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大门紧闭守门的宫侍在门后面昏昏欲睡, 突然传来敲门声被瞬间吓醒,连忙去开门生怕是太后又回来了,太后也是守到半夜才回去休息, 他们也两天没休息了, 都不容易啊。

  前天晚上,他们这些宫侍一直呆在宫中,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宫侍打更路过宫门看到有人攻打宫门,回去一传, 大家才知道发生了大事, 两宫太后都不在宫中, 无人主事, 一旦宫门被攻破死的就是他们, 大部分都自发的聚集到了宫中六局处。

  有一小部分, 则在有其它心思和宵小的带动下,拿了些值钱的东西准备跑路, 结果宫门都跑不出去,就被守门的内禁军全抓了起来, 一直到昨天凌晨竟抓了十几个, 还都是偷拿宫中贵重物品的, 已经被关在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还有一小部分是不用值守值夜,没有任务在身的宫侍,已经回住处歇息, 进入梦中, 醒来都是一脸蒙圈。

  而聚集在宫中六局处的宫侍,在尚管局掌尚张番和其余五局掌尚的安抚下冷静下来,又派人去宫门处打探, 时时掌握最新消息,宫门一直未被攻破,叛乱的被镇压下去,才让所有宫侍各归各位各司其职。

  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大概,也大部分经历了一切,消息不灵通、睡得安稳的昨天才知道一星半点儿,还是太皇太后受伤之事传开,才知道的。

  永寿宫守门宫侍开了门,才发现敲门的不是太后的人,而是陛下身边一名内官——凤德宫的乙春副总管,当宫侍的谁都可以不认识,但一定不能不认识陛下、太皇太后和太后身边的内官,否则怎么得罪人的都不知道。

  乙春副总管不是和路大总管一起随御驾去了皇家园林山庄吗?顺着丁副总管往后一看,身着便服任不掩尊贵气势的人不是陛下又是谁,一人已经跑进去汇报,一人连忙上前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石忞做了起身的手势以示免礼,就大步往里走去,一路上遇到的宫侍若干,若每个行礼的她都说‘免礼’,估计嘴巴都能说干,所以她一般要么是用手势,要么什么都不做,过了一会,宫侍自会起身。

  她也没有随便抓一个宫侍来问,因为太皇太后伤势是大事,不可能外泄,别说其他的宫侍,就连这守门的宫侍也不一定知道,既然都不一定知道,她也就不会浪费口舌乱问,弄得自己尴尬,别人紧张,实在不妥。

  按例她一进宫就会有人去太皇太后和太后处禀报,现在这个时辰,实在是扰人清梦,她也不知宫中具体情况,便下令见过她的宫侍不准道与别人说,随行仪仗更是来不及,也没那个必要,所以进永寿宫时就她和乙春一前一后两人。

  出来迎接她的是皇奶奶的典总管和太医院院长,怕影响太皇太后休息故意小声说话,石忞直接免了礼,带头进了正殿,直奔皇奶奶安寝的偏殿,越过门又越过香炉和屏风,才看到躺在床上的皇奶奶,脸色有些苍白褶皱,但神态安详,当即松了口气,连夜赶路的劳累也消散不少。

  典总管和太医院院长也跟了进来,原本守在床边照顾的宫侍在典总管眼神示意下,行李退了出去。

  她在床前站了一会,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皇奶奶,就看着也不说话,从进来到折返回正殿,又去了旁边的偏殿,都很安静,就连宫侍们也都是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鸡鸣已过几遍,打更的都回去休息了,黎明破开黑夜,降临整个繁都,皇宫却依然灯火通明,要等天大亮后才会熄灭蜡烛。

  她进的偏殿也点着灯,灯火的柔光夹着着黎明的蓝照在不远处站着的太医院院长和典总管的脸上,一个老神在在,一个一脸难过。

  “说吧”石忞坐在主位上开口道。

  知道要说什么的太医院院长当即上前一步行礼道:“启禀陛下,得上天和陛下庇佑,太皇太后已经暂时转危为安”。

  太医院院长的话让她想起来木兰雨信中所说,当即沉了脸,低声道:“暂时是多久?”。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气血亏损,毁了根基,以臣之见,短则半年,长着一年,最多不会超过一年半”太医院院长明年就可以告老还乡了,现在又救了太皇太后,有功无过,稳如泰山。

  “此事都有哪些人知道?”石忞

  “陛下您、太后、木军长和臣等二人”太医院院长

  “传朕令,此事务必守口如瓶,不得有第六人知道,包括皇奶奶亦不能告之,尔等可听明白”石忞语气沉重,让人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臣等明白,谨遵陛下旨意”本来有些难过的典总管立马调整情绪,不敢再透露自己的情绪,生怕被陛下调走。

  她又问了一些其他的,才知道母后一直从前天晚上忙到今天凌晨,就只小憩过两次,一直没睡过,确定皇奶奶转危为安后才回去休息。

  而木兰雨就更忙了,他们只在昨天凌晨见她送太皇太后和太后回来,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去处理事务了,直到昨天下午才又来找太后禀报,外臣本就不能在宫中久留,所以待了一会也走了。

  “从今往后,太皇太后的身体就交由你二人全权调理,少于一年拿你们是问,务必好好照顾”石忞哑着声说完起身离开,她还有事要处理,她要忍住。

  “谨遵陛下旨意,恭送陛下”太医院院长当了几十年的皇家大夫,又做了这么些年的院子,揣摩心思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早就料到陛下可能会来这一招,他也没把话说满,一年而已,应该不难。

  典总管却比不得太医院院长那般泰然自若,一是她服侍太皇太后多年,太皇太后对她也一直颇好;二是太皇太后一旦去了,她的未来也就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两重相加自然伤心难过。

  她一出永寿宫就看到了自己的仪仗队和御辇,天色已经大亮,宫灯已经全部熄灭,她坐着御辇直接去了文宣殿,本来她是想去看一下母后的,但得知她刚睡下没多久,不忍心叨扰,就没去。

  刚回宫的时候她就让人去传木兰雨,想来这会应该已经到了宫门等候,便让宫侍去传她到文宣殿。

  因为石爽谋反之事,木兰雨这两天都没时间休息,不是忙着准备,就是忙着处理和善后,加上太皇太后危在旦夕,就算有时间,她也睡不着睡不下,索性让自己更忙起来,直到今天凌晨宫中来信,知道太后暂时转危为安后,一直提着的心才落下来,方才有了睡意。

  结果才睡没多久,就有下人来报说中南门守将求见,现在这种紧要关头,生怕出了岔子,连忙召见,才知道并不是有人来犯,而是陛下刚刚进了城。

  得知陛下回来,木兰雨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有陛下在,就算有几个石爽这样的乱臣贼子,她也相信陛下一定能临危不乱,迅速果决的处理镇压。

  说实话,她猜到陛下可能会回来,但是没想到陛下回来得这么快,她写的信是昨天凌晨送出的六百里加急,三十里一个驿站,三十里就快速换人换马,最快也要中午左右才能送到,看来陛下是接到信件没多久就出发了,否则没这么快。

  褒奖了守将几句并让他守口如瓶后,木兰雨就让他回去继续坚守岗位了,估摸着时辰,离换岗时间也没多久了,他必须尽快回去完成交接才行。

  让管家送走守将后,木兰雨也不睡了,陛下既然已经回来,那肯定很快就会召见她,便索性洗漱换了衣服,刚弄好没多久,宫里果然来了人,传她立即觐见。

  站在文宣殿门口的时候,木兰雨有点惆怅,自陛下移驾皇家园林山庄后,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来过这里了,本来以为还有更久,没想到今天竟能得见圣颜,即喜也自责。

  在宫侍的带领下,她进了文宣殿,见到了熟悉的一切,也见到了端坐于上位的陛下,恭敬上前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声音哽咽,一脸自责,仿佛真的犯了滔天大罪。

  石忞到文宣殿后,没有密信和奏疏等要批阅,还有点不习惯,便随便拿了本放在书架上的书开始看起来,直到木兰雨进来方才放下书本。

  木兰雨算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无论是西征平叛还是此次镇压石爽,功绩都是有目众睹,升迁也不可谓不快,短短几年就成了加衔太保的外禁军军长,比一方封疆大吏都让人眼红,忠心毋庸置疑,缺点就是太认死理。

  木兰雨这个样子,让本来还想说她两句的石忞都不知道怎么骂了,索性换了平常的语气:“起来吧,赐坐”。

  “臣无颜接受陛下赐坐,还请陛下降罪”木兰雨不但不起来头低得更低了。

  有时候,石忞真的拿这些忍死理的大臣无法,但也不能寒了大臣的心啊,便起身几步过去边扶她起来边说道:“卿虽有过,亦有功于社稷,而且过不抵功,无须自责”该自责该难过的是她啊!

  陛下亲自来搀扶自己,让木兰雨受宠若惊,不得不起,但认定的事,她也不会轻易更改,“陛下此言差矣,让太皇太后受伤,太后受惊,皆是臣之过也,过不抵功更是无从谈起,陛下若不治臣之罪,臣心难安!”。

  此次石爽叛乱,陛下明明早已告之,她却没有做好万全准备,要不是陛下秘密调了华中区都督府兵力过来驰援,恐后果不堪设想,太皇太后又受了如此重伤,所以她认为她有罪。

  面对心术不正、别有用心的大臣她可以做到毫不手软,但对这种认死理又忠心耿耿的大臣,她是爱惜的,亲自搀扶都不能让木兰雨放弃自己的想法,看来她不罚木兰雨就不会心安,那就罚吧,可罚也得有讲究。

  罚的重了会让将士寒心,罚得轻了木兰雨心里不接受,所以得讲究个度,便罚了她用半年俸禄抚恤战死将士家属,其余不足的由国库抚恤,才算安了木兰雨的心,没有再行礼。

  经过木兰雨的叙述和她时不时的发问,总算知道了繁都发生的一切事宜及细节,信里太过简短只知道个大概,现在算是补全了,也根据具体情况做了相应的处理。

  罪魁祸首石爽敢自杀,她还是挺敬佩的,见过太多苟且偷生的,像石爽这样身败自杀的也算勇气可嘉,她就留他一个全尸,和他的儿子一样被丢到了乱葬岗,不准任何人收尸,否则以同罪论处。

  作为从犯的前都督父子两和其他背叛她的,全部判处死刑,三日后午时在菜市口执行,家属按家主犯罪轻重,有的发配边远不毛之地,有的充作奴仆发卖。

  最后投降的那些叛军也全部被分散发配各地,终身不得离开,算是实现了当初的诺言,饶他们不死。

  死了的叛军不再追究其家属,在郊外边远地区挖一大坑统一埋葬,算是她的法外开恩,也是因为几万死人家属追究起来太难,数字太大,造成的影响无法预估,与其如此,不如给他们一点怜悯,也免得自己留下嗜杀之名。

  趁乱偷拿宫中贵重物品准备逃跑的宫侍,按宫规处置,带头的没收家中全部财产,乱棍打死,其余的没收家中全部财产,发配渔东,一生不得离开。

  因户部和礼部尚书都在渡河,所以战死的将士由木兰雨为主,留在繁都的户部、礼部官员为辅进行抚恤,处木兰雨的半年俸禄外,其余由国库支出。

  对功劳较高的该追封就追封,例如战死的卫启能,追封为世袭卫辅侯,爵位级别没变,却从降级变成了世袭,谥号武毅,是武将谥号第二。

  古代人对谥号非常看重,大臣都以获得谥号文正为终身追求目标,算是大臣谥号排位第一。这里的人也重谥号,分官谥和私谥,官谥顾名思义是由皇帝钦定朝廷赐予,私谥则是大家根据其生平议定的。

  谥号是皇族、勋贵和士族专属所有,一般百姓是没有谥号的,墓碑上一个名字加生卒年月日搞定,穷的墓碑都没有,一块木板搞定,所以私谥也都是给那些有学问又不出仕为官的人的。

  华朝追封谥号是分文武大臣的,文臣的最高谥号是文正,武将的最高谥号是武宁,都是给德高望重人品能力都很好且对国家朝廷做出过不不朽勋的文臣武将,获得这两个谥号也就代表他们可以进入日晨阁享受供奉。

  日晨阁是所有文武大臣都向往的地方,哪怕那是死后才能入住的,所以从华国开国到现在,获得这两个谥号的大臣全部加起来也才二十八位,足见其中含金量。

  而武毅是武将排名第二的谥号,也是不入日晨阁最高的谥号,已经是对卫启能功绩的肯定了。而谋反或参加叛乱的人是不配享有谥号的,哪怕那个人是皇族,所以当初她才会公告天下石栭是被挟持称帝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厚葬石栭给她谥号。

  还有犯罪入狱的勋贵和士族也不配享有谥号,皇族除外,皇族只要不是谋反大罪,都会有谥号,但谥号也不全是好的,有上谥、中谥和下谥,下谥也叫恶谥,像犯了罪的皇族能得到的就是下谥,这种谥号有还不如没有,所以也挺惨的。

  赵焕英和山麓虽然身受重伤,但毕竟年轻,而且也没有伤到要害,所以性命无忧,将养月余也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便赏了赵焕英一些补品,从原来的正八品县丞升为正七品县令,正好与康国接壤的一个边疆县缺县令。

  至于山麓,他本来就已经是世袭郡王,再封就封无可封,便赏了一些补品和银两,其余身死的,无论是大臣还是家属,也适当给予抚恤,如果是大臣给予谥号会尽量给上谥。

  为了更好的安抚臣民之心,安排妥当这些之后,她还特意让礼部下了告示在全城各张榜处进行张贴,内容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和处罚,即是警醒众人,也免得谣传乱起。

  其实木兰雨也在第一时间做了出榜安民的工作,但因为很多都不是她能定夺的,所以有些含混不清,以致私下谣传四起,所以再次出榜安民很有必要。

  木兰雨来的时候还是清晨,离开的时候已是中午,除了她是从头呆到尾的以外,其他人都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她也该按陛下旨意去抚恤将士家属了。

  战死的将士在昨天下午就已经陆续入土为安,除了家近的通知人来领走自行发丧下葬外,其余的都被葬到了郊外风景优美的将士公园中,公园有专人看管,墓碑都由朝廷统一打造,这是西征时受陛下批准留下的传统——就地掩埋。

  当初石忞也就是在上课的时候随口一说,没想到被老师谷运筹记了下来,西征伤亡较大,把战死将士运回家中安葬显然不现实,火烧在这里是对待坏人或者犯人的,直接不考虑,就地掩埋,弄成墓葬群是最好的办法,方便统一管理,以免寒了将士的心。

  名字也是她赐下的,凡是多数战死将士埋葬的地方都统一叫将士公园,由所在地所属都督府派人前往管理,根据公园大小,派的人数从十人到百人不等,一年一换。

  西征时建了几个将士公园,本来以为以后不会再建,最起码她在位期间不再建,结果才隔了几年,现在又建了两个,这让她的心情十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