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这个觉估计是睡不成了。

  蒋菡菡一边检查游纾俞给自己布置的任务进度,一边心惊胆战地回复:[老师晚上好,我在的。]

  像往常一样,那边隔了几分钟才跳出新消息。

  [可以把今天那位钢琴老师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不是要报告就行。蒋菡菡松了口气,戳戳屏幕,顺手把冉寻卖了。

  [美丽禁欲的老板兼我导:谢谢。]

  字面上读不出情感波动,蒋菡菡苦思冥想,还是想不通游老师为什么要问她。

  没记错的话,冉寻回国第一天,她们还合撑一把伞。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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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寻等待蒋菡菡把通话挂断,收起手机,微笑说了句“抱歉”,解释是朋友家的妹妹。

  Sarah示意没关系,喝了口葡萄酒,红棕卷发遮住点缀小雀斑的脸颊。

  她酒力不太行,年轻,又是第一次来华国,兴奋得醉醺醺,用蹩脚的华语说:“冉,你的家乡很好。”

  冉寻不露声色把酒瓶藏了,弯起嘴角逗她,“那你别走了,陪我在华国住。”

  “你的朋友很多,在华国。每个人都是你的宝贝。”Sarah保留对她的海后看法,坚决摇头,“不要。”

  虽然冉的确很有魅力,可她安安分分拿工资就满足了。

  冉寻笑意盈盈,与她碰杯,水杏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以温柔语气说出真假莫辨的话:

  “朋友很多,但女朋友很少。”

  “也不是所有人都叫宝贝,最近只有一次。Sarah想知道是谁吗?”

  说罢,酌了口果汁,唇边噙着浅浅笑意。

  Sarah脸一瞬间烧起来,警惕抱紧自己。

  不想知道,她想逃……冉真的很可怕。

  时候不早,看着Sarah把高脚杯里的最后一丝酒喝完,冉寻开车送人回去。

  乘电梯时,Sarah去按楼层,许是喝得有点多,没站稳,肩膀先倚过去,按到了一排。

  “小心,别摔了。”冉寻叹气,拉着人站好,自己去按了十层。平常她们关系虽亲近,但也没见她的小助理这么能喝。

  电梯叮叮逐层停留,有些滑稽。

  缓缓升至九层,罕见地,竟然有人在外面等。

  冉寻揽着Sarah站在角落,没多想什么。直至电梯门开启的一瞬间,她瞥见来者的脸。

  游纾俞静静站在外面,动作顿了一秒,甚至更久。

  镜片后那双漂亮的墨眸扫过她,还有她身边的醉酒异国女孩,旋即微垂,避开视线。

  她缓步走进来,与冉寻隔着很远的距离,什么都没说,仿佛只是深夜同乘电梯的陌生人。

  没按楼层,显然她们目的一致,都是十层。

  Sarah倚在冉寻肩上,快睡着了。冉寻得以片刻分神。

  空气中隐约飘来陌生清淡的香气,她目光无意向那边瞥去,看见女人单薄侧影,修窄腰线,袖口处露出一截清瘦腕骨。

  手里依旧提着东西。

  冉寻猜测,不会是馄饨。游纾俞知道她三心二意,不会接受以那晚同样的借口接近。

  女人不主动打招呼,冉寻也识趣地演好这一场陌生邻居的戏码,擦肩而过时客气地避让,收敛余光。

  可分明是来找她的。

  这九层十层,只住着她们。

  “冉,我今晚睡哪里?”Sarah困倦到睁不开眼,顾不得练习华文了,索性赖在她怀里,用德语问。

  冉寻温声回:“住我公寓,已经到家了。”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空气趋于沉寂,不多时,声控灯也灭掉。

  冉寻没有回头,把Sarah带进去,安置妥当。知道外面还有人等,秉持着不怠慢人的想法,又推门出去。

  果然看见电梯口处的游纾俞。

  女人依旧穿着那件遮得严实的深蓝家居裙,但欲盖弥彰,腰线清晰,像笔直的修竹。她身影隐在背光处,静静望着冉寻。

  “不会打扰吗?”客气的语气,用清冷声线说出口,便少了些温度。

  冉寻知道她话中在指代什么,不澄清,只是语调柔缓地答:“没关系。”

  事实上,独自和如今不怎么熟的邻居在这里见面,的确有几分深夜幽会的味道。

  “这次也是奶奶要给我东西吗?麻烦游老师了。”冉寻温声开口,直入主题。

  她和游纾俞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不清手提袋里装了什么,也不想窥探。

  游纾俞对上她的双眼,看了一会,试图从中捕捉到情绪波动。

  默了默,她失望移开视线,轻声答:“不是。”

  冉寻嗯了一声,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弯着眸子笑,像在说“是这样”。

  游纾俞知道,冉寻对不亲近的人反倒是最纵容的,从不会故意追问,让对方难堪。

  现在,她反倒摸不透冉寻的底线在哪里。

  “最近嘉平降温,你手腕有伤,戴上这个。”游纾俞将手提袋的东西递过去,“很薄,不会影响弹琴。”

  冉寻看见女人低头,耳边整理妥帖的墨发垂落下来,白日里的冷淡不见踪迹。

  仔细挖掘,有一丝收敛起来的心绪不宁。

  不敢看自己,是怕被拒绝吗?

  接过手提袋,她语气柔和:“谢谢。”

  想好日后该怎么客气地把这些人情都还回去后,她体贴问:“游老师还有事吗?工作辛苦,早点回去休息。”

  听出这是隐蔽的告别话术,游纾俞终于肯抬起头看她。

  “明天我不需要工作。你也早睡,不要……到太晚。”咬了一下唇,她轻声嘱咐。

  冉寻答应了,送女人进电梯。

  直到回家,看见倚在客厅沙发上呼呼酣睡的Sarah,她才明白游纾俞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对,女人一直觉得自己爱玩。

  从前冉寻急于撇清,但现在觉得误解也是一种好选择。

  她打开包装袋,里面是羊绒材质的薄护腕,白灰色,看上去很暖和。试戴一下,尺寸竟分毫不差。

  冉寻其实早忘记自己手腕有伤,刚才游纾俞提起时,她先是懵然,随后胸口滞涩起来。

  毕竟那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雨天只有小概率会酸痛,很久都没发作过。

  但游纾俞竟然还记得。

  好像一道伤口悄无声息愈合,留下浅浅疤痕,当时不以为意,事后却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冉寻旋转手腕,全方位打量。

  是手工织的,内侧还绣了两只风格简约的小猫头像。

  不丑,但很抽象。

  是在……假笑?

  冉寻抿住唇,觉得自己被游纾俞隔空取笑了。

  只比她大两岁而已,表面端庄冷淡,背地里一点都没有姐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