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方数着日子的关注下,今年的11月7日,印着数字的传真如约而至。

  “是数字二。”

  拿着传真纸的伊达航喜忧参半:“看来确实是以年为单位的倒计时,就是不知道最后的数字会是一还是零。”

  这个问题还挺重要的,关系着炸弹犯具体的动手时机究竟是两年后还是三年后。

  松田阵平倒是没有感觉那么紧张:“不打紧,表现欲这么强的家伙到时候一定会给提示的。”他看了看几乎要钻进电脑屏幕里的晓美秋也,伸手去按他的肩膀:“别靠这么近啊,秋,你又不是新手了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阵平……阵平!”晓美秋也却在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后失声高喊:“我查到了!我查到了!”

  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伊达航都像是领悟了瞬移技能一样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里,看这里,”晓美秋也指着屏幕兴奋道:“传真机的工作原理是先扫描即将需要发送的文件并转化为一系列黑白点信息,将信息再转化为声频信号并通过传统电话线进行传送,完整的通信过程包含扫描,光电变换,信号扫描,图象信号的传输,记录变换,收信扫描和同步同相……”

  “秋,说重点!”头都快听炸了松田阵平连忙打断了他:“你到底查到什么了?”

  决定先给结论再讲解的晓美秋也于是快速的滚动页面,他用鼠标将一行数据精准的框选出来:“以这个声频信号做跳点,像这样关联做跳转、再跳转……”

  大概在又连续切换了几个窗口后,最终,展示出的数据变成了一串即使是门外汉也能轻松看出门道的——

  “这个是网路IP地址?”伊达航神色一凛:“晓美,通过这个可以准确定位到使用者吗?”

  IP地址是根据每台电脑网络连接点而得到的身份证明,通过查询IP地址可以有效的定位该电脑处在哪个位置,就连外行人都知道这一点,那么对该信息更敏感的专业人士只会想到的更快、做到的更多。

  “我在第一时间就已经顺着查下去了,”晓美秋也重重的按下回车键:“即使他手法老练的伪装了很多次,但我还是找到了原始地址!通过锁定这个IP和比对网络运营商的数据库,最终得出了完整的使用者信息!”

  松田阵平的眼前铺开了一行标红的文字和数据——

  202.000.065.236,田代忠嗣,米花町4丁目12番地,第三公寓楼17层。

  这是田代忠嗣的名字第一次通过正规的调查后,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了警方的视野里,虽然为他定罪的证据链依旧不充足,但至少——就凭顺着传真讯号能摸到他身上这一点,就足以将他列为嫌疑人而实施抓捕了!

  “太好了,做的太漂亮了!秋!”同样兴奋起来的松田阵平狠狠地拥抱了晓美秋也:“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和班长了——”

  “啊,没错,交给我们了。”

  唤来自己小队成员的伊达航扯过外套,他咧开嘴,笑着冲晓美秋也比了一个大拇指:“走了,松田!咱们去把这给警视厅发传真的家伙‘请’回来!”

  看着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消失在门口,晓美秋也突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他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的追了出去:“等等,阵平、班长?搜查令——”

  已经钻进副驾驶的松田阵平从车窗伸出手随意的挥了挥:“先斩后奏,回来再补!”

  呃,好吧,时间不等人,大家一定都很想看田代忠嗣那狗东西归案吧?

  看着拉起警笛的警车毫不犹豫的窜出大门,心怀期待的晓美秋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

  带着一支小队前往的、斗志昂扬的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却扑了个空。

  当破开那扇锁着的大门后,他们发现里面的人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本就没按正规流程出警还大动干戈的二人瞬间沉下了脸。

  他们对这次抓捕行动的期待度较高,也正因此,这样的结果会带来更多的失望。

  “能看出走的很匆忙啊……”

  脸色铁青的伊达航在室内饶了一圈后不甘道:“恐怕只带走了重要的证件,你看,松田,水壶里烧的水都还是温热的。”

  他指着烧水器上的温感数字“52”,烦躁的按下了启动开关。

  松田阵平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妈的,这个图纸……”他瞪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牙齿咬的咯咯响:“水银柱远程遥/感炸弹图纸,是杀了hagi、还差一点就杀了秋的那个炸弹的图纸!”

  伊达航闻声立刻走了过去,他这才发现铺在桌面上的,满满登登的写着计算公式和组装说明的这份巨幅炸弹图纸,想起已经死去的友人以及差点被杀死的友人,他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上来了。

  “带回去鉴定一下字迹,让鉴识科赶紧来尝试采集现场残留的生物信息。”

  要确认字迹属于田代忠嗣,同时,念及他走得极匆忙,那么屋子里一定残留着大量的毛发、皮屑、指纹等证据,只要给出肯定的结果,就能为定罪田代忠嗣这件事添砖加瓦。

  虽然被他逃了,但若是能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至少就有发布通缉令的可能。

  在招呼完后辈保管好重要证物后,伊达航拍了拍松田阵平绷紧的肩:“冷静点,松田,虽然人没抓到,但我们这一趟不算白跑。”

  “啊,没错,甚至可以算是有了重大的进展,”还在盯着图纸看的松田阵平冷笑道:“原本只能以挑衅警方的罪名带他回去,呵,有了这个,这混蛋就别想跑了。”

  缴获这份见过警察血的杀人图纸,提交晓美秋也冒死带出来的那根可以和图纸对得上细节的水银柱,顺带攀扯因车祸死掉的主谋田代忠利——再加上加急做鉴定,以及结果大概率不会属于其他人的那些生物信息,这些足够把田代忠嗣和浅井别墅爆炸案、还有晓美秋也遇袭爆炸案死死的捆绑在一起了!

  两年了,两年了啊!他们追着这混蛋两年了,总算抓到他的尾巴了,虽然晚来了一步,可至少他们的对手终于不像是个虚无缥缈的幽灵了!

  抖着手为自己点了一根烟,靠尼古丁压住剧烈起伏的情绪波动,松田阵平在头脑冷却下来后开始思考,却慢慢的发现这喜人进展的背后,却藏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另一面。

  “……真是再一次提醒咱们了,班长。”他重重的呼出一口烟气:“有内鬼,而且内鬼的身份不低这件事。”

  只有两人伫立的室内,水壶中重新沸腾起来的水发出存在感极强的咕咚声。

  从收到传真,晓美秋也开始着手调查,到得到结果、他们整队出发——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警视厅内的动向就被事无巨细的传了出去,看田代忠嗣几乎什么也没带走就匆匆离开的样子,恐怕就是因为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暴露才手忙脚乱的原因。

  这枚“钉子”比他们想的要更狡猾、更难缠,甚至隐隐给人一种手眼通天的感觉。

  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难缠……也更加危险。

  “怎么办,松田,要打报告给上面吗?”伊达航问道:“感觉这件事的性质已经非同小可了,申请相关的执法部门介入比较好吧。”

  松田阵平的眼前闪过晓美秋也的脸,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低声呵道:“不行,班长!不能贸然向上报告——”

  谁能保证所谓的上面是安全的呢?

  晓美秋也这一次无疑是立了大功劳,但同样的,他也将自己正面架在了火上烤——沉寂了一段时间后的再次出手就差害田代忠嗣差点落网,被迫动用手段在其中周旋的“钉子”看在眼里,恐怕会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对方不会为这一次的有惊无险而沉寂,他们只会伺机找机会……对晓美秋也下死手。

  “那怎么办,晓美已经暴露了他技术上的进步。”

  懊恼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为没能抓住犯人而自责的伊达航不禁喃喃道:“现在难道不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情况吗?松田,我们去求助公安怎么样?让他们出手保护晓美以维持后续的调查吧。”

  同样下意识的生出了求助公安想法的松田阵平却猛地感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

  因为,晓美秋也曾说过的话在他的耳边响起:“忘了我们最初的猜测了吗?排除掉警视厅之后的不安全选项中是有公安的。”

  警察厅和公安都可能不安全,眼下最安全的选项居然只有他们所在的警视厅。

  松田阵平立刻掐灭烟,他扭身便死死的握住了伊达航的肩膀:“班长,快去喊回之前你吩咐去鉴定字迹的警员!”

  他急的几乎嘴里都要冒泡了:“在田代忠嗣的公寓内发现了图纸这件事不可以传出去!他不能是‘浅井公寓爆炸案’的关联人,他只能是‘普通的挑衅警视厅的无聊炸弹犯’!”

  还来得及补救——

  还来得及补救!只要将晓美秋也此次的行动圈定在“调查传真”的范围内,只要让对方认为他们还没有掌握住关键的线索而心生麻痹,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神色肃穆的伊达航立刻冲了出去,将满脸冷汗的松田阵平独自一人留在了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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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绝学和手段,才将这件事勉强糊弄了过去。

  传真案仍挂在未解决的高墙上,晓美秋也得了一个没有含金量的表彰,警视厅上下只有资料班与有荣焉喜气洋洋,这件事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新年氛围冲淡了。

  松田阵平在事后向晓美秋也解释了一切,没看到田代忠嗣被拷回来的晓美秋也本来是有点难过失望,但听完后,他在表示理解的同时,同样觉得胆颤心惊。

  “如果我真的被盯上……”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坚定道:“阵平,你和班长就放弃我吧。”

  ——然后遭了一顿爆捶,爱来自两个人。

  伊达航的无奈多过愤怒:“说什么呢,晓美,我和松田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松田阵平则是纯粹的暴躁:“闭嘴,白痴!想要动你除非他们先弄死我!”

  总之,主张为了安全想要暂时保持距离的晓美秋也——没能如愿,松田阵平以“臭老头说了务必带你回去过年”为由,强硬的拉着晓美秋也一起共度他们的第三个新年。

  晓美秋也很快就因为新的烦恼而将田代忠嗣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已知松田丈太郎知道他和松田阵平的关系,且看上去是默认态度,去年的他不知情也就算了,今年的他要以什么身份、带着什么样的心态去跟松田阵平回家?

  晓美秋也:“……”

  这个问题可比写代码困难多了,啊,不如说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际关系都比搞计算机难多了,毕竟有些程序可是带着bug都能跑的起来的……

  他这厢在因为身份和带什么礼上门而烦恼,松田阵平那边则对这烦恼表现出了无所谓的轻松态度。

  “不用带东西给那个臭老头,”他撇撇嘴:“反正他都是一天到晚躺在家里,我也有给他打钱,他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但这是心意的问题啊,”晓美秋也哭笑不得:“阵平,不管怎样那是你的父亲诶,你……我……呃,总之,我还是想要多少带点什么,你就认真建议一下吧。”

  松田阵平想了一下,随口道:“那就酒吧。”

  最终,临近年关无比忙碌的晓美秋也选择网购了味道甜美而奢华的山崎威士忌礼盒,这种酒具有华丽的香气,经常被选作礼物。

  在各种意义上对晓美秋也越看越满意的松田丈太郎特别的高兴,他甚至宽慰晓美秋也不用想太多,在关于自己儿子的情感问题上,他有着自己的想法。

  “我自己的人生已经因为没能挺过挫折而玩完了。”

  他说:“做不出表率的糟糕父亲也没资格对儿子的人生指手画脚吧,阵平本来就是很有想法也很有出息的孩子,只要他高兴就好了。”

  这个自觉无法帮衬儿子、甚至会因为让儿子抬不起头而生出愧疚的父亲,当着儿子的面这样说。

  面无表情的松田阵平沉默着,一直到站在神社前。

  他展开签文,上面金灿灿的“大吉”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

  七宝浮图塔——就像出现了用美丽宝石做成的佛塔般地,似乎会有非常好的事情。

  高峰顶上安——因为能改用放眼万事的立场,可以得到周围的人们的信赖吧。

  众人皆仰望——合乎正道的你的行为,能被很多人的认同及鼓励。

  莫作等闲看——不用随便的态度看事情,用正确的心思会招来更多的好的结果。

  “呜哇,这个看上去像是大吉里的头奖啊。”凑过来的晓美秋也羡慕道:“阵平是不是已经是第三年的吉签了?”

  心口发堵的感觉一扫而空,松田阵平得意的吹了一声口哨,他将签认认真真的叠好,塞进了贴身衣物的夹层里,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冲晓美秋也抬了抬下巴:“你的呢?”

  “托阵平的福,今年终于不是凶签了。”晓美秋也叹道:“但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他展开签文,上面的内容是——

  仙鹤立高枝——就算吉利的鹤想停在高高的树枝上,没办法到达般地,虽有强烈的愿望但阻碍很多吧。

  防他暗箭亏——就像在黑暗的夜晚中,要难防范不知从哪飞来的箭般地,困难是能想像得到的吧。

  井畔刚刀利——就算鹤站在泉水中,因为有又硬又锐利的刀子,似乎有危险般地,似乎要发生很多妨碍、阻碍的事吧。

  户内更防危——不单单只是外面的事,家里的危机也是不担心不行。

  “这个半吉看起来根本就是凶签。”晓美秋也忍不住吐槽:“整体透露出一种求而不得、努力也没用的感觉,因为清清楚楚的写着半吉,连挂在树上消灾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且说什么家里的危机……真是专往晓美秋也的软肋上扎刀子。

  松田阵平倒是心态良好:“不管怎么说都是吉签,你这家伙终于不是在进凶签的货了,不是很好的开端嘛。”他揽着晓美秋也的肩,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从大凶到凶,到半吉……和我在一起确实是你沾到福运了啊,秋。”

  晓美秋也:“……”

  为了逗你开心才那么说的,怎么会有人这么擅长顺着杆子爬?脸呢?

  在焰火升起时,趁着人群在庆贺新春的浪潮中各自沸腾,松田阵平俯下身亲吻了晓美秋也的额头。

  “今年也一起,明年也一起,五十年后……也一起。”

  他黑曜石般的双眼熠熠生辉。

  “我们一起活到一百岁,让hagi那家伙羡慕的恨不得从三途川游回来吧。”

  金瞳透亮湿润的晓美秋也重重的点头:“好。”

  ——就这样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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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不过我们秋桑的能力显然也在进步,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