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禅定住持手中转动的佛珠戛然而止,神色间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沈之亦是面露诧异,显然对此颇为意外。

禅定法师猛然抬首,目光炯炯,直视严修。

“施主,我那师弟生性淳朴,断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他这句话掷地有声,语气中充满对自己师弟的信任。

“若是我有证据呢?”

严修语调平和,却字字千钧。

他知道这些事情都要讲个证据,否则空口无凭别人如何相信你。

禅定住持听闻此言,心中一沉,佛珠复又缓缓转动起来,沉默成了他最深的回应。

严修看禅定住持久久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

“大师无须忧虑,但请禅远法师当面对质,若我言不符实,愿接受梵音寺一切裁决。”

此言一出,既显其胸有成竹,又表明了对梵音寺公正处理的信心。

禅定住持见严修这么说了,知道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即他唤来一名小沙弥,让他去请禅远前来对质。

...

静心堂内。

禅远和尚正一如往常,将那些被邪气缠绕却伪装成开光圣物的器物赠予信徒。

“将此物放在枕头下,便可确保你无忧。”

信徒口诵佛号,郑重其事地接了过来。

“法师慈悲,弟子感激不尽!”

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信徒满心欢喜的离开了静心堂。

就在这时,那名小沙弥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他连忙来到禅远身旁,附耳将事情告知对方。

禅远在听完之后,脸色陡然大变。

“此事师兄是什么态度?”

他沉声问道。

那群人他并不关心,而是在意禅定住持的立场。

小沙弥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住持尚未完全相信那人的说辞,但令弟子传话,欲请法师前往对质。”

禅远听完后面露沉思之色。

这些事情自己进行得极其隐蔽,这么多年来始终未曾有人发现过。

难不成是哪里出了纰漏?

他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说哪里出了问题的话,也就只有当晚那群行踪败露的僧人被巡逻的僧兵发现这件事了。

但是这和自己散布邪气一事根本扯不上关系。

禅远略一思量,便猜到了个大概。

看来对方应当不是发现了自己的事情,而是为了当晚之事前来。

此念一起,他心中的紧张悄然缓解。

正当他准备和小沙弥一同前去时,脚步骤然一顿。

“你且在此等我片刻。”

说罢他转身入了静心堂深处。

随后禅远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那鼎香炉,将其藏在了一处无人知晓的暗格内。

做完这一切后,禅远才跟随小沙弥,一同前去对质。

...

一座僻静的偏殿内。

禅定住持静立佛像之前,双眸微闭,低声的默诵着佛经。

伴随着手中佛珠的缓缓旋转,传递出一片宁静与肃穆。

严修与沈之则在一旁静默以待,耐心守候着禅远法师的到来。

直至禅定住持诵完佛经之后,仍然未见禅远的身影。

正当他想再遣人前去时,禅远才姗姗来迟。

方一踏进殿中,他便先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见过住持师兄。”

禅远目不斜视,径直来到禅定身后,对严修与沈之两人的存在视若无睹。

禅定住持闻声缓缓转身。

他目光深邃,审视着自己的师弟,沉声开口。

“师弟,可知为何唤你来此?”

禅远和尚闻言作出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

他摇了摇头:“师弟不知,还请师兄明示。”

不等禅定法师说话,沈之率先开口。

“三年前,龙江乡刘氏莫名暴毙。”

“两年半前,怀宝镇秦老爷一家七十三口上吊自杀。”

“一年前,甲良府的贩盐大户朱老爷被发现曝尸荒野,死状凄惨。”

“十个月前,临江村的牛船夫突然发狂,将整个村子近百户人家尽数砍杀。”

沈之所说的这一系列事件,对旁人而言,或许只是没有任何关联的悲剧。

但沈之却通过多日的调查,发现他们与梵音寺间存在着微妙的联系。

果不其然,禅远和尚立刻皱起了眉头问道。

“沈施主,不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之微微一笑。

“我的意思是,这一切悲剧的背后,皆与梵音寺有所牵连。”

禅远闻言忽然笑了起来。

“佛门虽常行超度之仪,以慰亡灵,但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态,怎能无端将罪责加之于梵音寺?”

沈之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将自己搜集得来的线索证据一一道来。

“根据我的调查,他们生前都曾来过梵音寺祈福。”

“准确的说,应该是来过静心堂,向禅远法师求取过开光的法器。”

沈之说着向前走出两步,言之咄咄。

“而在他们死亡的现场,均是发现了静心堂的法器,上面还残留着丝丝邪气。”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于牵强了?”

沈之目光如炬,紧紧注视着禅远,等待他的回应。

禅远和尚听完后,低声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这些无辜信众遭遇横祸,贫僧也是倍感心痛。”

“诚如沈施主所见,如今大元各地均有妖祸与邪祟作乱。”

“而我梵音寺作为方圆千里赫赫有名的香火之地,自然是每日都有无数信徒前来求取开光法器,以镇家宅安宁。”

“这些善信遭此厄难,贫僧同样悲痛于心。

但是单凭这一点就认为与我梵音寺有关,沈施主的理由是不是有些太过于牵强了?”

禅远法师微微一笑,对于沈之的指认他泰然自若,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展现出一副超然物外之态。

沈之微微眯眼。

他深知禅远和尚绝非易与之辈,却未料到对方竟然如此坦然自若,以至于毫无惧色。

而沈之目前所说的种种,不过是基于他自己抽丝剥茧调查后的逻辑推演。

缺乏铁证的情况下,自然也就无法将禅远绳之以法。

“贫僧看在主持师兄的面子上,不与沈施主计较许多。”

禅定住持见师弟言之凿凿,内心对他说的话更是多了几分信任。

“沈施主,那幕后黑手或许隐匿于寺中众多僧侣之中,狡兔三窟。”

“老衲必将究其根源,还那些身死善信们一个公道,不让其冤屈沉寂九泉之下。”

沈之一时间哑口无言,只得眼睁睁看着禅远离开。

正当他准备跨出这偏殿时,严修忽然开口。

“禅远大师,不知可否领我等去静心堂搜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