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第1章 第五封信

  刚出休息间的门,就听见砰得一声。

  喻晗怔愣的瞬间,礼花已经炸得满身都是,剧组工作人员捧着蛋糕走过来: “恭喜杀青!”

  理论上,以喻晗的名气地位不会有这个待遇,奈何大家看他跟甘导关系不错,加上他人确实挺好,所以跟其他常驻演员一样也有个杀青小蛋糕。

  “喻老师有没有什么愿望?”

  “有,不过实现不了。”喻晗眉眼微垂,笑了声, “所以就祝大家24年一切顺利,心想事成吧。”

  有人还想起哄问问是什么实现不的愿望,被副导演打岔接了过去: “那就借你吉言了,希望下半年能有大制作!”

  “好!”甘朗拿出一个红包, “大家今天早点收工,我请大家吃夜宵!”

  他没说是给喻晗办杀青宴,毕竟喻晗没什么地位名气,太高调不好。

  喻晗收下红包,笑着吹灭蜡烛,想到了腊月二十九贺平秋寄来的蛋糕。

  太甜了,甜得发腻。

  幸好蛋糕被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完了,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消化。

  大家伙闹了会儿也就散伙了,戏还要继续拍,热闹就像幻觉一样转瞬即逝。

  喻晗一转身,隐约看见墙角的阴影里藏着一个身影,他习以为常地认为是“贺平秋”,但身高却对不上。

  苏羊走过来,说: “那天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喻晗看着反复无常的苏羊。

  苏羊抿了下唇: “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喻晗: “……嗯。”

  苏羊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那么恨他,讨厌他,我看不出来。我这几天想了想,你演技挺好的,骗我够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需要骗我。”

  “我挺矛盾的,我一边想要你为贺导的死难过一点伤心一点,一边又想你不伤心,早早走出来更好,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喻晗有一瞬间的福灵心至,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远去,他冷不丁问: “贺平秋让你接近我的?”

  苏羊没想到会被喻晗猜出来,傻了一瞬: “啊……”

  喻晗觉得有些可笑,还有些不可置信。

  其实以贺平秋的性格,应该干不出这种事才对,太幼稚,也没意义。

  贺平秋应该知道如果自己死了,喻晗根本不会在乎他有没有出轨。

  可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思总是多变的,贺平秋算计着自己的死期,想在死前的日子里将一切都安排好。

  他做好了放手的准备。

  于是他变得彷徨,变得幼稚,开始考虑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如果,如果喻晗也有一点点爱我,我死后,他会怎么样?

  “我想贺导真的是爱惨了你。”苏羊说, “这部戏的角色是他给我的报酬,也许他是想摧毁他在你心里的美好形象,让你早点走出他的死亡吧。”

  喻晗很平静,至少表面很平静。

  苏羊还是对贺平秋有太多滤镜了,至今觉得贺平秋是个好人。

  不如说贺平秋早已看穿他这七年婚姻里节节败退,城防失守,所以故意在死后找个人刺激他,让他认清自己的感情再痛不欲生来得实际些。

  可另一个念头又想,贺平秋那样自卑敏感的一个人,也许到死都不会有“喻晗也爱我”的念头。

  否则他何至于死得那么干脆,那么决绝。

  那么钝的刀子,将手腕割得那么深。

  喻晗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血。

  他突然觉得那天在墓地烧的回信骂轻了,贺平秋的蠢何止无可救药。

  “喻晗?”苏羊不满道, “你在听吗?”

  “……你说什么?”

  “我说恭喜杀青!”苏羊提高音调, “以后见面还是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喻晗不知道苏羊怎么做到跟暗恋对象的丈夫说这种话的,也许心大,也许年轻单纯,还没受过社会的毒打。

  “晚上夜宵你也会去吧?”

  “……嗯。”

  喻晗知道说是夜宵,其实是变相给自己办的杀青宴,他不是贺平秋,做不到完全拂去他人好意。

  “你,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爱他吗?”

  喻晗走到洗手池旁卸妆,答非所问地说起了另一件从没说出口的事: “他死之前,我其实准备跟他提离婚的。”

  苏然愕然,他其实隐隐感觉喻晗对贺导有感情,但没想到还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咬了下唇,没去深想这句离婚。

  “那不挺好的。”苏羊干巴巴道, “他死了,你就不用想办法离婚了。”

  喻晗转身,把一脸莫名的苏羊推了出去。

  他关上门,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阴郁憔悴的妆容下是一副还算平和的面孔。

  他就要脱离这个角色了。

  今天过后,他不再是孟霖,也不再是“贺平秋”。

  说不出来的滋味。

  从很多天前起,心上就一直破着个大洞,找不到修补的材料,只能任由它嗖嗖漏风。

  人可能真的是一种有自虐倾向的生物,喻晗有点沉浸在“贺平秋”刚截肢的状态里了,饰演他的痛苦,感受他的麻木。

  他甚至觉得在模仿贺平秋截肢后状态的时候,自己是快乐的。

  恍惚间,他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变成了贺平秋的模样。

  -

  因为喻晗已经收工,所以他被派去店里先点菜。

  夜宵订的火锅店,直接包场,没有外人。

  喻晗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店铺里,好像在一个人吃火锅。

  不过很快甘朗他们就分批来了,趁其他人去洗手间的功夫,甘朗说: “今儿状态好像还不错?”

  相处下来也有两个月了,甘朗依旧不清楚喻晗对贺平秋是个什么态度,说爱么,好像太平淡了。

  说不爱,可喻晗的消瘦从未停止,好像随着“孟霖”这个角色的状态一去不复返了。

  “工作结束了谁不开心?”

  “就因为这个?”

  喻晗笑笑没接话,他总不好说,他在等一封信,而且就快要等到了。

  “以后什么打算?”

  “再说。”

  喻晗不是敷衍。

  他真不知道以后什么打算,完全想不到未来。

  也许是这七年被贺平秋养废了,贺平秋一死,他忽然变得无所事事,没有目标,没有期待,每一个明天都未知且迷茫。

  “我记得平秋说过,你以前一直想当个好演员。”甘朗道, “现在不想了?”

  “他还跟您说这个呢?”喻晗笑了。

  甘朗也笑,没说是贺平秋嘱咐后事的时候才说的。

  “以前还年轻,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可我现在都要奔四了。”

  “才三十六,年轻。”甘朗说, “好演员都是厚积薄发的,年龄不重要。”

  他点到即止,没有多劝。

  “你可以先出去走走,旅旅游,看看风景,换一种心情再考虑未来的道路。”

  旅游吗?

  喻晗曾经倒是有过一些旅游的打算,毕竟他天天在家里刷手机,总会看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想要前往,但他也清楚贺平秋不会放他出门。

  贺平秋对失去他的恐惧达到了一种病态的境界,必须藏在家里才安心。

  如今甘朗再提起,喻晗竟然没回忆起一个曾经想去旅游的地方。

  他提不起兴致。

  两个主演也陆续到来,在他们这桌入座,甘朗与喻晗默契地转移了话题,不再围绕死亡,未来跟贺平秋。

  喻晗本以为出了白天的事,丁易琛不会来这个夜宵局,没想到他竟然心平气和地入座了。

  不愧是演员。

  以前年轻的时候喻晗也能做到这样,反而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不愿意跟人虚与委蛇。

  也许真是贺平秋把他养废了。

  今天的氛围很好,每一桌都很热闹,有人买单大家吃得都很高兴,酒也摆上了桌,一箱接着一箱,到处都是酒杯碰撞的嬉笑声。

  喻晗今天是主角,时不时就有人来敬他酒说“恭喜杀青”。

  喻晗微笑着应对一切,酒水过喉,无滋无味,灵魂早已剥离。

  他好像飘起来了,冷眼旁观这份不属于他的热闹,听着那些令人震撼的明星八卦。似乎看在了眼里,听在了心里,却什么都没记住。

  如同有有层看不见的膜,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我最近才知道喻老师竟然是贺导先生……”丁易琛突然来了一句,他倒满酒,站起身敬喻晗, “青年丧夫对谁来说都是痛事,节哀啊。”

  这话就像突然来了根针,戳破了喻晗与世界之间的薄膜,周围人与话他又看得明了,听得清晰了。

  只是这桌的气氛已经变得落针可闻,虽然副导,编辑,几个主要演员都已经对喻晗的身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想到丁易琛会突然当众提这茬。

  喻晗垂眸笑了笑,颇有点无奈的意思。

  他端起酒杯和丁易琛碰了碰,将酒水一饮而尽。

  丁易琛不由自主哼笑一声,有些得意。

  然而下一秒,喻晗突然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酒,高高扬起,全浇在了丁易琛头上。

  “不好意思。”喻晗抱歉, “青年丧夫,脾气难免暴躁,见谅。”

  “……”

  丁易琛完完全全地僵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他今天脸算是丢尽了,从没想过喻晗一个素人敢当众和自己翻脸。

  其实动手之前,喻晗脑子里还在想这是甘朗组的局,不能让甘朗面子太难看,但手已经不听大脑的指控泼了上去。

  按照最初的想法,他应该扬起酒瓶砸过去。

  可这样就太难收场了。

  “我去下洗手间。”

  喻晗丢下面面相觑的众人,穿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然在欢声笑语的其他桌,最终离开火锅店,来到了旁边的巷口,颤抖着指尖点燃了一根烟。

  虽然没抽两口就咳嗽起来。

  也许是这七年压抑带来的改变,也许是贺平秋死亡带来的影响,喻晗的脾气确实变暴躁了些。

  他从前很乐意和出租车司机从天南聊到地北,如今多说一句都嫌累。他从前看见地上的蚂蚁都觉得有趣,如今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他从前更不会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

  但不可否认,动手的瞬间他淤堵的心脏都通畅几分。

  酒精会让人变得冲动,也会让脑子变得昏沉,喻晗在烟雾缭绕中摇摇欲坠,隐约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他自认今晚没喝太多酒,因为明天回家,如果幸运,他会收到来自贺平秋的。

  但此刻脑子晕得好像灌了两斤二锅头,身体沉得不像话,隐隐还有燥热升起。

  有谁把他拉进了巷子里,一脚踹在他的胃上,撕扯着他的衣服,试图抢夺他兜里的手机。

  喻晗用上最后的意志力制止: “是丁易琛让你……”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

  喻晗下意识护住心口的骨灰瓶子,还有兜里的手机。他不在乎一个手机,可那里面有很多照片。

  贺平秋的照片。

  争抢之间,下巴好像划破了,领口也被扯烂了些,那人不知道是想撕开他衣服拍照还是想做别的什么。

  喻晗好像感受不到疼痛,弓起身体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却仍然被对方逮着机会拉开在手机上跺了几脚,屏幕稀碎。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也跟着手机一起碎掉了。

  “干什么呢!”一道女声呵斥走了施暴者。

  喻晗衣衫凌乱地躺在巷子里,意识并不清醒。

  他隐约看到女主演黎思良的身影,可一眨眼,逆着光走来的又成了贺平秋。

  贺平秋很快来到了他身前,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喻晗。”

  “近,近点……”

  喻晗没有力气说话了。

  好在贺平秋有照做,他缓缓跪在喻晗腿间,恍惚中,喻晗好像感受到下巴伤口被抚摸的温度。

  “我走了,你就活得这么狼狈?”

  眼前的一切都泛着重影,喻晗有些看不真切。

  贺平秋凑近舔舐他的伤口,若即若离的吐息好像有根羽毛在心里挠。

  太远了,再近点。

  喻晗偏过头去,想得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吻,可贺平秋却拉开距离,只虚虚地圈抱他。

  这个拥抱太松散,仿佛随时都会结束。

  喻晗请求: “别这样……”

  贺平秋细嗅他的脖子: “你是在哭吗?”

  “没有。”

  “你为什么不哭?你要哭。”

  “神经病……”

  这份亲昵太不踏实,喻晗更想要唇枪舌战的热烈,想要被冲撞的疼痛,想要贺平秋要将他溺毙在怀里的拥抱力度。

  而不是这样虚无缥缈,若即若离的酥痒。

  “亲我。”他命令道。

  “你是在撒娇?”

  “没有。”

  “那就不亲了吧。”

  良久,他挫败地妥协: “是,是撒娇。”

  可贺平秋没有履行承诺,他只感觉另一个人的吐息撒在颈边,缱绻转侧,欲罢不能。

  他剧烈喘息着,低喃道: “碰碰我,吻我……进入我。”

  贺平秋冰凉的嘴唇好像碰到了他耳朵,又好像没碰到,耳边好似有恶魔低语,喋喋不休,却不肯给他一丝一毫的实际好处。

  “你看起来比手机碎得还要厉害。”指腹抹去了他眼角的泪,摩挲着他染血的嘴角。

  “你随身携带我的骨灰,因被毁掉的照片而痛苦……喻晗,我赢了,对不对?”

  不,你输了。

  你死了。

  耳边的声音蛊惑道: “承认吧,你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