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想什么, 石忞不得而知,但从凤椅走下来的那一刻,她想了很多, 是把天下的贪官都杀了, 笼络民心?还是给他们一条生路,笼络士族人心?

  她一时难以抉择,从承天殿出来, 天朦朦胧胧的下着小雨,春雨润如丝, 可以滋润万物, 可她的心却从未有过的沉重, 她的国家就像一艘破船, 随时有可能倾覆。

  没想到走在前面的陛下会突然停下来, 跟的最近的路关初差点撞上去, 幸好重心稳还差一点,松了一口气, 候在外面的喜夏已经备好御辇和华盖,看到陛下出来连忙上前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太皇太后和太后已在安仁宫备好午膳候着, 陛下是否前往?”。

  “去吧”石忞抬头看了看被屋檐遮住的天空, 向御辇走去。

  去年底遣散部分宫侍的时候,吉春选择了离开,她志不在此, 当时遣散又遇到了瓶颈, 她为了响应陛下遣散部分宫侍的号召,起到积极带头作用,才选择了早退。

  石忞都知道, 所以在吉春离开前她单独召见了她,说了不少话,多是勉励之言,她记得吉春是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人,服侍她尽心尽力,工作尽心尽责,很好的一个宫侍,所以她除了按之前的许诺给了她一百两银子以外,另外还多给了五十两,保她未来十多年衣食无忧。

  昨日之事路关初等人确实有所失职,但她自己也有责任,罪名却全落到了他们头上,现在她不方便补偿一二,因为很快就会传到皇奶奶和母后耳中,等过一段时间,她会赏赐一二以示宽慰。

  因为她不会让忠于自己的下属寒了心,鸡肋般存在的读心术最好的用处就是辨忠奸,她知道路关初他们对自己的忠心和期待,她不想让他们失望。

  仪仗队快到安仁宫的时候,雨突然大起来,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到安仁宫时,把穿着蓑衣的随行人员和打着油纸伞的路关初和喜夏都淋成了落汤鸡,她的衣服、裤子和鞋子也打湿了一些,幸好头上还戴着上朝的冕冠,脸没有打湿。

  一入殿内,她的落魄样就把正坐着聊天的皇奶奶和母后吓了一跳,边念叨着,边迅速帮她把朝服脱了下来,心理年龄已经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忙前忙后的皇奶奶和母后还是会忍不住感动。

  何其有幸,前世今生她都遇到了很好的家人,物质可能不一样,但对她的拳拳爱护之心却都是如出一辙,石暄已逝,本就无恨,过去的她会让它过去。

  无论皇奶奶和母后说什么,她都耐心的回应,直到换好常服坐下以后,她才郑重的向皇奶奶和母后告罪认错,并保证以后不再发生,昨天酒精过敏的事估计把她们吓到了,她即自责又愧疚。

  本来气氛还不错,可随着她的认错空间一度尴尬了许久,平日对她疼爱有加的皇奶奶赌气的不看她,头偏向一边,母后虽然只是低着头,但也不说话,她知道她们很生气,她愿意就这么跪着等她们消气。

  昨天石忞酒病复发确实把赵环和文昱吓到了,华国没了石忞还会有另一个旁支出来的皇帝,可她们却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孙儿和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她们已经再也承受不起!

  石忞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登基前跪的就少,登基后更少,像这次这么久的更是稀少,但很值得,因为皇奶奶和母后最后还是原谅了她,后遗症就是只要说话十句不离叮嘱她注意这,注意那。

  一边恭敬的听着皇奶奶和母后的教诲,一边享受着她们时不时夹过来的菜,虽然宫中宫侍遣散了部分,用度也减少了一半,但经过重新合理分配,宫中并无半分消落之感,宫侍面貌焕然一新,更加积极上心,连尚食局下面御膳房做的菜都好吃了很多。

  无事的时候她曾观察过几个宫侍的内心想法,大部分都很骄傲能留下来,加上心里的荣誉感,把日常分内工作做好就成了他们积极表现自己的窗口。

  本就忠于职守的内禁军受宫侍们的影响,也更加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各地具体情况如何?石忞不太清楚,但繁都和皇宫从她登基之初就已经被她牢牢掌握在手中,现在更是铁通一般,牢不可破。

  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变小,电闪雷鸣也没了踪影,和内殿一派喜庆祥和遥相呼应,仔细观察坐在身边的奶奶和母亲,她才发现她们比以前看起来老了一些,才发现最近操心忙于国事,已经有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和她们一起用餐。

  她突然想起了一句谚语‘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现代的父母她已经无法承欢膝下,疼爱她的皇祖母也已远去,在这个异时空,与她有血缘相伴的仅此二人而已,她不想像那句谚语一样只剩后悔和遗憾。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会尽量抽出时间陪奶奶和母亲。所以她一直呆到有人来报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到文宣殿的时候,一束太阳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打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就像她此时的心情。

  求见她的是之前安排好今天宣召的元直木和江河畅,第一次召见两人的时候,她就牢牢记住了这两位最萌身高差下属,元直木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江河畅身边都显得矮小,能不萌嘛。

  “财税改制工作,你们准备的如何了?”石忞赐坐后,看着两人问道。

  按惯例江河畅这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官场新人,是不可能任六品户部主事的,大部分都是去翰林院任个闲差,但在国库匮乏的压力下,她连那么直白的考题都敢出,破格任用一个新人又有何不敢?!

  去年科考结束后,没多久石忞就在文宣殿一同召见了元直木和江河畅,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尽快拿出个办法实现国库增收。

  一直到今年年初才将办法确定下来,然后就是实施财税改制之前的准备工作,今天召见他们就是想知道最新进度情况如何。

  “启禀陛下,准备工作已全部完成,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就可诏令全国。此令一出,国库增加是必然,但臣请陛下三思,因为此令一出,势必引起骚乱,若无军事相辅,恐难执行”元直木忧心忡忡的把自己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石忞本来放在面前书桌上的手放了下去十字交叉放在膝盖上,元直木汇报的时候她看着的,知道他没说谎,便看着江河畅开口道:“江河畅,你有什么想法?”。

  被点名的江河畅恭敬的回道:“启禀陛下,微臣和元大人的观点一致”,来之前他们就商议过,自然是一样的。

  江河畅,原南省湖兴县人士,双亲均为私塾老师,家中独女,耳濡目染从小就喜欢读书,去年二十五岁高中状元后就把双亲接到了繁都,目前租住在城东。

  虽然高中状元并被委以重任,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傲慢,进户部署衙后就热情而谦虚的向比她年长的人请教,好的就学习,不好的就听听,外冷内热,有自己的原则,现在在署衙内已颇有人缘,连不太好相处的元直木都喜欢她。

  石忞已经习惯了江河畅略带严肃、不苟言笑的表情,也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答案,“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分坐两边的元直木和江河畅行礼退下。

  放奏疏和密信的地方,昨天晚上已经清空,现在又堆了一堆,石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就认命的坐回去开始批阅,习惯性的先批阅密信,检查无误后撕开,是邢博恩写的。

  微臣恭请陛下圣安,启:经臣私下多方查探,环海等沿海诸省把持盐场哄抬盐价一案,已有确切证据,臣恳请陛下尽快派人秘密前来查查。叩请圣裁。——光海县县令邢博恩、天福四年三月五日。

  自从行文制度进行改革后,无论密信还是诏书都和邢博恩的密信一样写的简短有重点,不像以前很大的篇幅都是空话套话,毫无重点,她直接在后面空白处用朱笔回:‘朕知道了,保护好自己和证据,切不可涉险’,然后折好递给凡秋。

  密信相当于现代微信的功能,让皇帝和大臣可以一对一的私聊,密信内容只有写信者和皇帝知道,若官员将密信内容外泄,一经查实,一律连降三级,终身剥夺上密信资格,连和皇帝私聊的资格都没有,很容易被政敌诬陷,而且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以前只有四品及以上官员才可以上密信,她改革行文制度的时候就把范围降到了正七品及以上,特殊情况下只要陛下同意,□□品也可以,所以她现在收到的密信比以前多很多,知道的也比以前多。

  有打小报告的,有弹劾的,逢年过节还有进贡送特产的,真的是什么都有,而她又是个多什么都很好奇的人,送东西的她一般都不会拒绝,但都会叮嘱送少量即可,不可劳民伤财。

  为了保证密信的秘密性,大臣会独自写信并完成装封,焚香朝繁都方向行礼后才会郑重的放入专用送信信筒中,然后再封印,一直送到丞相手中才会从信筒中取出,检查无误后转呈皇帝。

  奏疏的话就没这么麻烦,因为奏疏一般都是密信私聊皇帝确定后走个过场,密信制度开始于华仁宗,大致完善于华高宗,最后到她这里更加趋于完善和保密,将丞相审阅批签的权力集中到了自己手上。

  在现代的时候她之所以选择考公务员,大部分是受父母影响,她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爱权力的人,可到了这里之后,一直被当做未来皇帝培养,加上她要实现的目的,登基后她才发现她喜欢上了权力,喜欢上了手掌天下权的感觉,所以集权成了她必走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