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帝在皇家园林山庄小住不用上早朝, 但早上辰时还是要在静心宫正殿进行听政,加上历年来的规律作息,第二天同样卯时刚过没多久石忞就醒了。

  洗漱完毕的她一边配合这宫侍们更衣, 一边问道:“昨天救的那个孩子醒了吗?”, 路关初手上动作不停,“还没醒,听说伤的挺重的”。

  “让吕院使好好治疗”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死手, 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传令下去, 朕即已到, 伴驾就从今日算起”, 半年啊, 也不知道祖宗们怎么想的, 定下这个伴驾期限。

  “是, 陛下”路关初麻溜的把腰带系好,再挂上陛下穿便服时喜欢佩戴的佩饰玉坠、香囊和荷包。

  香囊和荷包皇奶奶和母后各给她做了一个, 香囊里装的也都是对身体有益处的中草药,荷包里一般装五两银子防身, 只要穿便服她都会戴上, 包括微服出巡也不例外, 玉坠多是凤凰图案,故而一般只在宫中戴。

  华朝上下无论男女老少都有戴腰间佩饰的习惯,除了象征身份地位的一些佩饰不能僭越乱佩戴以外, 其他都可以戴, 只要你喜欢。

  一日之计在于晨,她深以为然,故而每日起床后都会自学半个时辰, 祖宗遗训是必学科目,除了先帝驾崩仓促没留下只言片语之外,其余的先祖少则几句,多则上百字,多是她们当了一生皇帝所感所悟,让她受益良多。

  自选科目则由她自己喜欢,有时候是札记、传记,有时候是野史、诗词,尤其是近期流行于文人士族间的诗词和读物,她尤其偏爱。

  自学完以后方才用早膳,自从她改革宫内用度后,早膳就从原来的满满两大桌膳食缩减成了十八道,且多偏素食,最贵的也就数燕窝做的粥品或汤品。

  用完早膳后,她便踩着点前往正殿,静心宫的正殿就像缩小版的承天殿,她到的时候,内阁3人,军密处3人,六部尚书,其余各部门一把手、武将都已按部就班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过来,整个朝廷班子自然也跟着过来了,除了必要的低阶官员留守繁都各衙门以外,胥吏也大多一起跟了过来,就连内、外禁军也分批过来了三分之一,因为现在这班朝廷官员大多是她后来提拔的,所以大多都没有在此置办得有府邸,幸好建在渡河城内的驿馆够大,容纳得下所有官员。

  这里不仅驿馆是按大规格建的,金正门和贵德门之间也类似一个缩小版中景,建有各衙门办事处,若无召见和听政,大臣们就在此办公。

  以前在此置办得有府邸官员也大多随着获罪抄家一起查封了,除了繁都的府邸留存不动以便封赏有功之臣以外,其余各地,包括渡河的府邸都被拍卖折成了现银充裕国库。

  看到陛下驾到,大臣们连忙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石忞坐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开口,而是舒展眉头扫了全场一眼,见众官员都穿着冬制官服,佩戴整齐,方才开口道:“众卿免礼,有事皆可奏报”。

  听政比不得上朝那么正式,所以她可以凭喜欢穿便服或者朝服,但大臣们不行,不过称呼却可不按正式场合来,一般只有在上朝、祭祀和重大场合才会称呼皇上,三呼万岁,其余场合称呼陛下,请安即可。

  “谢陛下”众臣起身就看到身穿便服头戴紫色小冠的陛下双目炯炯有神,仿佛能看清一切迷雾。

  已经升为内阁大臣的文渊站在文臣序列第三位,出列行礼道:“启奏陛下,按陛下旨意,两月来臣多方打探,愿举荐当代墨家大墨云鼎凡为内阁大臣”。

  莱朝末年,战乱频发,也是个思想文化大爆发时代,有了诸子百家,和地球的大体相同但又不完全相同。相同的是也有道家、儒家、法家、墨家等,而且其核心思想也大同小异,不同的是创始人不再全是男性,女性也有不少。

  比如先贤中以长子结尾的就代表这个人是女性,而子字结尾的就是男性。增加了一家学派叫爱家,创始人爱长,核心就是弘扬自由恋爱,并鼓励大家找到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所以这里没有包办婚姻一说。

  神朝采用法家为主流思想治理天下,其余各家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压。渠朝采用先道家、后儒家为主流思想治理天下,其余各家亦遭受不同程度的打击。

  小家小派也因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道家也演变成了道教,唯剩最强的道教、法家、儒家、墨家和爱家一直延续到了本朝,她觉得这些教派之所以能保存流传下来和他们核心思想中直接或间接弘扬忠君爱国思想有一定关系。

  忠君爱国只是他们核心思想之一,道教崇尚的是无为而治、顺其自然,法家崇尚的是法制,儒家崇尚的是礼制,墨家崇尚的是实用制,爱家崇尚的是仁爱、博爱,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本朝吸取前两朝的经验教训,并没有确定那一家为主流思想,而是将各家所长进行了收集整理,形成了法制为主,道家、儒家、墨家和爱家为辅的博采众长多元主流思想体系,所以在朝官员中,崇尚各家的都有。

  忠君爱国是几家的共性之一,也是从神朝以来各朝大力推行弘扬的主流思想,也是一个从强制被接收到主动接收的过程,到现在已深入大部分人心,司空慊、杨志宏之流毕竟少数。

  文渊会推荐当代大墨,她一点也不奇怪,“颜一诺、赵程凡可有举荐人选?”当初她可是把这个任务给了现在的三个内阁大臣。

  她杀的大臣不算少,也都是该杀之人,自不会手软,被贬职流放的更是多不胜数,登基的前两年可以说是官不聊生,不如此,无法震慑清洗官场,更无法刹住贪婪奢靡之风,亦无法临危扭转局面。

  就算皇位不易主,也十有八九会大权旁落,那不是她想要的,所以不得不如此。幸好本朝多年科举攒下的候官进士人数亦不少,被她全部启用填补了不少空缺,举人也选用了不少,甚至军功出身的官员也有不少得到了她提拔。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深刻知道人才的重要性,所以不拘一格降人才,甚至增设了举荐制,七品及以上官员都可以向她举荐人才,一旦被她任用,举荐者可获得适当赏赐,相反,若被举荐者获罪,举荐者亦会受到牵连。

  “臣举荐北地省省首吴礼立”颜一诺早有准备,被点名也不慌张,稳重出列行礼道,她和吴礼立有过几面之缘,为人稳妥谨慎,北地又在其治理之下日渐繁盛,故而举荐。

  “臣举荐当代大儒言子邱协”赵程凡本来是不想举荐的,但另外两位内阁大臣都举荐了,他又被点了名,便把自己认识的觉得尚可的举荐了。

  已经当了几个月的内阁大臣,无论是文渊,还是颜一诺和赵程凡都深刻的明白了自己的职责,就是陛下的智囊团,典型的明升暗降,无甚实权,除非接到临时任务获得实职才有权,但也只是暂时的,毕竟内阁大臣兼任有明确规定,唯一的好处就是离皇帝近。

  一开始所有的大臣都以为陛下设置的内阁和军密处就是替代丞相的,那自然也会和丞相享有相同的权力,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陛下压根不按常理出牌,和丞相权力没有多大关系,就是个智囊团。

  三人举荐的都不是一个人,他们心里想的她也看了个明白,这个赵程凡还真是不负责任,内阁大臣都随便举荐,看来当初把他提上来明升暗降做的很对啊,“甚好,但朕不能光凭尔等一面之词就枉下决断,还是见一见的好,宣三人尽快来见朕”。

  “是,陛下”文渊三人领命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启奏陛下,九区都督府皆已建成投入使用,武将和兵员亦按陛下旨意已于去年底之前各安其位,臣建议今年万圣节在繁都举行大比武以扬国威”军密大臣谷运筹出列道。

  万圣节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她的生日,也是各藩属国来朝的时候,大比武就相当于上一世的大阅兵,又得花不少钱,但自从她登基以来就没有举行过大比武,狩猎也暂停了,确实该举行了,今年如果不出意外还会成亲,索性一块办了,节约钱,“准奏,半个月拿出具体方案”。

  “是,陛下”谷运筹也是看到去年国库充裕不少,才提的,本以为以陛下爱惜国力的作风十有八九还得再提,这会倒有些喜出望外。

  “启奏陛下,农耕大事,乃国之根本,按惯例每年春初需举行春耕大礼,经臣夜观天象,建议于三月二日在皇田举行春耕大礼”钦天监监正朱达言辞恳切,难得的没有再当隐形人。

  钦天监的工作比起其他部门专业性比较强,相对的事也少一些,除了制定指导农耕的恒历每年年底下发各省县外,就是观察星象预测吉凶和天气,十有八九都不准,最重要的就是春耕大礼。

  “准奏,按程序筹备”虽然她觉得春耕大礼就是走过过场,但是以此倡导农耕意义重大,所以就算是走过场,她也得按程序每年走一次。

  “启奏陛下,北江、南江下游支流众多,从高祖时期至武宗时期就多兴修水利工程,以灌溉农田和防止洪涝,现已大部分年久失修,汛期将至,恐有洪涝之忧”新上任才一个多月,其中还有半个月是休息的工部尚书木长青出列行礼道。

  她之所以将木长青升为工部尚书,就是因为在她治理下的建同省从未发生过损失重大的洪涝灾害,而且治安、经济都发展的很不错,相比其他同在北江、南江下游的省份或多或少每年都会有洪灾且损失不小的情况,真的是特别木秀于林,想让她不注意都难。

  第一次见到木长青的时候,她是有点惊讶的,因为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么能干的能臣应该是个很干练的中年女人,实际上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才三十多岁。

  “水利工程乃国之大事,不可废,尽快派人实地勘察,及时呈奏疏于朕”年久失修到什么程度,需要多少钱,多久能修好,这些都没有,她不可能盲目的拨钱。

  自她登基后第一年基本上忙于平乱,之后三年虽然也有兴修或维护水利工程,但都是针对雨水量较少的西南和西北地区,每年拨给漕运司等衙门的银子也都是差额下拨,确实该好好修缮一下了。

  “是,陛下。臣还有本奏,陛下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现今国库充裕、政通人和,臣以为帝陵修建之事不可再延误,还请陛下示下”木长青知道大部分帝王都忌讳死,一个不好就得丢官罢职,可她身为工部尚书没得选啊!

  石忞听了确实有些不高兴,虽然她心里年龄已经四十多岁,可实际年龄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就开始给自己修陵寝,真是晦气,古人这视死如生的思想还真是让她无奈,各种借口拖了快四年,今天看来是拖不过了。

  “那就按程序开始筹备吧”她虽然不高兴,但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迁怒别人,得到准许的木长青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她入朝不久,理所当然的认为伴君如伴虎。

  其他伴君日久的大臣、内官和宫侍们却是知道陛下并非因言语、喜怒乱罢免或杀戮大臣的人,也知道陛下最痛恨的就是大贪官和圈占土地,怕死的几乎不敢踩地雷。

  自去年陛下大力整治贪官和圈占土地以来,及时退出收手的最多被降职、降爵,死性不改的一旦被查出被举报,降职、降爵都是轻的,重的直接查抄流放。现在已经没有勋贵、士族敢乱圈地、占地,以前被侵占的也都大部分低价退了回去。

  查抄获得的田地拍卖或变卖的时候,石忞有授意户部偏向受战乱、圈地、占地影响没有田地的农民、流民,但不会低价,按市场价交易,没钱的就写欠条,每户额度有上限,且偿还年限也有规定,只要好好种田,每年就算缴纳赋税和还款后也足够他们过日子。

  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不劳而获,若是低价卖给他们,让那些真正努力生活的人情何以堪?谁的钱财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哪怕她是皇帝都有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所以她会给,但不会白给。

  陛下这招一出,之前为了保命保官位只希望迅速脱手,便低价转卖给亲戚朋友的官员们后悔不已,他们咋就没想到卖给穷人然后收欠条这招呢,白白便宜了亲朋好友,还求着他们买,脸面都没了,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

  有事启奏的大臣按序一个汇报完,下一个继续汇报,石忞听的很认真,能当堂决断的就当堂决断,一时决断不了的就压后重议或让大臣上奏疏。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过了大半个时辰,一直等待汇报的户部尚书元直木见没人再出列,才出列行礼道:“启奏陛下,《串告令》已下发各省,为确保法令快速得到落实,臣建议由九区督察府负责督促落实”。

  “准奏,内阁尽快拟出旨意”《串告令》是元直木拟的初稿,她最终定的稿,就是专门针对财产税漏税、瞒税、不报税而出台的一项法令,自然是越快落实越好。

  “是,陛下”元直木和被点到名的内阁大臣们出列领命道,内阁大臣们回队列的时候元直木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去,而是继续开口道:“陛下,臣还有本奏,为避免国库再次入不敷出,臣建议各省凡用银五百两及以上皆由圣批,另外各省留存现银不得超过两千两”。

  “启奏陛下,臣认为元大人所奏不妥,历来皆是一千两及以上方需圣批,改为五百两恐会加重地方各省和户部工作量,工作繁琐易出差错”左都御史呈亭出列进谏道。

  “启奏陛下,臣曾任建同省省首,若一省之现银只留存两千两,恐日常开支都难以为继,请陛下三思”木长青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但胆子却是极大,什么都敢说。

  有了她们两个带头,其他有异议的大臣也都勇于发表自己的观点,少数赞同,大多数都是反对的,石忞等他们都发言后才一锤定音道:“五百两及以上圣批,准奏,各省银两留存数量根据近五年来各省报销账目平均数来设定,户部负责尽快落实”。

  “陛下英明”众大臣还算满意这次踊跃进言的结果,他们已经习惯了陛下有主见的同时又适当采纳他们所言的理政风格。

  没有大臣再奏报,今天的听政便随着路关初的“陛下移驾文书殿”而结束,直到陛下走远后,大臣们才离开正殿回了各自的办事处。

  文书殿就在正殿后面,步撵什么的都不用坐,没走一会就到了,一坐下她便马不停蹄的开始批阅奏疏、密信,有时候还得检阅圣旨、政令之类的,没问题就盖印,有问题就画圈打回去重新拟。

  玉玺可不比现代的那些印章只是一个小圆形,一只手都拿不稳,所以无论是历代帝王还是她,一般都不会亲自盖印,而是让身边内官在目之所及处负责盖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