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他好凶残【完结】>第49章 动不了的疼

  驰远听他不说话,就换了话题。

  “其实,如果不是认识你,我在监狱熬不了这么久。”他说,“可能十月?十一月?最多十一月吧,我应该早就上诉了。”

  “……”然而这话韩山不知道怎么接。

  “你不信?”

  “没有。”

  “真的。”驰远笑笑:“监狱里的日子挺难熬的。有时候是自己难受,有时候看着别人难受 ,可一看到你,又觉得也还好。”

  韩山眉梢微动:“为什么?”

  “因为……”驰远停顿片刻,幽幽叹道,“因为你身上从来没有犯人身上的那种丧气。”

  韩山:“你也没有。”

  “我才多长时间?而且我这人乐观,我权当自己是下凡渡劫来了。”驰远半开玩笑地说,随后语气又认真了点,“可你不一样。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很特别。”

  驰远渡劫的说法把韩山逗笑,没觉察这话的后半句,已经是表达好感的措辞了。

  他回忆了一下,说:“我刚进来的时候也很丧。”

  “真的?”

  “嗯。那时候心里每天都在拉锯,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韩山说,“我会想,我是不是应该后悔?或者觉得痛快?都没有。”

  驰远有些意外,韩山给人的感觉沉静果决,不像会为什么事纠结犹豫的样子。

  “站在外人的角度,是觉得你有些……冲动。”他斟酌着说,“毕竟以你当时的身份,确实不值得为一个人渣搭上自己。”

  “也许吧。”韩山默了两秒,又说:“其实,认识谭先生之前,我在学校养成了不太好的习惯。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

  提起这事儿韩山无奈笑笑:“不过这都怪韩溪,她总说:你现在可以保护自己了,记住,让你憋火的人 ,揍就对了。”

  现在想来,是韩溪身为女孩,在失去父母庇护后,面对那些明里暗里的欺压轻慢无处宣泄的愤怒。她大概比谁都希望她能拥有一副强悍的身体,简单粗暴的将那些人揍到忏悔求饶。

  “后来谭先生会时常提醒我,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白和绝对的黑,暴力不是正确的。我佩服他外柔内刚的手段和智慧,自己也改变了很多。可那件事发生当时,除了暴力,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消除心里的恨意。”

  驰远能理解韩山,也许他的恨意不只是对余国忠,更是对没有保护好家人,辜负了敬重之人托付的自己。

  他惩罚了余国忠,也惩罚了自己。

  “其实,你不需要纠结对错。”驰远说,“做了,也承担了后果,如果这些都没有让你更痛快,你就会知道以后再遇到事情该怎么做。”

  韩山看了他一会儿:“驰老师说的对。”

  “嘿,那以后听不听驰老师的话?”

  韩山看了眼他的脚,撇撇嘴:“不听。”

  “……”

  两人一起笑起来,驰远翻了个身平躺着,把脚蜷回来一些。

  简易的陪护床支撑力不够,褥子又薄,人躺一会儿就浑身不舒服。

  “你脚要找个东西垫一下吗?”韩山问。

  “不用。”驰远这两天一晚折腾的人困马乏,现在安心躺下,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是软的。

  不想动。

  他听到韩山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韩溪第一次来探监是在第三个月,她什么都不说,就看着和我一起会见家属的那些犯人,时间一到,她一下子慌了。她让我答应她不要变的和他们一样。”

  驰远体会得到韩溪的感受 ,如果没有经历下监队新收适应的过程,忽然面对一群长期关押的犯人,那种感受会更明显。

  他想象着以前的韩山,也许是四年被禁锢的时光让他成为如今的模样,驰远不能确定自己更喜欢什么样的他。

  “我从小就没有见过韩溪害怕什么,所以那天之后,我一直在琢磨‘和他们一样’是什么意思,我观察那些犯人,时间久了,就生出一种错觉:他们不是人,是一种叫做“罪犯”的符号。我潜意识里不会和符号有多余的交流,所以四年……一直这样。”

  驰远恍然,原来别人总说韩山眼高于顶,瞧不上别的犯人,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我是不是例外?”驰远笑问。

  “是啊,你不一样,你是来渡劫的。”

  “嘿!也是……”

  两人难得这样安闲自在的聊天,韩山声线醇厚,流淌在静谧的房间里,让驰远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山哥,我想跟你坦白昨天的事。”他说。

  “……”韩山一时有些不适应这个称谓,“嗯。”

  “其实,我是知……”

  “我知道。”韩山打断他。

  监狱上千个监控,虽然只在需要调查时才会特意调取某一个画面,但他还是担心驰远这么说出来不合适,毕竟齐越森还在审。

  驰远眸光微动,对季长青因着身份立场,他只能有所保留,而对方态度已经明确,他知道自己不会被调查追责了。可韩山不知道,他不假思索的袒护让驰远意外又窝心,这样他更要对他完全坦诚。

  “那明天告诉你。”

  “嗯。”

  医院病房温度适宜,窗下一排暖气把冬夜的寒峭隔绝在外。

  驰远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已经和屋里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多年,在某一个平常又安静的夜晚,两个人就着月光谈天说地,说到一个人撑不住先睡了过去……

  那就是他渴望的生活。

  “驰远,说说你吧。”韩山出声转了话题,听上去丝毫没有困意。”

  “我?你想知道什么?”

  “都行。”

  驰远琢磨了一下,“都行”约等于“都想”。

  韩山想要了解自己,这是个好现象。

  他又翻了个身。

  “我啊,从小聪明可爱,开朗帅气。十里八村街坊邻居都喜欢我。”

  驰远的开场白让韩山唇角忍不住抽了抽,但又觉得可信度很高。

  “除了我爸。”

  “……”

  “有了我以后,他和我妈感情破裂,勉强维持了几年就分道扬镳,各自有了家庭,我就和奶奶一起生活。”驰远声调轻缓,“我奶奶性格很好,比我还可爱……她陪我长到成年,我19岁,她走了。”

  “那你,一个人生活?”

  “是,孤单寂寞冷啊山哥。等出去以后,我能不能找你作个伴?”

  “……嗯。”

  驰远满意了,眯着眼睛傻乐了一会儿:“不过还有吴颖,他算我半个家人。”

  “你没交过女朋友?”

  “……”驰远心里骂娘,恨不得干脆就此出个柜算了。

  “没。”

  韩山不说话,就驰远那做春梦的频率,分明是有过经历才回味无穷的表现。

  “我大学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班里男女比例2比50,我和另一颗独苗被标为班里的公共物品,禁止私有。”驰远说完,狡黠地眨眨眼,“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韩山想象着那些画面,觉得有趣。

  武校的情况刚好相反,而且他那个年纪不开窍。

  当然,现在也没开。

  “你呢?”驰远又问,“你会想以后的生活吗?”

  “以后?”韩山叹了口气,“照顾好我姐和冉冉,把公司维持好,就可以了。”

  “那你自己呢?”

  “我?”

  “嗯,你。”驰远问,“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和什么样的人结婚,生孩子,有一个什么样的家……这些。”

  “……”

  韩山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长到驰远眼皮开始打架,他才开口,“想不出来。”

  驰远:“……”

  “你呢?”韩山把话题抛回来。

  驰远无奈轻笑:“我这人没有太大的理想抱负,可能受奶奶影响,我想要的生活很简单——轻松一点,开心一点,代上两三年课,如果对老师这个工作热情不减,就考一个在编。日子要和喜欢的人一起过,白天各忙各的,晚上一起吃饭,聊天,健身,做

  爱……”

  韩山随着他的话在脑海铺开一副画卷,却在听到这里时猛地糊上一片马赛克。即便驰远那个喜欢的人在他的想象里只是一团虚影,和自己那想不出来的生活一样模糊……

  驰远的憧憬还在继续,音量越来越低:“休假的时候,想和他开车到处装转,他可能朋友不多,不过没关系,我会带他和我朋友一起玩,去爬山,去露营,滑雪,打球,游泳……坐滑翔伞……”

  韩山的想象正接着马赛克遮住的一团继续,却听驰远的话在这里停下,他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再继续,于是小声问:“怎么了?”

  沉默。

  “驰远?”

  沉默。

  韩山皱起眉头仔细一看,发现小床上的男人已经闭上眼睛。

  睡着了。

  韩山失笑,抬手搓了搓脸,房间里没有钟表,不知现在几点。

  好像 也没有聊很久……

  不对,除了韩溪,他从来没和别人聊过这么久。

  韩山缓缓坐起来,感受了一下,头不太晕。他拿起枕头走到陪护床边蹲下,抬起驰远搭在栏杆上的伤脚,把枕头垫在悬空的跟腱下方。

  月亮升到当空,超出在床上能看到的范围。

  韩山将床头抬高一些,垫了件囚服外套当枕头,朝右侧重新躺下。

  驰远想要的生活,听起来也不错。

  韩山想自己要不要抄个作业,以后韩溪再问起,他就不用说不知道,也不用被她嘲笑自己是块石头。

  可他要结婚吗?万一……

  算了,以前有谣言,现在有案底,何必祸害别人。

  何况他并不知道怎么样去喜欢上一个人。

  韩山思绪辗转到凌晨才渐渐入睡,难得做了些罕见鲜活的梦。

  他和什么人在北方滑雪,在海里游泳,在天上滑翔,在监狱的球场打篮球,在荒郊野外露营。

  篝火熊熊燃烧,帐篷里驰远和什么人在马赛克……

  “操。”韩山眼睛被刺的睁不开,清晨的太阳穿过铁窗照在他的脸上。

  脖子酸疼。

  他反应了一会儿,用手挡着眼前光线缓缓睁开眼睛。

  走廊有零星的脚步和对话声,一般是医护和值班狱警,重症病房区比较冷清,两三个病犯谁和谁都不挨着。

  房间里有另外的动静。

  驰远……

  韩山撑着床头坐起来,转过身,就见驰远用枕头当被子盖在身上,被子和一条腿垂在地上,憋憋屈屈地躺在小床中间,皱眉哼哼唧唧。

  又做梦?

  韩山觉得不可思议,慢慢走过去,蹲下来观察,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帐篷里的画面……

  要不要叫醒他?

  正犹豫着,就见驰远眼睛睁开一条缝,声音颤巍巍:“韩山,疼……”

  “疼?”韩山视线下意识往他小腹位置扫了一眼,“怎么疼?”

  驰远龇牙咧嘴:“动不了的疼。”

  “那,怎么办?”

  “你扶我一下……”

  “扶,扶起来?”

  “对……”驰远觉得这小破床要把人睡散架了,他抬起僵痛的胳膊拿开身上枕头,接着就见韩山舔了下嘴唇,一脸凝重伸手拉下了他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