待着都不宽敞,一下子挤进两个人来,连呼吸都拥挤得过分。

  季仰真心想真是丢脸丢大发了,早知道任檀舟这几天就找过来,他应该去租一间正常点的大房子充充门面,现在这样叫讨厌鬼看笑话,根本是在用钝刀子在刮他身上的肉。

  “只有一把凳子,一条腿的螺丝有点松了,还没来得及拧,你愿意坐就坐吧,跌下来可不怪我。”

  他指了指桌下面的瘸腿凳子,出于待客之道好心让对方坐,可任檀舟一副眼睛长头顶上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多余说这么一句。

  季仰真心里尴尬得油煎火燎,面上哪里还挂得住。

  “你什么眼神啊......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是吗?!桌子椅子我每天都擦的又不脏。”他抱着手臂,拳头攥得紧巴巴,说着眼睛都湿漉漉的像盖了一层薄薄的霜,“再说了你装什么,上学的时候你住那房子跟我这也差不了多少,你不也一住就是十几年吗,搞笑......”

  其实这房子被季仰真捣鼓过后,还算是能看。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房子小得离谱,白眼都不用翻就能看个清清楚楚。

  任檀舟的目光落到季仰真身后那张狭窄的铁床上。

  没有床垫,就铺了好几层厚实的被褥,不然季仰真根本睡不了。

  听到季仰真提及过往那段贫乏困苦缺衣少食的生活,任檀舟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

  季仰真从来都是看不起他的,起初跟他做朋友也是存了戏耍他的心思,最后跟他和盘托出的时候脸上不见丁点愧意,还坏心眼地说:“就是欺负你,怎么了?”

  兴奋又恶劣的笑容本该令他厌恶至极的,可他每回想起,却不单单只是反感,竟心理扭曲地又爱又恨。

  “小是小了点。”任檀舟开口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是问季仰真道:“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你管我住多久。”季仰真回避了这问题,做了个请的姿势,急道:“你也看到了,这里也没有地方让你坐,没别的事情就走吧。”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任檀舟找了他好几个月,千里迢迢地找到这里来,怎么可能说上两句话就走。

  季仰真心里忐忑,声音都有些打弯。

  Alpha脑海中有根绷紧许久却在今晚今晚坠坠欲断的弦,Beta每说一个字都是拨片重重地拨动,扰得他眼底混暗一片。

  赶他走?

  “这么晚了。”任檀舟反手推上身后大敞的木门,散漫的光线愈发集中起来,屋子里又稍微亮堂了一些,他往前一步就将季仰真逼退至床边,“你让我去哪里?”

  那床不算太矮,边缘抵着季仰真的膝弯,他只套了一件薄绒裤子,铁制品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要靠得这么近。

  他伸手要推,可Alpha的灵敏度和力量都远胜于他,他肩膀一沉,大腿猛地受力。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也扛不住任檀舟踹的这一下,顿时支撑力全无,眨眼就跌进蓬松的棉被里。

  季仰真腿骨剧痛才意识到任檀舟是要跟他动真格的,他没办法再保持虚假的镇定,溺水求生般奋力挣扎起来,可是Alpha的压制岂是他一个Beta能够推翻的?

  他手脚并用地扭动了几下,像一条被摔到砧板上的青鱼,越努力越心酸,还滑稽得可笑。

  贴身穿着的毛线衣被慢条斯理地推上去,Alpha滚烫的手掌顺着他笔直的脊骨往下,一路令人颤栗的热流滚下来,他身上立刻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神经病啊?!还要不要脸了!你也没喝多吧,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现在还逞口舌之快是下下策,甚至会起意想不到的反作用。

  季仰真的毛衣挣得变了形,质地粗糙的衣料将细嫩的皮肤擦得泛红。本来质量就不怎么样,被任檀舟轻轻一撕扯,毛衣顺着缝纫机走线的地方滋啦一声裂开。洗衣粉的脂香迸发出来,透着股令人嫌恶的廉价感,很快就被任檀舟暴烈的信息素气味覆盖。

  信息素是现代社会文明中一种至关重要的身份标识,对于Alpha来说相貌如何或许没有多重要,但只要信息素足够特别,就一定会让人念念不忘记忆犹新。

  季仰真挣扎的动作停了分秒,愣愣地看着他。

  “哥......”

  这张床窄得翻个身都会有掉下去的风险,多放一床被子的空余都没有,任檀舟将碍事的大衣扔到地上,压着季仰真的腰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去按皮带的卡扣,金属磕碰的声音顺滑却刺耳。季仰真听到这声音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地告饶:“别这样别这样,哥,我知道错了,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这是干什么啊?”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任檀舟岂会有跟他废话的心思。

  和颜悦色的寒暄只是最后一道通牒,但凡季仰真识趣些,一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说几句软话都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季仰真六神不安地喊了好几声哥哥,道歉认错的话又说了一箩筐,听着没什么诚意,全像是被逼无奈。

  “谁是你哥?乱叫什么?”

  任檀舟听得烦了,将他掀过来压着他的背,带着些薄茧的指腹碾过他细腻光滑的脊背,磨得他苦不堪言再冷着脸俯身去吻他后颈,沐浴露残留的香气浸着薄汗挥发出来的气息比什么天命Omega的信息素还要引人心动。

  季仰真脸蛋陷在软枕里看不见Alpha的神情,耳边却能听见啧啧水声,侧颈连带着后背被摩挲的触觉比听觉要更加直观,他难耐地蜷起脚趾,心口也有隐隐有抽动的趋势。

  “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以后不许再这么叫了。”

  季仰真不明白,他都叫了好些年了,怎么现在才跟他说这种话。

  可现在也不是该讨论秩序伦理的时候,他心凉了半截,身上倒是可耻地热腾起来。

  季仰真想扭头,可活动范围有限,恐慌和委屈齐刷刷地涌上心头,心里恨得要命,巴不得手边有把刀子能借他使使,可还是颤巍巍地撒娇:“哥哥,好哥哥......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别......别咬我!”

  任檀舟分明是在肆无忌惮地亲他,温热的唇舌于他脖颈处流连,犬齿还时不时的磕在他腺体边缘,就好似捉住了猎物不舍得一下子咬死,还要再叼着戏耍羞辱一阵子。

  季仰真委实招架不住,脚背绷成一道精致涩然的弧线,绵绵交织的情热像荷叶上的露珠一颗颗砸下来,泯作黑夜寒冬里燥出的一身香汗。

  季仰真讨好求饶的话没能让任檀舟停顿半分,他总是这样企图让Alpha对他心软,向来都是十分奏效的,可这次却没半点响动,羞愤交加下浑身直哆嗦。

  任檀舟还没做什么,他嗓子都快喊劈了。

  就他这种喊法,外面围着的那一帮人哪里会听不见?

  周秘书在廊檐下晃了没多久就听见屋里有动静,木头板子有个屁的隔音效果,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真打起来了,要不是里头的声音越来越不堪说,他都要敲门了。

  车上有润/滑油和套,怎么也没叫拿进去?

  周桉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最后招呼那一排神色复杂的安保统统上车。

  外头落雪了,刺骨的风顺着屋檐的缝隙挤进来,任檀舟扯了旁边的被子盖在俩人身上。同样的款式。越大越厚也就越贵,季仰真兜里也没几个钱了,不舍得买太大的,这床被子正好只够他一个人盖。

  如果硬是要像现在这样挤着两个人,便是实打实的四处漏风。

  季仰真挣扎得凶了,被任檀舟狠狠攥了两下腕骨,痛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于是大骂不止。

  他到底不是那种从小长在街头的混混,气急了骂人不利索,再/口不择言也没有多难听的话,一个词能重复上十几遍。

  任檀舟揽着他的腰向上抬了抬,“省点力气。”

  季仰真一出声任檀舟就亲他,反复几次他就不敢再张嘴了,抿着嘴巴哼哼唧唧,到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脑袋埋在臂弯里,逃避似的咬着手背。

  Alpha故意不让他好受,比头一次的时候要粗暴许多,根本不在意Beta是不是能承受,自顾自地耕耘起来。

  季仰真难得掉两颗泪珠子,不好意思叫身后的人看见,昂起的脑袋快快垂了下去,眼尾的水被枕面揩干,留下两道流星般的水痕迹转瞬即逝。

  任檀舟哄也不哄,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就连季仰真气急败坏地辱骂也权当作听不见,让那些不成调的话音石沉大海,却会报复般拥着他跌进更加汹涌的欲澜里。

  到最后屋子里就只剩下铁床跟墙壁规律碰撞叮当作响的声音,和一点足以忽略不计的抽泣。

  也不知道最后折腾到几点,季仰真实在熬不住才闭上眼睛,临睡着前他用像被刀劈过嗓子跟任檀舟说:“你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贱人......我再也不叫你哥了。是我不想叫的,不是你不许我才不叫的......”

  他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完,任檀舟拿掉唇间抿着的细烟,对着他渡了一口烟想让他精神精神,结果季仰真只是皱了皱鼻尖,去了半条命似的昏死过去。

  季仰真昏过去之前,以为任檀舟完事了就会将自己打包带走,但当时他精疲力竭管不了太多,想着反正暂时也死不了就随它去吧。可是等他睡醒了睁开眼,却发现他还躺在这张小床上,屋子里哪还有Alpha的踪影,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地上是破破烂烂的毛衣和裤子,他懵懵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又一次被任檀舟睡了的事实。

  上一次姑且能用易感期意识不清醒作为借口,可是这次又该怎么说呢?

  不对,为什么要他来为任檀舟的行为找借口......

  季仰真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任檀舟对他别有用心了。

  一次和两次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季仰真也是经过这一遭也发觉自己在这件事上看得很开,电视上那些被色心大发的Alpha糟蹋了的Omega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失身都哭得半死不活,就算不自寻短见也会找个浴缸疯狂搓澡。

  可是季仰真什么想法就没有,只希望这种事下次不要再发生了。那不然怎么办呢,他只是个Beta,也没有释放信息素勾引Alpha的能力,再怎么归咎责任也不应该怪到他头上吧。

  既然他没有做错什么,那该死的明明是任檀舟啊......

  任檀舟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季仰真烦躁地挠了挠头。

  老天保佑,贱货Alpha快快去死,死了之后尸体烧成灰在贱货市场扬了才好。季仰真自己极其惜命,对于一个人表达最怨毒的恶意也就是这样。

  季仰真倒头又睡了一觉,再恢复意识已经是下午了。他越睡越累,坐起来头脑发胀,缓了好一会儿看到桌子上的蛋糕盒子才恍然想起今天不是周末,晚上还得去给胖胖上课。

  他正欲下床,又找不到自己的棉拖鞋,只好踩在那一堆烂衣服上,趴下来从床底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雪后气温更低,天窗被厚雪压实密不透光,他拉开窗帘才看见漫天飘雪,于是又掏出一件厚实的毛衣套上。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数了数门口的车,只比昨天少了两辆。

  任檀舟不在,周秘书也不在。他问了门口站着的安保,对方说任檀舟一早就走了,多余的话也没有。

  “走了?”季仰真有些傻眼,缩了缩脖子追问道:“去哪里了?还在锡港吗?不会回盐京了吧?”

  那黑西装好像一点也不怕冷,声音洪亮:“是的,任总公司还有事,所以......”

  跟季仰真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什么意思啊?

  “他走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季仰真不好表现得太纳闷,事实上他也明白这些人是任檀舟留下来看着他的,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带走呢?

  倒不是季仰真想跟任檀舟回盐京,他只是觉得奇怪。

  黑西装似乎不太想跟他说话,他只好关上门坐回床上,思前想后实在想不通,于是给任檀舟打了通电话。

  任檀舟已经坐在办公大楼的会议室里,看到手机上的陌生号码,想也没想就挂断了。

  这是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

  任檀舟分明清楚这是谁打来的,却还是挂了继续开会。

  季仰真又打了几次,结果在第三次拨号的时候有点怀疑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因为看到来电挂断和被拉黑的提示音进度是不一样的。

  季仰真憋屈得说不出话来,捏着手机在屋里直打转,最后赌气似的也将任檀舟的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里。

  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心理上平衡了一点。

  等到天刚刚擦黑,季仰真眼看再不出发就要来不及了,胖胖明天有英语考试,自己还跟他说好今晚要帮他临时恶补一下,省得他再带回来一张几十分的卷子戳自己的心窝子。

  季仰真打开门,试着一只脚跨出门槛,旁边的黑西装齐刷刷地往他这边看,他动作僵了一下,见没人阻止便继续往外走。

  那些黑西装就上来四个人一路跟着他到了胖胖家的小区,还跟着他上了楼。季仰真怕胖胖看见被吓着,于是站在楼梯间小声地跟他们商量道:“我理解这是你们的工作,但是在楼下等着就可以了,我也不会跳楼逃跑,你们这样会吓到我的学生。”

  黑西装只会说抱歉,然后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季仰真两句话不如意就有点上火了,他攥了攥拳头,好一会儿才说:“你给周秘书打个电话,我来跟他说。”

  黑西装给周秘书拨了过去,电话接通之后递给季仰真。

  周秘书听到他的声音恭敬地跟他打招呼,“季少爷是有什么事儿吗?”

  “你能不能让这些人在楼下等,他们这样进到我学生家里不太方便。”季仰真怕他不同意,补充说:“就两小时......”

  周秘书那边停顿了分秒,心想少爷您那么会跑,谁放心让您一个人待着?人丢了算谁的?别说两小时,就是两分钟也不行啊。况且老板明说了,就是出来上个公共厕所也得在隔板门外看着。

  周桉不好一口回绝唯恐得罪了季仰真,只能打太极道:“这我得请示一下任总。”

  “那你快点......”

  季仰真听到电话那头,周秘书向任檀舟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过了会儿又听周秘书公事公办地说:“少爷,您看这样呢,他们在客厅待着,绝对不会出声打扰您。”

  说了跟没说一样。

  “你把电话给他。”季仰真压着声音,“我来跟他说。”

  电话很快就到了任檀舟的手里,快要到约好的上课时间了,季仰真心里着急,姑且不去跟任檀舟计较昨天的事情,他背过身沿着墙角蹲下,很小声地跟对着话筒说:“胖胖胆子很小,注意力又不集中,那些人长得就凶神恶煞的,跟着我进去,胖胖肯定没有心思学习了,他明天还要考试呢......”

  “所以?”

  任檀舟漠不关心的语调听得他像被兜头浇了一盆雪水,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道:“我保证不会偷偷跑掉。”

  只有天底下最蠢的人才会相信谎话连篇的Beta。

  他不做保证还好,这话说出来倒叫任檀舟心里冷笑不止。

  他是怎么好意思再说这种话的。

  “嘴皮子一碰就想要人相信你?你怎么不想想自己有什么前科?”任檀舟听着对面短促的呼吸,毫无赦意地说:“你还教学生,你会教吗?你知道为人师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既然怕吓到学生,干脆别去上课了。”

  “能干就干,不能干趁早回你那蜗牛壳一样的房子躺着,明白?”

  任檀舟素来都是寡言少语的,说话也从来都不会如此尖酸刻薄,别说是对季仰真,就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普通员工也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

  季仰真听得差点心梗,正要破口大骂对面却已经挂了。他实在气不过,于是当即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手机是周秘书的,老板挂了电话之后手机自然又回到他的手里,两分钟之后点开新来的短信消息,脸上表情一时几变。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你死了这条心吧,找个能反光的地方照一照,你这样的,就是倒贴给我也别指望我能捡着你,派这些人看着我也没用,懂不懂啊傻逼?!】

  说得这么直接。

  等下会上还要讨论年底各部门奖金份额的事情,基础线往上发多发少还不是全看老板心情?万一看了这条消息影响了奖金,那他岂不成了整个公司的千古罪人。

  周桉有点犹豫。

  到底要不要拿给任总看......

  【作者有话说】

  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