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说聪明也聪明,说愚蠢也愚蠢,她聪明还是愚蠢,也是要看情况的。

  在内宅这一亩三分地,王熙凤那点小聪明恰到好处,能发挥到超常的境界。可要是离了内宅,把目光放在外头,她脑子就像进了水,总是干一些损人也不利己的蠢事。

  贾琏如今说的这些,事关家产争夺,王熙凤的脑子瞬间就上线了。

  琢磨了一会儿,王熙凤认为贾琏说的很有可能成真。

  不过她不认为贾琏有那脑子自己想到这些,怕是有高人提醒。

  王熙凤一向对贾琏的行踪抓的紧,贾琏最近跟谁走得近,她最清楚不过。

  她没有拆穿贾琏,“二爷想怎么做?”

  既然贾琏主动跟她提,那肯定是有了争夺家产的想法。

  但就荣府现在的格局,不是她看不起贾琏,贾琏绝对斗不过二房那些人。

  这府里地位最高的是老太太,老太太的心在谁身上,一眼可知,都不需要问长房、二房发生了冲突,老太太会站在哪边。

  毫无疑问,老太太偏心宝玉,只会站二房。

  就这一点,他们的胜算就非常低。

  七年前贾珠病逝,隔年王熙凤过门,嫁进门就开始管家。

  原本管家的是二房的珠大嫂子,可谁叫贾珠死了呢?一个寡妇还带着年幼的儿子,如何管家?

  何况,王夫人也觉得这儿媳妇晦气,王熙凤虽然是长房的媳妇,但她同样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

  也因此,王熙凤刚进门就得了管家权,虽然事事都要请示王夫人,可手里的权利还是不小的。

  要不然这些年贾琏夫妻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这样潇洒。

  早几年还好,最近几年收成不好,府里入不敷出,王熙凤原是打算掏自己的嫁妆填补,还是平儿拦了下来。

  嫁妆是出嫁女终身的依靠,拿出来填补夫家,将来要是有个意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尤其贾琏还不像是个能依靠的男人,她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傍身,她一心为贾家撑面子岂不是蠢?

  王熙凤听了平儿的,去找王夫人,于是王夫人就介绍了王熙凤一门好生意。

  ——放印子钱。

  王熙凤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有了别的进项,自然不会再掏自己的嫁妆。

  但如今听贾琏这样分析,王熙凤回忆起王夫人的种种教导指点,就觉得哪儿哪儿都有问题。

  贾琏便道,“我已经请姑父帮忙走关系,先去地方上做知县,有姑父和蓉哥儿扶持,熬个几年也就出头了。”

  听贾琏提起林如海和贾蓉,王熙凤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贾蓉两个字上。

  贾琏的行踪她还能不清楚?除了带着东府珍大哥哥的请求去林府找贾蓉,他就没去过林府。

  贾琏会突然醒悟,多半是贾蓉提醒的缘故。

  几年不见,贾蓉的变化大得她都不敢认了。

  要说谁会提醒贾琏,除了贾蓉,王熙凤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既然有林姑父和蓉哥儿帮衬你,我也就放心了。”王熙凤打定主意把放印子钱的事脱手,尽快扫干净,息钱也不要了,尽快把钱都收回来,不然等离了京,这些钱她上哪儿要去?

  让王夫人找人去要?王熙凤现在已经不信任她这好姑妈了。

  王熙凤心里不是不清楚放印子钱违法,但这种事不但贾家有人在做,四王八公家里都有人做,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地带。

  但贾琏既然要做官,她就不能再做这些了,容易叫人拿了把柄。

  若是二房想使绊子,她这就是现成的把柄。

  好在她放了两年印子钱,并没有闹出过人命,只要她及时收手,也算不上天大的罪过。

  过了两天,王熙凤找了借口辞了管家的事,只说要休养身体备孕,这借口拿出来,哪怕是王夫人也找不到理由非要王熙凤管家。

  跟王熙凤说开后,贾琏只要有时间就会往东府跑,向贾蓉请教怎么做官。

  虽然可以请师爷帮他做事,可他作为上官,总不能当个甩手掌柜。

  不然岂不是要被架空了?

  那他跑去地方上做官还有什么意义?

  贾蓉倒是很乐意提点贾琏,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倒也相得益彰。

  转眼过了十五,贾琏最近往东府来的勤密,东府的事情他自然也清楚。

  “珍大哥哥也太不像样了,你大婚在即,他不在府里主事,居然跑去喝花酒,捧那花魁娘子。”

  贾琏如今跟贾蓉走得近,自然就站在了贾珍的对立面,哪怕不讨好贾蓉,他对贾珍的作为也有些看不过眼。

  贾蓉知道贾珍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倒也不在意,“老爷难得找到事情做,就不要惹他烦心了。”

  见贾蓉是真不在意,贾琏眨了眨眼,没有再说什么。

  连贾蓉这个做儿子的都不在意,他这个族叔干嘛上赶着?

  “师爷已经给你找好了,你找个时间去一趟林府见一面,若是投契,便定下,不合适就再选。”

  闻言,贾琏连忙道谢。

  次日,贾琏就去了林府,白日里林如海、和贾蓉都去了翰林院,不在府里。

  因此贾琏登门,见到的是贾敏。

  贾敏早就收到了林如海的交代,贾琏一来,就将住在客院的师爷请了去前厅,让贾琏去见。

  而贾敏是内眷,她自然不会出面。

  林如海找的人确实不错,样样出挑,贾琏最近跟贾蓉也学习了一些事,一问一答下来,双方都很满意。

  不过贾琏那边没地方安置师爷,便跟师爷说好,等任命下来,他们一起上任。

  师爷早就从林如海那里知道了这位东翁的处境,倒也不恼,笑着应下了。

  从林家回来,贾琏的心情就非常愉悦,自然被王熙凤看了出来。

  一问,才知道是师爷找好了。

  师爷的重要性,王熙凤之前也听贾琏说过,事关贾琏在地方上的考评,毕竟靠贾琏自己,肯定是做不好知县老爷的。

  “多亏了姑父和蓉哥儿。”王熙凤叹道。

  要不是有他们帮衬,贾琏自己哪儿能请到这样的师爷帮忙?

  贾琏也十分感慨,旋即想到什么,道,“我的任命大概在蓉哥儿婚后就会下来,最近珍大哥哥不像样,珍大嫂子一个人忙着蓉哥儿的婚事,你没事就过去帮帮忙。”

  “我省的了。”王熙凤一口应下。

  于是第二天开始,王熙凤就开始去东府帮尤氏布置贾蓉的婚礼。

  有了王熙凤搭手,尤氏还真没那么忙了。

  转眼就到了五月二十八这天。

  这日清早,贾蓉换好了喜服,骑着马领头,带着迎亲队伍往秦家去接新娘子。

  在秦家喝了杯茶,稍坐了一会儿,就接到了新娘,拜别了秦业,贾蓉亲自背着秦可卿上了花轿。

  秦钟毕竟不是秦可卿的亲弟弟,没有任何血缘,且又年幼,年刚十岁,怎么背得起秦可卿?

  索性贾蓉就代劳了,他是秦可卿的夫君,这样也不算有违礼数,叫外人看来,只会认为贾蓉是真对这新娘子上心。

  到了宁府,宁府中门大开。

  宁府的正门平日里是不开的,但今日是贾蓉的大喜之日,这正门自然要开。

  贾珍和尤氏坐在高堂上,尤氏的面上倒是笑容真诚,贾珍的笑容就假了许多。

  自打贾蓉回宁府,直到今天才见到这位老爷的面。

  不过贾蓉原本也不乐意见他。

  要不是贾珍是原身的亲爹,今天大喜之日避不开他,贾蓉甚至都不愿意拜他。

  三拜结束,贾蓉与秦可卿进了新房,又是一堆繁琐的程序。

  喝完了交杯酒,屋里的闲杂人等才出去,将空间留给了新婚的小夫妻。

  “这里是我的院子,我已经叫竹青他们守住了进出的门,不叫老爷和他的人进来,你不用担心有人冒犯你,”贾蓉先是宽慰了秦可卿一句,又道,“我的院子有单独的小厨房,先前就叫他们准备了一些吃食,你若是饿了,就叫他们取来。”

  “好。”秦可卿心里熨帖,很是感动贾蓉的贴心。

  贾蓉又道,“我要去前院待客,会回来得晚一些,叫你的丫鬟别乱跑。”

  “我知道了。”

  交代完,贾蓉便起身去了外头见客。

  有内功傍身,贾蓉不惧任何人灌酒,反倒将向他敬酒的人给一一灌倒。

  不能怠慢的客人都敬了一圈酒,其余的客人自有贾琏帮忙招待,贾蓉就找了个借口脱身了。

  从正院的穿堂来到东院,正好遇上了贾珍跟前的小厮。

  见到贾蓉,这小厮有些心虚,忙躲开了。

  贾蓉眼中一冷,倒也没叫住他,看着小厮一溜烟的跑进了正院,他冷笑。

  他就知道他防着贾珍的布置,也不是完全没用的。

  为了今天,贾蓉可是准备了许久,总不能他在前面待客,却叫贾珍偷家了。

  不过,贾珍还真是贼心不死。

  压下心头的怒意,贾蓉进了东院,就见竹青在门口站着。

  见了他,忙上前来,“爷,方才老爷跟前的人来过了。”

  “我遇到他了,没叫他进来吧?”贾蓉可不希望他的新婚之喜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搅和了。

  竹青忙道,“当然没叫他进来,他想硬闯,被苍云狠狠揍了一顿。”

  闻言,贾蓉就笑了,“一个奴才,想硬闯主人的院子,他想干什么?”

  “爷别气,这些狗东西,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竹青道。

  等贾珍一倒下,这些人都是要被清算的,不可能被留在府里。

  贾蓉倒也没动怒,他心里也清楚,很快这些人就要从他世界里消失了。

  “我进去了,不许任何人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