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鉴只庆幸自己打开语音的时候刚好戴着蓝牙耳机,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的外放。

  微信语音条中的虞清泽还在说话,姜鉴却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姜知远和那个秘书一起出现在医院的事。

  有些事情早有征兆,只是当时姜鉴未曾意识到而已。

  姜鉴一时说不上有什么感觉。

  虞清泽告知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使用太多技巧,言语简单直白,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大概是这样的语气加上事件来的太过突然,让姜鉴有些反应不及,情绪反应有些迟钝。

  好像也谈不上难受。

  但也不是无所谓。

  心好像被装在一个密封的袋子里,它在其中的所有反应都被袋子隔绝开,变的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突然一只玉白且骨节分明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姜鉴:“?”

  侧头迎上骆书新担忧的眼神。

  姜鉴的表情转为疑惑,“怎么了?”

  骆书新:“这话该我问你,怎么这副表情?”

  姜鉴:“?”

  姜鉴迟钝的不止一点点,“我什么表情?”

  骆书新:“……”

  空白失神中又有一点委屈的表情,像被主人虐待过又被抛弃的小狗。

  复杂的眼神里说不清是眷恋还是释然,亦或是,失落?

  骆书新避而未答,瞟了一眼姜鉴的手机,“你在看什么?”

  姜鉴动作自然的安熄手机去拿笔,脑子里想起今天早上在车上听的英语新闻,开始胡诌,

  “热搜,英国有个很出名的演员今天凌晨去世了,你知道吗?我还挺喜欢他的。”

  骆书新很少看剧,但新闻他早上也有听,这时略略放下心来。

  确认骆书新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姜鉴才重新打开手机,悄悄和虞清泽聊天。

  姜鉴佯装正常,顾左右而言他,问外公祭祖怎么选元旦回来,

  [姜炒土豆丝:中国人都过清明的,外国人有元旦祭祖的习惯?]

  [姜炒土豆丝:外公该不会被洋节浸淫糊涂了吧?]

  虞清泽:“少胡说。”

  虞清泽:“外公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曾祖父,生前的生日正好在元旦附近。”

  姜鉴看到屏幕顶端显示了好几次的对方正在输入,但每次停下之后并没有新消息过来。

  虞清泽可能在措辞和调整语气。

  虞清泽:“姑父这件事,我们是从江水市的一个熟人那里听说的,他夫人二胎,做产检的时候碰到了那两个人,姑父也已经承认了。”

  虞清泽:“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我和爷爷一样,觉得他重组新的家庭之后,你还继续留在他那儿不太方便。”

  姜鉴:“……”

  何止是不方便,简直是多余。

  还没有新人出现的时候,姜知远对姜鉴的忽视就已经初现端倪,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像是养了一只只要给钱就会自己长大的小狗。

  有了新人和新人的孩子,姜鉴的位置只会更尴尬。

  虞清泽斟酌着用词:“如果你妈妈在世,估计也更想你跟着外公。”

  虞清泽:“而且,你外公一直很想你。”

  姜鉴陷入沉默。

  蓝牙耳机那头的语调很轻,那大概是虞清泽身为一个工科男所能用到的最温柔的语调。

  姜鉴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虚,然后侧头看向了自己旁边正在做题的骆书新。

  骆书新的侧脸线条轮廓干净,鬓边的碎发落下来,冷白的皮肤与墨黑的发对衬着,视线一直落在草稿纸上。

  眼神冷淡平静。

  “骆书新?”

  骆书新疑惑的侧头看他,冷淡平静仿佛瞬间消失,明明只是眉眼间的微动,却好像突然就从一个冰块变成了一块入口香糯的冰皮点心。

  骆书新眼底带着疑惑。

  姜鉴:“笑一个。”

  骆书新:“……”

  他倒是没笑,眼底就写着两个字——别招。

  姜鉴自己先笑了。

  不过一瞬,自己的情绪便被改变了,他转过头继续给虞清泽发消息,

  [姜炒土豆丝:谢谢挂念,不过我还是不跟你们走了]

  [姜炒土豆丝:这里没了那个人,还有别人]

  [姜炒土豆丝:我不会走的]

  [姜炒土豆丝:你要有空,提前帮我做做外公的心理工作]

  虞清泽的回复中有明显的疑惑,“别人?”

  [姜炒土豆丝:对]

  [姜炒土豆丝:我对象,我们约好了一起考大学]

  [姜炒土豆丝:抛下他他会跟我哭的]

  姜鉴说的一本正经。

  大洋那头的虞清泽却盯着回复中的“他”离不开眼睛。

  ……错别字?

  .

  虽然嘴上说的潇洒,但姜鉴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说到底,他无法对姜知远的事情无动于衷。

  以前他觉得如果姜知远找一个固定的伴侣结婚生子,自己说不定不会那么抗拒。

  可现在他真要找固定伴侣结婚生子了,姜鉴却发现自己的抵触情绪并没有少多少。

  他在骆书新身上找到了安定感,也看到了一个更清晰的未来,所以对这件事的负面情绪大部分来自于他的母亲。

  他替姜妈妈觉得不值。

  为了和姜知远结婚,姜鉴的妈妈离开自己的家人,抛弃自己本该优渥的生活,吃了不少的苦头。

  可她去世没多久,姜知远身边就开始莺莺燕燕,现在更是三年不到就要娶新的人。

  旧人去了有新人,也许很多人都觉得这件事天经地义。

  但姜鉴作为旧人的遗物之一,没办法泰然自若。

  骆书新不明所以,但仍旧照顾了姜鉴的情绪,格外纵容。

  姜鉴也对此有所感知。

  他实在爱极了骆书新在这些细节处的温柔,你不愿意说他就什么都不问,他会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尽全力照顾好你的感受。

  .

  当天放学,骆月不知道为什么没来接人。

  不过本身事儿也不大,毕竟已经转校好几个月了,各处道路都熟悉的差不多,骆书新自己就能回去。

  但姜鉴还是让司机王叔多跑了一趟,绕路将骆书新送到了小区门口。

  匆匆忙忙开车出小区接儿子的骆月和送骆书新回来的三人相遇,还好两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被骆书新看到了,给骆月打了个电话。

  骆月下车长舒一口气,半开玩笑说差点以为自己去迟了,儿子要被人贩子拐走了。

  姜鉴:“我就是人贩子啊。”

  两人互相打趣了几句,骆月言语间一切如常。

  夜色昏暗,等她走近了姜鉴才发现她脸色不好。

  姜鉴:“骆姐你怎么……这个脸色?生病了?”

  骆月摆手,顺带打了个呵欠,

  “哪儿啊,熬夜直播闹的,本来心说这些天都没睡好,下午补个觉,结果直接一觉睡到现在,闹钟都没闹醒——搞不好是睡前喝了罐牛奶的关系。”

  姜鉴诡异的和骆月对上了脑电波,“喝的旺仔?”

  忘崽。

  骆月伸手和姜鉴击了个掌,默契的模样惹得司机王叔多看了两眼。

  他不是没见过和孩子打成一片的,但骆月这种性格确实不多见。

  大家站在小区门口简单说了几句就告别了,夜色已深,还得回去洗洗睡,明天要早起呢。

  等到姜鉴和王叔离开,骆书新才用隐晦的担忧眼神看了骆月一眼。

  骆月再次打了个呵欠,转过脸来正好迎上自家儿子的眼神,

  “……”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真不是故意的。”

  骆书新:“你最近……”

  骆月:“?”

  骆书新摇头,把话吞了回去。

  骆月抬手着自己儿子的肩膀,将人押回车里,车掉了个头,重新进入小区。

  骆书新从反光镜打量着骆月的脸色。

  没什么血气,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下有着青黑,皮肤状态也很差,眼角能看得见细纹。

  换了平常,骆月早就开始张罗着做保养了,别说熬夜直播,天塌下来都拦不住她嚷嚷着要开始睡美容觉。

  骆书新直觉性的感知到骆月这两天有点反常。

  晚上他没急着写作业,先去骆月的直播间溜达了一圈,看了看直播间的风气。

  说起来“别人不说骆书新就不主动问”的这份体贴也是源于骆月。

  骆书新自小就知道,别人不想说的事情即使去问也问不出什么的,要真想知道什么得自己慢慢去感知和探查。

  骆书新的小号在骆月的直播间待了两个小时,直播间一直很热闹,很多人聊天,虽然偶尔也有说话不好听的人路过,但大多都是对骆月的操作失误不满,有因可循。

  其他的聊天内容也都正常,看着不像出了事。

  只是骆月直播明显兴致不高,失误多,且话少。

  两小时后,骆书新定好的闹钟响了。

  骆书新叹了一口气,退出直播间抬手捏了捏山根。

  明明作业多的时候,写作业写到一两点也不怎么觉得累。

  今天却觉得累得厉害。

  今天的骆月和姜鉴看起来都不是很正常。

  要不直接问?

  可能是和姜鉴变亲近之后,骆书新自身的想法也有了改变。

  感知和探查实在让人疲惫,那种明知道亲近的人在独自承受着什么,自己却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极具诱.惑力,可他觉得有些荒谬。

  问就能有结果吗?

  将心比心,自己遇到烦心事,他们问自己会说吗?——应该不会。

  正胡思乱想,他的手机收到了来自姜鉴的微信提醒。

  [姜炒土豆丝:睡了吗宝?]

  [姜炒土豆丝:没睡的话,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