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时年【完结番外】>第40章 同性。

  周二下午。

  初一年级演讲比赛在学校礼堂举行,场地已布置完毕,负责该活动的老师在广播里喊话,“请所有同学到礼堂集合,各班级按次序坐好。”

  贺漾:“班长组织一下。”

  然后,她先行一步,离开教室,赶到后台休息室,想再嘱咐时安几句。

  时安先看见贺漾。走过去,心绪不宁,“老师,顾姨怎么没来。”

  一听这话。

  贺漾立即给顾千筠打电话,没人接,挂断再打,还是一样。

  见状,时安抿唇,“老师,别打了。”摇头,她有点失落,“顾姨应该是有事,说不定等会就来了。”

  贺漾:“好,再等等。”又往外看,但在家长所在的那片区域,还是不见顾千筠。

  这时,看见时安手里攥着的签子,贺漾询问,“抽签了吗,抽到几号?”

  时安无奈,“一号。”

  第一个出场,没有前人做参考,评委打分一般会很保守,除非,表现非常出色。

  贺漾鼓励道:“你一定可以。”

  时安点头,“嗯。”

  她依然看观众席,期待可以看见顾千筠,可当主持人上场说开场白时,还是没等到。

  主持人:“接下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一班的时安同学!”

  台下掌声雷动,时安往台上走,一瞬,呼吸加急,双腿发麻,密密麻麻的人让她想失常,开始恐惧,回头,顺着楼梯就可以逃跑。

  可是。不能一直做胆小鬼。

  她站住,一动不动,台下鸦雀无声,贺漾暗暗捏把汗,“加油,时安。”

  一秒,五秒,十秒过去,闭眼,深呼吸,时安默念,“我不紧张,顾姨会看着我,不能紧张。”

  台下,渐渐有人不耐烦,都以为时安会搞砸时,她睁开眼,坚定迈开步子,将稿子放在讲桌上,朝台下鞠躬。之后,调整立麦高度。

  站正,视线放远,她笑了。

  顾千筠来了。

  有顾姨,时安什么都不怕,她声音嘹亮,“大家好,我是初一一班的时安,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你好,勇气。”

  比赛规则,不用脱稿。

  这篇稿子,时安精心修改过无数遍,贺漾说,无论是立意亦或是新颖度,都称得上拔尖。

  不过,总归是缺少什么。

  时安知道,大概是共情力。可她不想改,因为在这之前,她只把这场演讲,当作一个任务。

  可现在,第一次,换顾千筠仰视她。

  所有人都化成虚影,时安只看得见顾千筠,那双期待的眼,便是她的勇气。

  合上稿子,时安拿起备用麦克,走到舞台中央,她讲话不死板,像在说一段故事。

  “此刻,在某地,某些人正在遭受不平等对待,能争取把‘不平等’变成‘平等’,就是一种勇气,比如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校园暴力,面对欺凌……”

  时安声音平淡,讲述简简单单的故事。

  她说‘遭受校园暴力的女孩,慢慢学会反抗’,她说‘勇敢先生连救三个落水儿童,最终丧失性命’,她说‘抑郁症女孩对抗病魔’。

  说到,有人泪眼婆娑,有人潸然泪下。

  说到,顾千筠湿眼,笑着竖起大拇指,满脸骄傲,“安安,你做到了。”

  演讲到末尾。

  时安说:“谢谢各位评委老师,谢谢在座的各位,感谢聆听。”

  再鞠躬,放下话筒。

  在全场起立,热烈鼓掌时,时安小声,“谢谢你,我的顾姨。”

  走下台,顾千筠在黑暗角落等她,摸黑,时安也能准确钻到顾千筠怀里,“顾姨。”

  顾千筠用下巴蹭她头发,感慨万千,“安安,你长大了,你真的长大了。”

  “顾姨,你开心吗?”

  “嗯,你是我的骄傲。”

  主持人正在念分数,四位评委。

  三位给十分,一位给九分。

  可对时安来说,结果已经不重要,因为在顾千筠这里,她已经是满分,足够了。

  *

  演讲比赛结束时,刚好是放学时间,毫无疑问,时安是一等奖,全场喝彩。

  贺漾欣慰。

  在顾千筠等时安取书包时,她说,“千筠,方便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顾千筠心情愉悦,“好。”

  似乎能猜中贺漾心思,她随意道:“我猜贺老师的意思,是想把苏然也叫上?”

  贺漾深笑,“是。”

  顾千筠正要给苏然打电话,时安拿着书包跑过来,气喘吁吁,“顾姨,洛洛,洛洛…”

  “慢慢说。”顾千筠轻拍时安后背,给她顺气,“安安,伊洛怎么了?”

  时安蹙眉,“洛洛把郑辉打了。”

  贺漾:“什么!”立刻往教室走,“我们过去看看,时安,你给我说说具体情况。”

  时安:“下午郑辉从礼堂溜回教室,把洛洛日记本翻出来,还叫了苏老师过去,接下来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快步走到门口,教室门口围很多人,贺漾面色沉,“事情闹大了。”

  走进去。

  只见郑辉脸上乌青,冲陈伊洛大喊大叫,“你那点心思,这辈子都见不得人。”

  陈伊洛气得不轻,苏然站在她旁边,听见郑辉这样说,伸手数落道:“你闭嘴,郑辉,为什么要偷看同学的日记。”

  显然。

  苏然丝毫不知晓日记本里的内容。

  围观人越来越多,贺漾让他们离开,没人听,没办法,只能强行挤进来。

  可接下来。

  郑辉的话,让所有人震惊。

  他站在椅子上,举起陈伊洛的日记本,大声喊:“陈伊洛喜欢苏然,她是同性恋!”

  一瞬。

  所有都凝滞。

  陈伊洛没想到,郑辉能这么癫狂。

  她失控地去捡散在地上的纸张,却怎么都捡不完,曾写下的每一个苏然的名字,都令她羞耻。

  好事的人蜂拥而上,正大光明地想来偷窥秘密,陈伊洛惊恐,她用身体挡住‘难堪’,几乎是跪在地上。

  关键时刻,时安冲过来,利落地捡起所有的纸,扶陈伊洛起来,“洛洛,回家。”

  围观者还在幸灾乐祸,时安周身气压低,“让开。”这气焰,让人不禁向后退。

  之后,在嘲讽目光下,顾千筠和时安扶着陈伊洛,越走越远。

  当事人走了,围观者无趣,都散开,郑辉也趁乱跑了,教室里只剩苏然和贺漾。

  贺漾还未缓神,等周遭静得瘆人时,她还站在原地,表情木讷,“郑辉在说什么。”

  苏然低头,满眼自责,“都是我的错,以后我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致晚。”

  贺漾回答不出,这一刻,比她们分手那天,还要煎熬。这个问题,本就无解。

  少女的心事。

  成了笑柄。

  *

  夜晚,在顾千筠家,让时安带陈伊洛去书房后,陈致晚才讲话,满脸疲惫,“千筠,我打算带伊洛离开临安。”

  顾千筠不忍,“去哪?”

  陈致晚抱紧双臂,“去英国,法国,去哪都好,伊洛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顾千筠理解,“换个环境,对伊洛来说,是件好事。”

  陈致晚:“嗯。”凝神后,她继续说:“我真后悔,那天因为工作,没有去看演讲比赛。”

  不知怎样安慰,顾千筠静默。

  陈致晚仰头,克制不让眼泪掉下来,“没及时保护她,我不是个好妈妈。”

  “致晚,这不怪你。”

  “怪我,怪我把基因遗传给她,伊洛是被我影响的,全都怪我。”

  最后,陈致晚还是哭了,她坚强独立,这一生的眼泪,都为陈伊洛而掉,因为,她想做个好妈妈。

  一周后。

  那栋别墅搬空,再也没有人按时给时安诊病,也没人陪时安一起上学。

  除了顾千筠。

  时安又什么都没有了。

  那天,正好是时安父母和爷爷的忌日。早上,时安穿一身黑色,站在镜子前,她说,“想我了吧。”

  顾千筠在门外唤,“安安,换好衣服了吗?”

  时安对镜子练习笑,“好了。”再笑,笑得好看一点,她走出去。

  顾千筠也穿黑色。

  她拿起一件厚外套,给时安披上,“天越来越凉,别感冒了。”

  时安:“嗯。”穿好衣服,拉上拉链,她开口道:“顾姨,我们走吧。”

  *

  墓园很远,开车两小时才到。

  下车后,时安看天,像从前一样念叨,“为什么一场雨都不下。”

  顾千筠从后备箱取祭品,没听见。等她取完时,发现时安已经往前走,双手在兜里,身体缩着。

  风吹过。

  她背影左右晃动两下。

  顾千筠追上去,不并排走,就在时安身后,小心翼翼地跟,似乎一个不注意,时安又要生病。

  连老天都觉得可怜。

  于是,施舍几滴雨,时安伸手接雨,大笑,“下雨了,我终于可以哭了。”

  雨滴越来越大,没有伞,时安跪在墓前,哭声隐在雨里,哭到嗓子哑,哭到眼睛肿,最后,她哭倒在顾千筠怀里,紧紧抱住,“顾姨,我只有你了。”

  眼睛愈发沉,时安意识模糊,闭上眼。顾千筠说:“安安,我会一直陪你。”

  时安没听到。

  再之后,顾千筠抱起时安,有点费力,一步一步走出墓园,她们狼狈不已。

  顾千筠:“安安,再长大些,我该抱不动你了。”

  瞬间,下起暴雨。

  这天,还要多久能晴。

  *

  从墓园回来后,时安就重感冒,接连几次发烧,请了半月假后,才去上学。

  郑辉被开除,苏然依旧在教书,只是没笑脸,上完课就匆匆离开,没人再散播谣言,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人在意,陈伊洛已经离开这件事。

  只有时安。

  每天看着身边的空课桌发呆。心里很闷,可她不想去交新朋友。

  又回到。

  她习惯的,并且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晚上放学。

  时安正往外走,陆听尧跟上来,讲话磕巴,“时安,我、我跟你一起走吧。”

  时安快走,“不用了。”和陆听尧走得太近,被顾姨看见,会误会。

  人人都觉得时安现在需要一个朋友。

  除了她自己。

  快步走到车前,钻进车里,从后视镜里,时安看见,陆听尧还在朝这个方向看。

  顾千筠猜中,“又被谁纠缠了?”

  时安有点烦躁,“陆听尧总跟着我,我都说好多遍了,他还跟。”

  浅笑,顾千筠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糖,“别烦,安安,吃糖。”

  不用猜,一定是草莓糖。

  时安拿在手里攥着,在车启动时,她目光幽幽,“顾姨,洛洛还会回来吗?”

  这个话题,总要聊。

  顾千筠温声开口,“有缘自会相见,等你再长大一点,伊洛就能回来。”

  时安撕糖纸,撕不开。

  更烦,她想起那天,问出在她心里搁了很久的问题,“顾姨,郑辉说的,是不是真的。”

  顾千筠紧握方向盘,理清思绪后,她才放松,“我不知道郑辉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知道,任何爱都是平等的,就算是真,伊洛也没错,如果非要说她有错,那就是这种感情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

  时安:“为什么不该,如果郑辉不说,那永远不会都有人知道。”

  顾千筠:“安安,这样的感情,不对。“

  时安:“洛洛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后果。”

  顾千筠无言以对。

  过去很久,她说:“安安,你不妨这样想,是郑辉诬陷伊洛,根本没有这回事。”

  时安摇头,“我了解洛洛。”如果不是事实,她不会妥协。终于,她问出心底话,“顾姨,女生和女生,也可以产生爱情吗?”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