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梧桐树透过阳光在窗沿投下一片片阴影。
齐玉走上讲台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可置信的纠结，就好像平日里总是习惯性买彩票的人某日开奖时懒懒散散，正想着这次又交了智商税，对数字时却猛地看着屏幕上和纸上一模一样的数字，病中垂死惊坐起，一边吃惊一边喜。
学习委员在教室正中的风水宝地双手合十只求能考个好成绩，听见齐玉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兴奋：“这次年级第一在我们班。”
学习委员猛地深吸一口气，在全班同学的惊讶声中岿然不动，心中默默谦虚只是一次开学考而已，大拇指却已经违背主人的意愿悄悄按上了人中。
“温淮同学，”齐玉的又下意识瞟了一眼手中的成绩单，像是在确认什么，“720分。”
“！！！”
“什么情况？温淮？温淮是谁？”
“720？老公你看错数字了吧？这个分数？是人类能考出来的？”
“温淮是谁啊啊啊啊啊？！”
“班上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爹了？？？”
“学神竟在我身边？”
“月考年级第一有奖金的吧？虽然不是很多。”
清河高中这次月考和开学考一起测验，准备的时间较长，所以试卷难度什么的都是按照高考标准来，给学生和老师摸个底用的，目前还有没全面进入第一轮复习的课程，也就是温淮基本上该拿的分都拿到了手，仿佛老师什么的都不重要，靠自己也能自学成才。
所以温淮这个成绩直接和其他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和年级第二直接拉开一个断层，某种程度上真的不是一般人。
而且，齐玉有些怀疑温淮是故意把分数控在这个数字的。
顾阳兴奋地一拍桌子，震得前排的沈予殊感觉后脑一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阳的大嗓门已经穿透了他的信念：“我同桌，是我同桌，同桌NB！”
温淮猛地被全班四十多个人行注目礼，却还是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淡定，冷静地仿佛身边乱窜的灵长类动物是空气，手中的语文书是他决心相伴一生的爱侣。
学习委员的大拇指还是起到了作用，眼看自己的学生快要昏厥过去，齐玉赶紧安慰：“班上第二名的刘默同学也考得不错，年级第八，687分呢。”
学习委员刘默同学心想玉姐你还不如不补充。
原本很棒的成绩在这非人类的数字面前完全不够看，现在谁还关心班级第二的分数啊，现在大家都想知道的是年级第二的分数。
齐玉看起来也在狂喜和尴尬之间来回横跳，拿了个胶布就将成绩单贴在黑板旁边说：“其他的我就不念了，大家下课之后来看吧？”
讲台旁的右护法像是要和长颈鹿比脖长，眼珠子都快瞪出框了。
齐玉拍了拍他的脑门无奈道：“温淮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先上课。”
下课铃一响，还没等齐玉出教室，前排围观同学就已经蜂拥而至。
挤不上去的同学只能冲着最前方的人拼命叫喊：“徐文洋，帮我看看我的分数！”
身轻如燕的小胖子被身后的人挤在墙面模糊地应了，成绩单最顶上的720分还在刺激他的神经。
沈予殊想也知道自己会考成什么模样，如果不是垫底都要庆幸班里居然还有个傻子。
只将校服内卫衣帽子一兜就打算睡会儿回笼觉。
然而此刻校园网论坛上已经炸开了锅，各色帖子层出不穷。
——《那个年级第一温淮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过？》
5l：720？作弊了吧？
12l：谢邀，学生会长已经哭了一节课了
37l：那个很帅的新转学生考得怎么样？
42l：年级第二才七百分出头吧，直接拉了十多分？是人类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73l：那个沈予殊的成绩有人看到了吗？我看了排名，垫底的，我就知道他就是个只有脸长得好看的小混混
74l：楼上你也承认他长得好看咯？
158l：“我温淮，本是显赫世家的天才少年,却被诡计多端的贼人所害，命运不公，家人弃我，同学厌我，连未婚妻都落井下石前来悔婚，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一次，我定要让所有人拜倒在我脚下！”——具体详情请看楼内链接。
159l：楼上不要在校园网写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而掀起舆论风波的本人毫无自觉，除了去了一趟齐玉办公室以外，一整个早上都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是在写练习册，就是掏出了高中生涯根本用不到的教科书仔细钻研，浑身上下散发出浓厚学术氛围，连一旁最闹腾的顾阳都不敢打扰这份宁静。
学习委员拿到物理卷子之后原本想去新晋学神那里一起探讨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也硬生生观望了一整个上午，心绪浮动期间瞧见对方平淡的脸庞和厚重的眼镜框也自愧不如。
而另外一个毫无波动的冷酷少年仔则是雷打不动地把所有课间都睡了过去，浑浑噩噩到要不是看出他对课堂有一种天生的崇敬，上课的时候也别想看见他清醒。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休，班上同学七嘴八舌地一哄而散，等沈予殊清醒过来的时候班级里只剩下几个女生磨磨蹭蹭地等着同学了。
因为自身有轻微的低血糖，所以每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都要缓一会儿，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女生们以为他还睡着，之间细小的交流也没有避讳。
“温淮这次考这么高分，我们班平均分得是年级第一了吧？我听说每次月考平均分第一的班级和带班班主任有奖金的。”
“爽了啊，之前我在的班高一都是垫底，这就是被大佬带飞的感觉吗。”
“我看悬哎，年级平均分的成绩表在玉姐那里，你想知道要不偷偷去看？”
“怎么就悬了，七百二十多分，清河的考卷出了名的难，这不得拉高一大截分？”
有个女生悄悄看了一眼沈予殊的位置，拉着同伴的衣袖往外走，含糊不清地说：“也不能光看班级第一几分。”
“什么意思？”
随着女生们逐渐走远，交谈声变小后沈予殊就听不清了。
身后明明已经没有人，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温淮的气息。
沈予殊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黑板旁边，低垂着眼看了看成绩单，最高处就是温淮的分数，各科都高得魔幻。
【温淮：语文142，数学147，英语145，物理96，化学95，生物95，总分720。年纪排名：1】
而自己的分数果然是最低——
垫底居然是王志远。
沈予殊默了片刻，很有自我意识地又将眼神上移一位。
【沈予殊：语文63，数学47，英语82，物理26，化学34，生物39，总分291。年级排名：994】
高二年级总共也就一千来个人。
王志远这小笨蛋总分还比沈予殊低了2分。
沈予殊偷偷从拐角处绕了出来，刚才他透过窗子看见办公室里面并没有老师，想来是都去吃饭了，而且门只是虚掩着，很容易就能推进去。
天时地利，人也和。
老师的办公室里有一股很浓重的墨水味，没有人的房间里漂浮着点点灰尘，在正午不算热烈的阳光下曼妙地构成丁达尔效应，而沈予殊用自己的身体切割他们。
齐玉的办公桌上有很多教案，但是年级成绩单就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正中，像是刚刚才被浏览过。
成绩单上写得很详细，各科平均分和总分都有详细记载，除了物理这门课的平均分挤进年级前三以外其他科居然都处在不上不下的水平。
沈予殊几乎联想到了自己拽着温淮往下坠的场景。
明明只是一张成绩单而已，却好像既定了他们的人生，像某种荒唐且有效的预言，把诡异的不匹配强加在他们身上。
沈予殊抿唇，十分丧气地想到了放学路上路人强塞给他的搬砖工厂小纸条。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熟悉的交谈声，是齐玉标志性般的温柔嗓音。
“包应该就在里面，等我一下——”
齐玉推开门，正好看见了手足无措拽着张成绩单思考要不要往桌底下躲的沈予殊。
沈予殊：“……老师好。”
齐玉眨眨眼，即刻扭头朝外面说：“你先去食堂吧，我待会儿过去找你。”
沈予殊见她轻轻关门走了进来顿时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手上的成绩单在刚才已经被无意识地捏皱，成为了无可辩驳的罪证。
就好像坏学生关心班上的成绩会很丢人。
齐玉像是没看到他的窘迫，从他的手中轻轻抽出成绩单，微笑着看了一眼后问道：“你有想法了？”
“什么？”沈予殊没听懂。
“就是上次我说的啊，要决定好好学习了吗？”
沈予殊不习惯这种亲切的语气，踩着板鞋的脚掌蹭了蹭地面倒是提起另外一个人：“王志远的成绩也很差。”
齐玉无奈笑笑：“他是体育生呀，有单招统招，对文化课要求也不高。”
沈予殊愣了愣，却也不怎么意外。
“所以现在班上让我比较担心的是你呀，你有想过走哪条路吗？”齐玉从隔壁桌拉来一张凳子示意沈予殊坐下，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让沈予殊有些手足无措。
齐玉的声音还是很温柔：“你那个时候说要好好想想，想出来了吗？”
沈予殊默了片刻，想起曾经某些浮光掠影，僵硬道：“我不知道。”
齐玉听了他这话也没有其他表示，反倒像个小女孩一样故作思考了一阵，然后笑着双手合十：“那帮帮老师好吗？”
沈予殊最受不了上至八十下至三岁的女孩子露出这种撒娇柔弱姿态，下意识身子往后倾斜，耳垂染上一抹粉红，硬邦邦道：“嗯……可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齐玉笑，“只是啊，我才刚大学毕业不久，来了这个学校还没蛮一年就接替了之前一位辞职老教师的班主任位置，教研组其实对我还在评定期，你可不可以帮帮忙，让我的评分好看一点呀。”
如果有另外一个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在场，听了齐玉的话都会当场质疑她。
教师评定期没过怎么可能让当班主任。
再加上如果沈予殊小时候好好上过幼儿园，其实可以听出来齐玉现在语气的很像中小班的老师夸赞班内总会有的小霸王角色。
“你好厉害呀。”“帮帮老师好不好？”
诸如此类词汇，屡试不爽。
可他在孤儿院长大，等被收养的时候是已经可以上小学的年级，又因为儿时一些经历常被人看做是冷酷崽崽的角色，导致他对于这种手段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沈予殊硬撑：“……我，我努力。”
“一定要加油呀，沈同学，”齐玉狡黠的眼睛里闪过几丝不怀好意，“之前同学们都说很想出去团建，可是下次月考学校不拨资金的话我们的班费是不够的。”
齐玉伤心地摇摇头：“班上还有几个家庭不太好的同学……可是大家都很努力想一起出去玩呢……”
其实能上得起清河高中的学生家庭条件都不会太差，哪怕真的有，学校也是有补助金的。
但是沈予殊刚来没一个月，完全不知情。
沈予殊听到齐玉纠结难过的语气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心想自己真是畜生，为了点无所谓的事情就要拖累全班，这不符合他的人生信条。
齐玉再接再厉：“老师也不勉强你，在你找到目标之前先好好学习考试可以吗？”
沈予殊梗着脖子点点头。
齐玉终于满意地笑了：“那予殊你快去吃饭吧，时间不早了。”
等沈予殊离开办公室后，齐玉才缓缓扬了扬眉。
小同学，意外的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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