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洛惊觉自己又回到了人人喊打的上辈子。
那一次，他也是在一个相同的暴雨天从李家离开。
不同的一点，是孱弱的身体让他还来不及走出李家所在的小区，就晕倒在了地上，后来被保安发现，重新联系上了李家的其他人。
被迫回到李家之后，李家人趁他还在昏迷的时候用药毁了他的嗓子，此后不到两年的生命中，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两年的时间中，他说不出话，又被李家人时刻监视着，半句为自己辩驳的话语和文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家人一次又一次诋毁造谣自己。
在李家人的嘴里，他变成了一个忘恩负义，不顾礼义廉耻，勾引自己养兄的白眼狼。
这还不算，李家的人甚至还将小儿子的心脏病也推到了言洛身上，对外宣称他为了不让自己勾引养兄的阴谋诡计被发现，竟然想要把偶然听见的养弟害死。
眼前的一幕，赫然是他被李远打断腿，压着跪在地上，因为头皮被从后面扯住，被迫睁开眼睛一字字看着那些辱骂自己的文字。
“白眼狼”，“贱人”这种词多到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人在问睡他一晚多少钱。
李远挑着这条问言洛价格的人放大，点进那人的主页，怨毒声音好似从地狱里传来：“我亲爱的弟弟，你说我要不要联系这个人把你卖给他玩玩。”
言洛清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死死咬着自己的舌尖想要醒来，可直到唇角溢出鲜血，他依旧还在被李远欺辱。
“怎么，还想咬舌自杀？”李远声音中满是厌恶，“你就是现在死了，心脏也是阿祺的。”
言洛满是泪水的疲惫眼眸落在眼前的屏幕上。
和被一边倒骂的自己不同，李家则是靠着对一个恶毒收养孩子的不放弃，赚足了名声。
他忍着痛，嘴角勾起一抹笑，说出上辈子刚陷入这种境地的言洛不会说出的话：“你不敢让我死。”
因为做出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回答，眼前的画面开始闪烁。
李远在言洛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言洛想要永远忘记，却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纠缠着他，怎么都甩不掉的画面。
有他被李远打断腿，因为不能行走，被脖子上套上锁链，像条畜生一样被拉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而李远那些朋友只是笑，偶有几个眼里散发出淫邪光芒的人，哥俩好搭上李远肩膀：“反正这就是你们养的一条狗，给我玩两天呗。”
记忆中的言洛因为这句话像是受惊的小鹿缩成一团，记忆外回忆的言洛浑身同样在发抖。
但他没有回避，依旧直视着对自己而言堪称是梦魇的画面。
梦境轮转，又换到他每一次好不容易逃跑，却因为显眼的发色肤色被人发现抓回李家，一次又一次被打断骨头，折辱尊严。
有好几次，画面中甚至出现言洛衣不蔽体被困在一群人中间。
虽然那些事，因为自己的心脏要移植给李文祺，李远不想让给自己弟弟的心脏变脏，所以从来没有让言洛真正经历过被人侮辱的事。
可那些羞辱的事实，却是实打实的。
重新看见那些画面的言洛眼睛通红，指甲已经深入手掌的皮肉，不停往下滴落着鲜血。
言洛坚持不住，猛的一下倒在地上。
梦境之中明明应该感受不到疼痛，可少年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挖出来了一般。
捂着发疼要碎裂的心脏，言洛眼泪不断从眼角流落，喃喃自语着：“先生……”
“先生……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啊……”
他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那些梦魇一样，永远不愿意再回忆起的记忆依旧不肯放过他，一次又一次在绝望到马上就要破碎的少年面前重演。
像是在一次次提醒着少年，你看看你多么卑贱肮脏，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是的！”少年带着哭腔激烈反驳，“我还有先生！他永远不会抛弃我！”
随着少年反驳的话语，眼前的景象骤然改变，不再是被欺辱的记忆。
却是少年更不愿意回忆的恐惧。
——那是霍熠珩在言洛墓碑前自杀的画面。
似乎是害怕割手腕不够，或者给人抢救自己的机会，男人割的是自己的喉咙。
鲜血顷刻间喷涌而出，染红记忆也染红言洛的眼。
“不要！”言洛扑过去死死捂住霍熠珩不停冒着血的喉咙，“先生，你不要死……”
“我不值得的……”
现实之中，握着言洛手和猫一唱一和，试图唤醒病床上脸色苍白少年的霍熠珩耳边突然响起惊呼：“先生——！”
霍熠珩猛然抬头，黑白分明满是血丝的眼睛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
言洛依旧还在昏迷，泪水却止不住从眼角往下流。
“先生……”昏迷中的少年无意识呢喃着这个称呼。
霍熠珩如遭雷击。
“先生”这个称呼，是他在上辈子，言洛生命最后的两个月，两人相遇之后，言洛对他的专属称呼。
按照现在的年龄推测，言洛是绝对不应该说出这两个字的。
除非言洛和他一样，是重生的。
霍熠珩蓦地呕出一口鲜血，弄脏了自己的防护服。
他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命运为什么总是这么捉弄他？
好不容易用几百年的时间给自己和挚爱换回一个重来的机会。
结果告诉他，原以为能够救回来的爱人，已经是经历过无数欺凌，遍体鳞伤的那一个。
高兴自己这一次足够早把爱人找回来的霍熠珩，心中又多了几分不确定。
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遍体鳞伤，从容死去的言洛。
自己真的还有机会把他救回来吗？
会不会这一次，他们也只能重蹈覆辙？
两种思绪拉扯着霍熠珩，像是要把他撕成两半。
Elpida的声音都唤不回他的情绪。
言洛轻轻的又一声“先生”，却轻易把霍熠珩拉了出来。
少年唇边不断呼唤着先生，双手不安的死死攥紧霍熠珩的手。
突然之间，少年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一旁的心跳检测仪发出长长的“嘀——”声。
属于少年心跳的那一数字在不断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