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殿内, 石忞坐在主位上眉头紧皱,跪在下面的方和头都快挨着地板,大气不敢喘, 竭尽所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怒陛下,连之前忌惮的獬豸都忘到了犄角疙瘩。

  原本在边上玩布球玩得正开心的清影已经叼着布球小跑着去了偏殿,因为它发现现在氛围和它上次被骂的氛围有点相像。

  要不是吃过一次亏, 它也吸取不了教训,还没去皇家园林山庄以前, 它很喜欢呆在主人身边, 当然现在也喜欢, 主人见其他人的时候它也在, 有次氛围和这次类似, 有人在的时候主人没说它, 就剩他们两的时候它不仅被骂的惨兮兮还被扣了一顿晚饭。

  因为主人说它没心没肺,主人正在发愁, 而它在一边玩得欢实,虽然它不太懂意思, 但她感觉得到那时候的主人不太喜欢它, 它不喜主人不喜欢自己, 所以再次感觉到氛围和上次有点像之后,就麻溜的去一边玩了,它可不想再被扣一顿饭。

  正在思考各种利害关系的石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清影, 倒是头快挨着地板的方和由于她一直没再开口, 心里越发担惊受怕,明明不热的天,汗水却越来越多。

  他兴致勃勃的从下谷省将这些逆贼亲自押解进繁都就是为了邀功, 为此可没少费功夫,先是设了一场鸿门宴将这些逆贼拿住,后又几经周折才压下众议谋得这个好差事。

  陛下封了康国遗孤为康王,又对康国乱臣贼子实行了经济制裁,严禁华朝官商和所有属藩属国与康国进行贸易,足以看出陛下对颠覆康国王室乱臣贼子的态度。

  没想到那个符尧倒是识时务,颠覆康国王室后第一时间就派了使团来华朝,想获得华朝的承认,但由于地域距离和信息传递的时间性,华朝对康国实施制裁表现了明确态度时,使团已经到了下谷省境内。

  要是在与上谷相交的边境之地,说不得他还得和上谷省的省首抢上一抢,毕竟陛下的态度已经摆在哪里,若是能把逆臣的使团全部抓住并亲自押解到皇家园林山庄面圣,肯定是大功一件,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样容易就立功的机会。

  设鸿门宴抓住全部乱臣的那天,他兴奋得很晚才睡着,像他这种三十多岁才中进士,四十多岁都还是个县令,五十出头才当上省丞的,要是以前,这一辈子差不多也就止步于此了。

  可人啊,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得益于陛下登基之前手段果决的处置了大批老臣和朝中大臣,登基后又办了几件大案子,算下来,几乎清洗和调动了华朝整个官场,在这样的机遇下,不到五年时间他就从一个边远省份的省丞升为了下谷省的省首。

  活了这么大的年纪,除了中进士那年以外,陛下登基以来这几年也他最高兴最春风得意的几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官职好不容易升上去了,但从去年开始以前省首能享受的那些威风他却再也不能享受了。

  自从陛下先后在地方增设九区都督府、九区监察府、护城兵和去年实施《华国官员管理法》后,他这个原本天高皇帝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地方大吏就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除了休沐日以外,每天上衙和放衙的时间都按季节规定了具体时间,不仅他得按时上衙、放衙,就是衙役也得如此,否则一旦被华中区督察府派驻在这里的言官知道或者发现有迟到早退现象,第一次扣一个月的俸禄,第二次扣半年,第三次扣一年俸禄、官降一级。

  他比较怂,不敢以身试法,每日兢兢业业,他辖下的一个县令不信邪然后就成了下谷省官场的“名人”,被扣了一个月的俸禄,要是年底的考准再差一点,十有八九就得降级了。

  大考和考差是专门针对在都官员的一种考核,而考准就是官员管理法中新出的,专门针对他们这些地方官,由所在区的督察府联合省首在年底对辖下地方官一年工作进行考核评定,然后在年底至第二年年初将考准结果呈报皇帝,由皇帝根据考准结果进行奖罚。

  他为了来面圣,也挺不容易的,亲自放低身段去见了华中区督察府派驻在他们下谷省的一个小小七品督察吏,还见了两次,在他再三表明事情的严重性以后才得以亲自押解这些人来面圣。

  本来以为这样的大功就算不升官那也得给陛下留个好印象再赏赐嘉奖一番吧,结果他汇报完以后就被陛下当堂呵斥擅离职守,本来站的高高兴兴的,立马就连连告罪心惊胆战的跪了下去,结果陛下却再也没开口,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敢再奢求功劳了,只求陛下不治罪于他,让他回去继续当他的省首,他就知足了!

  石忞是真的有点生气,她作为宗主国之主,藩属国被颠覆,表明态度是必须也是毋庸置疑的,但不代表她想开战啊,倒不是惧怕符尧之流,而是开战太劳民伤财,于国不利,于百姓更不利,所以她只是采取经济制裁,而没有发兵征伐。

  符尧派了使团来的事,郭凡秋前几天已经向她汇报过,她也下了制造意外留一两个回去报信的命令,没想到方和这厮竟然把人全抓了,还摆了出鸿门宴,又火急火燎的来找她邀功领赏,她真的有点火大。

  符尧虽然派了使团但也是皮了层外衣暗中派的,就怕她不承认缺乏正统性掉面子,她让暗中做了,也没放在明面上,暗中较劲就行,没想到竟让方和全捅到了明面上,再过几个时辰估计全繁都都已经知道朝廷抓了康国来的人,还大张旗鼓的押解到了繁都。

  这不是让已经在华朝定居的康国人人人自危吗?他们这些知道的知道是符尧派来的使臣,不知道的只知道他们是商人,虽然下了禁止与康国经商的命令,但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进入华国,只要他们不返回康国,在华朝定居做生意也是允许的啊。

  在百姓看来这一抓岂不就是所有康国商人乃至康国人都有被抓的危险?她要是再把这些人都杀了,那岂不是间接性将在华朝定居康国人往符尧的阵营推?然后再让他们拧成一股绳对抗自己?

  傻子才会这样做,而且她已经夸下海口一年后帮宣常乐复国,又怎么可能自掘坟墓?这样以来杀了他们也就得不偿失了,可让她就此放了他们,她也不甘心啊!

  这会她也不知道是该怪郭凡秋动作太慢,还是怪下面这个方和建功立业的心太强,弄得她在这里进退两难。

  石忞无奈的站起身走了两步才开口道:“起来吧,此事不可为第四人道,将他们移交给刑部后即刻返回下谷,不得在繁都逗留,再擅离职守朕定不轻饶,去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方和还不是太傻,没有将他们真实身份到处宣之于口,所以知道的人也就只有她和她的一个下属,否则就更难办了!

  听见陛下起身的声音方和汗水落了几滴,刚刚清影在这里,他可是半句假话都没敢说,这会后怕得很,直到听了陛下的话才如蒙大赦般谢恩道:“遵旨,谢陛下隆恩,臣定牢记陛下教诲,臣告退”。

  一起身才发现腿有点发麻,为了不殿前失仪方和硬是硬着头皮,汗也不敢擦,恭恭敬敬的行礼退到门外面才吸了一大口气,擦了擦汗,才在宫侍的带领下出了宫。

  在殿内的石忞听得清清楚楚,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初提拔方和的时候,她就是看中他胆小又想建功立业的心和还算可以的品格,第一次召集他的紧张和腼腆都还历历在目,这才几年?为了建功竟敢擅离职守跑到繁都来,真是长了胆了。

  方和是跟派驻在下谷省的督察吏报备了,但他还忘了官员管理法中有一条着重标注的地方省首、省尉、督察史和都督不得擅自离开所在辖区,若离开必须向她报备,征得同意方可。

  方和回去的路上才想起这茬,心里有点愤愤不平,他一点也不想背擅离职守这口大锅,后来又看了一遍官员管理法,才发现了自己没报备到点子上,不过经此一事,他是再也不敢贸然行动了。

  方和一走,石忞就第一时间叫来乙春询问太皇太后的情况,得知太皇太后已醒,精神还不错,太后也已经过去照顾,她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下,毕竟太医院院长的话还历历在目,她是真的很担心,可现在急需处理的政务也比较多,她不得不留下处理。

  又问了一下步千雪的情况,得知她日上三竿才起,也是被惊了一下,毕竟当官都得早起,应该早已形成习惯才是,而且之前在皇家园林山庄也起的挺早的,也不知道她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今天才起这么晚。

  怕她在宫中无聊,而且看她样子也十分想念家人,所以她在来文宣殿之前特意交代卢晏给她备好出宫凭证,虽然知道肯定会出宫,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希望她能留下,现在真走了,还有点舍不得,幸好晚上还会回来。

  石忞又召见了几波大臣,第一个召见的是华中区都督府都督,此次平叛能在最后时刻实现大反转全靠这些护城兵,昨天她已经安排了礼部今天去外禁军和护城兵中犒赏,这会估计正在外禁军军营中,下午才会到护城兵营中。

  木兰雨是在她自己主动要求下才受了罚,其他有功的禁军石忞可不会赏罚不分,都按功劳适当进行了奖赏,犒赏就相当于一个奖赏会,恩,生活需要仪式感。

  昨天她就想召见华中区都督的,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召见成,所以今天早上第一个召见的就是他,按功给他加了一个太保的头衔,虽无实权,却也是连升两级,其余有功将士也都进行了论功行赏。

  也下了命令让他们明日一早开拔回代州,哪里才是他们的驻地,需要他们长期守护的地方。

  其余各部留守的大臣石忞也都一一进行了召见,方和押解来的那些人对外宣称违反朝廷禁令按程序责令遣返,不准在华朝长期逗留。还得她花费人力物力把这些人送回去,真的是很不爽!

  另外责督察院对方和及派驻在下谷省的督察吏罚扣三个月的俸禄以示惩罚,和自己息息相关的法律都读不仔细,她还能期望他们干什么?罚这点都是轻的!

  对于石爽能造反的底蕴源头九原省,石忞是不会放过的,派了内阁大臣颜一诺为钦差大臣前往九原省彻查,由所在督察府全力配合,务必将涉及石爽谋反的勋贵、官员和豪强全部捉拿归案押解到繁都。

  石忞一直忙到文昱派人来叫她去永寿宫用午膳,才舍得停下来,真的是永远都有做不完的工作!也不知道步千雪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