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高中的食堂在这座城市所有学校中享有“学生必吃”的美誉，在全市学生论坛上是出了名的令人向往，阿姨们的厨艺经过历代学生的层层核验，已经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再加上学校本身并不缺这点经费，每天食材也都是新鲜的，许多学生哪怕不住校，也会早起不吃家里的早餐来到食堂买上一份热腾腾的早餐。
王志远就是中式早餐窗口，蘑菇加鸡肉味馄饨的忠实爱好者，一口咬下去满满的肉质和蘑菇混着鲜香汤汁带着微烫的口感在口中迸发，唇齿留香，而且你甚至可以选择不放葱和香菜，如何让人不爱。
但顾阳就更偏爱朴素的小笼包和浓香醇厚的现磨豆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早上在食堂遇见了，王志远遵循着体育生严格的作息，每天早上都会很早起床然后跑步到学校再吃饭，几乎连踏进食堂大门的时间都分秒不差，只有早没有晚。
而顾阳则听说是早上空气好，可以练嗓子好背书，虽然王志远一直没懂好嗓子和背书有什么区别——学委操着一副公鸭嗓唐诗三百首依旧倒背如流如数家珍——但还是尊重了朋友的习惯并声情并茂地表达了赞扬。
于是两人就时常在雾气弥漫的清晨，顶着依稀的阳光在食堂内搜寻对方的影子，眼含泪光眸中情愫缠绵，仿佛一对在群山上眺望对方的爱侣，在白云飘扬间寻找彼此的影子。
只是今天变成了三个人的电影。
黄云飞嘬了一口王志远倾情推荐的鸡肉味蘑菇馄饨，霎时间餐桌上汤汁飞溅，而他本人赞不绝口：“兄弟，是我狭隘了，葱油面算个屁，蘑菇馄饨永远的神。”
王志远也眼含热泪，对着吸溜面：“呜……不敢当……这葱油面，地道！”
顾阳在一旁看着两个壮汉猛男柔情，自己端庄而不失优雅，如同贵妇喝下午茶一般抿了一口豆浆，品出了82年红酒的风韵。
突然他像是战争年代情报员一般警惕地挺直了脊背，以极度锐利的目光看向食堂门口。
王志远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撅着的嘴上还挂着一根沾着酱汁的面。
就仿佛老式电影里的慢镜头，门口缓缓走进一个身条纤细高挑，扎着利落高马尾的女生，素面朝天淡然如冰霜的五官仍难掩万里出一的精致。
顾阳冲着呆愣的王志远挤眉弄眼：“夏敛哎。”
沉浸在馄饨里的黄云飞听到夏敛的名字终于舍得抬头，看到她后赶紧咽下一口浓汤热情招手：“夏敛！”
女生转头，恰好和嘴角挂着一根葱油面早上脸还没洗干净的王志远对上视线。
夏敛：“……”
王志远：“吸溜。”
待夏敛不明所以地走近：“怎么了？”
“食堂的鸡肉蘑菇馄饨很好吃！”黄云飞像是热情的推销人员，“老王介绍的。”
一旁被点名的老王立刻点点头。
“哦好，我待会儿试试。”
“还有还有，你中午的时候来吃食堂吗？”
夏敛点点头：“来，怎么了？”
“中午叫上叶哲柳我们一起讨论一下篮球赛下一阶段的布置吧，还有竞赛班不是要搞什么习题吗，你和哲哲刚好可以面对面交流。”
说完黄云飞好像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哦……你们好像也可以私下交流……”
夏敛原本十分平静的脸立马可疑地红了起来，急匆匆地丢下一句：“那你记得跟他讲。”就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顾阳看在眼里，深感痛心，对王志远语重心长道：“你好像真的没机会了。”
黄云飞此刻脑子转得飞快，曾是年级前十，摘得学生会主席荣誉的优秀大脑快速分析现有数据组建模型得出结论，一脸震惊看向王志远，索性他还记得压低声音：“你喜欢夏敛啊？！”
王志远：“……”
中午的时候夏敛抱着餐盘来到熟悉的地方时人数不减反增。
沈予殊：“hi。”
而早已落座的叶哲柳明显对对面正不动声色，带着塑料手套给沈予殊暗暗剥虾的温淮更感兴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仿佛对方在做什么高深的算术题。
黄云飞尴尬地给夏敛腾出一块地方：“他们说可以给篮球赛赛制点意见，我就让他们旁听了，问题不大吧？”
顾阳熟练地翘起一个非常完美的兰花指，娇俏道：“当我们是透明人就行，姐妹也可以~”
夏敛一时失语，突然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救星，抓住一个端着盘子走过的女生道：“佳怡！”
赵佳怡突然之间被抓住，盘子差点没端稳：“？”
夏敛热情地上前：“一起吃饭吧？”
赵佳怡有些为难：“……不了吧……婷婷还在那边等……”
突然她和坐在最边上的王志远对上了视线。
王志远：“……？”
下一刻赵佳怡利索道：“行，我坐哪儿。”
一排长桌八个座，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黄云飞素来参加的会议都是严肃而认真的，各类优秀学生代表端正地一字排开等着给他报告检验工作，有条不紊到如同精准卡住的齿轮，每个人的身上都刻着精英两个大字，他还没有开口绝对没有一个人敢说多余的废话。
而此刻他就好像一个控不住场的婚礼司仪，努力地试图把话题带回今天的主角身上，上蹿下跳使劲浑身解数却没人肯多看他一眼，伴娘伴郎拉着已经喝高了的亲家齐齐往水池里跳，溅出的水渍和海洋球齐飞，整个场子都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黄云飞：“我说……”
含羞带怯的赵佳怡主动出击：“小哥哥好巧啊，上次还没问你名字，你叫什么呀？”
温文尔雅的叶哲柳不甘示弱：“温淮你还是坚持上次的想法吗，老师给我看了你的试卷例题，思路和做法都非常敏捷有新意，如果你加入我们，我们竞赛班肯定能提高一个新的档次……”
警惕敏感的沈予殊张开羽翼：“你想干嘛？他不乐意！他要给我补课！”
顾阳：“吧唧吧唧。”
王志远顿时受宠若惊，老老实实地乖巧回答：“我叫王志远，就是上次你们体育课隔壁班的……你叫我老王就行。”
夏敛不发一语，安静地吃下一口番茄炒西红柿。
温淮对沈予殊护犊子的行为非常满意，顺水推舟继续拒绝叶哲柳：“嗯。”
顾阳：“吧唧吧唧。”
“你们不是来提意见的吗？有人理理我吗？”黄云飞猛拍桌子。
沈予殊原本对着叶哲柳严防死守，争取杜绝他对温淮一切不轨企图，顺便皱着眉把温淮喂到他嘴里的一块胡萝卜吞下去。
此时眼见黄云飞看起来血压都快高了的样子，犹豫片刻后挪过视线乖巧地盯着他的侧脸看。
虽然在顾阳看来，沈予殊冷淡的脸配上他此刻的眼神非常像是“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小b崽子还有什么话要说”，但还是非常诡异地戳中了他的萌点，打算给他沈哥一点面子：“老黄，您说，我在听。”
黄云飞梗着一口气脑子混沌：“关于篮球赛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阳还未说什么，赵佳怡在另一边惊讶道：“你们叫夏敛一起吃饭结果就为了讨论篮球赛？”
黄云飞迟疑了一会儿，谨慎地请教：“不可以吗？”
“我的天呐，夏敛你平时幸苦了，”赵佳怡深吸一口气，面对桌面上各位男生虚心请教的目光耐心道，“没有一个女生，起码目前我认识的女生里哦，没有一个喜欢吃饭的时候聊篮球，而且很失礼不是吗，硬拉着一个女生混在一群男生里面，然后跟她聊篮球……夏敛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要叫我了。”
王志远此刻突然诡异地沉默了下来，他突然想起周末练球他请客吃火锅的时候，那个想走却被热情邀请没走掉的女生……而且餐桌上他们的确一直在聊篮球战术。
显然沈予殊也想起了那个安静的女生，略微羞愧地偏过头和温淮讲悄悄话：“你还记得那个周末那个女生吗……”
“哪个？”温淮从容不迫地吃了一口饭，经过沈予殊提示后才想起那个和他用同样借口路过的女生，说实在的，要不是那个略微有些拙劣的小谎言，他根本不会记得那个女生。
因为温淮确定那个篮球场周遭没有任何书店。
但他没有做出正面回答，反而凝视着沈予殊颤了一下的睫毛，轻轻问道：“你很在意？”
“对啊，”沈予殊有些郁闷，“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道个歉什么的，她当时应该很不自在吧。”
“不用。”温淮收回视线，将沈予殊不爱吃的胡萝卜从菜里挑了一些出来自己吃掉。
“不好吧？”
“我想她很乐意吃那顿饭，”温淮在沈予殊疑惑的目光下微微一笑，“我大概懂。”
那边聊得热火朝天，突然间叶哲柳好像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消息，对着温淮兴致盎然道：“你也有参加篮球赛？”
“莫有，”沈予殊急急咽下一口菜，“是我参加了。”
“好吧，”叶哲柳也没有表现出明显失望的态度，非常官方地说：“很期待在场上看见你。”
沈予殊硬邦邦地回答：“那你加加油，不要提前被淘汰。”
“噗。”顾阳差点把饭喷出来。
“……我想应该不会的，我打篮球还蛮厉害。”
“自信是好事。”
叶哲柳的笑脸差点僵在脸上，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嚣张的声音，尖锐刺耳：“呦，主席打篮球这么厉害我下次可得见识见识。”
由于他的声音实在太大，桌上原本叽叽喳喳各自讲话的人顿时都沉默了下去，沈予殊抬眼，看到一个身形高大肌肉结扎的马脸小子端着饭盘站在叶哲柳身后，身上穿着一件篮球服，显然是刚上完体育课，他仍嫌不够又阴阳怪气地说：“哦，抱歉我忘了，是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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