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管家在事发两日后鬼鬼祟祟逃回了司令部。

  孟司令大怒,让人将他扣到了专门问审犯人的小黑间。

  牢房逼仄漆黑,刚踏进去便压抑得喘不过气儿,只有顶部外墙不停转着一扇排气扇,勉勉强强透进光,扑撒在黄管家苍老疲惫的脸上。

  孟司令招了下手,面无表情道:“把他弄醒。”

  接着便有人举起那桶早已放置于一旁的水,毫不留情地往他脸上泼过去,瞬间湿透全身。

  黄管家被呛醒,使劲儿甩了两下脑袋,隔着眼底一层水雾认出对面那人是孟司令,忙哭诉道:“司令,司令哎,我可算见着您喽!”

  “闭嘴!”孟司令立马掏出把木仓,对准他道:“这两日你上哪去了?现在回来是想害死我么!”

  那日他特地吩咐人盯着黄管家是否上了船,结果回来的人却说见不着他的人影,后来又派人找了两日,愣是没找着,所以他一气之下将黄管家的儿子抓会司令部。

  “司令,您别误会。”黄管家想抬手求饶,却发现浑身上下被绑得动弹不得,盯着孟司令的木仓看了几秒,他咽了口唾沫道:“我那日是要走的,但我半路被人给抓了,司令......我这好不容易逃出来,就赶着来给您复命。”

  孟司令听完并不惊讶,他的确猜测过黄管家是否出了不测,他木仓没放下,“谁抓的你,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黄管家:“是穆少帅!还有一个男人,我听穆少帅叫他唐老板。”

  孟司令眯了眯眼,黄管家却突然抖了下,颇为狼狈哀求道:“司令,司令您可得救我,他们知道我干的那档子事儿,想杀我!”

  孟司令却道:“那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活着?”

  黄管家连道:“他们不相信我啊,我这条贱命,死了就死了,非要留着我这条命看有没有人来救我,我没敢说是替司令您办事,他们也不知道我曾经和孟家的关系。”

  这话孟司令信,毕竟黄管家当年只是管后院的,从未抛头露面,几乎没人见过,而且离开孟家多年,除了以前生活在后院的那些人,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可那些人死的死,走的走,穆斯年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在短短两日内查到黄管家的身份。

  孟司令不耐烦地示意他闭嘴,“穆斯年有没有对你行刑?”

  “没有没有。”黄管家摇头道,“他将我关在东西城区交界处的一栋小破房中,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找了好久才找到回来的路啊,司令。”

  不知道心中得到了什么答案,孟司令突然将木仓放下,若有所思道:“穆斯年居然没将你关在北大营的牢房。”

  可待黄管家脸色稍缓,他又重新举起木仓,“他们不信你,我又该如何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傻乎乎往我这儿跑,你是想害死老子么?”

  他说着又开始暴走,吓得黄管家一激灵,“司令,求您相信我,当了您这么多年管家,难道我还能害您不成,我真的确认没人跟着才敢来找您啊。”

  孟司令神色缓和一阵,听他颤颤巍巍继续道:“我是昨儿夜里逃出来的,那儿除了两个看守我的,姓唐的和穆少帅轮流看守我,昨儿留在那儿的便是穆少帅,可后来好像是夏家小少爷有事寻他,他便先走了。”

  “夏余意?”孟司令这下真的将木仓放下,“知道什么事儿么?”

  “嘶......我想想。”黄管家顿了下,突然有了印象:“记起来了,似乎是说那戏班子要再办一次二十周年的事儿。”

  “再办一次?”孟司令背手踱步两步,“习焐确实有跟我提过此事儿,还说那日要去捧场,顺带守株待兔。”

  “夏余意这次要再上台么?”他突然扭过头来问黄管家。

  “这小的不清楚,不过我听到穆少帅似乎不许他去,就跟您说的一样,说什么他们是去守株待兔的,让夏小少爷待在督军府。”

  “可这演出在即,夏小少爷非要去看排练,穆少帅拿他无法,这才亲自跟着去,说是要多派些人手驻扎在红映会馆周围,免得有人再捣乱。”

  闻言,孟司令将木仓收回裤腰中,转过来对他笑:“不错,看来你所言不假,穆斯年视夏余意为珍宝,疏忽了你才正常,不许夏余意去也是他的作风......”

  “只是他们都猜错了......”孟司令没继续说,安静了片刻威胁道:“此番便信你一回,若是之后发现你耍什么花样,你儿子的小命可要不保。”

  “不敢不敢!”黄管家道,“可是司令,小的还有一事。”

  “说。”

  “就是,我来司令部前回了趟家,却发现我儿子不在屋中,问了邻里发现他已经两日未归家,您说他是不是也......”

  孟司令突然哈哈大笑,“你儿子确实被抓了,但是是我抓的。”

  黄管家脸色骤然煞白,“什么?司令啊,您抓我儿子做什么啊!”

  “父债子偿,找不到你当然得将你儿子抓起来,万一你不听话呢?”孟司令说得理所当然。

  黄管家使劲求他放他儿子一马,孟司令却道:“本来我还想一木仓崩了你儿子,如今你回来,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把你送出去,就用你这条命来换你儿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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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上头几位叔伯的施压,穆斯年这几日大张旗鼓地搜寻黄管家的下落,夏余意又不懂事地一心扑在协助二十周年的彩排上,惹得他两头跑,忙得焦头烂额。

  于是在庆典前一个礼拜,穆斯年终于顶不住压力求助孟司令。

  “孟叔,几位叔伯中我待您最亲,也从来没求过您什么事儿,此番斯年实在找不到线索,恳请孟叔借我点兵。”

  孟司令终于寻到了将黄师傅送出去的机会,可他也不肯轻易答应,于是与穆斯年拉扯了几个回合,这才答应他:“好罢,你也知道,你此番逞强不要你父亲帮助,与你父亲叫板,本就是年少轻狂,孟叔也是过来人,可以理解,但我借兵给你一事,切莫与你父亲说起。”

  “你知道的,我从未瞒你父亲做过什么事。”

  穆斯年朝他感激地笑了笑,“多谢孟叔。”

  场面戏做足了,他真借了穆斯年不少兵。有了司令部的助力,似乎寻起人来毫不费事儿,离二十周年还有两日的时间,孟司令的兵便压着黄管家上了北大营。

  黄管家被压上了军事法庭,经过几番辩白争论,他最终承认了罪证,被判决于两日后行刑。

  穆斯年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容易办成,当即重新博得各位叔伯的信任后,他又私底下郑重感谢了孟司令,在木香楼宴请他。

  孟司令高举酒杯,“照那人招供,是与穆家积怨已久,我怎的对此人没有印象?”

  他这么问显然还未放下戒心,可下一瞬穆斯年的回答却打消了他的顾虑。

  “孟叔,穆家从前至今,得罪的人该是不少,他能与鸢相勾结,还能从穆家得到消息,想必此人不简单,我自然也尚未查清楚他的身份,得先去看看父亲怎么说。”

  “哎,还是别劳烦你父亲了,你父亲军务繁忙。”孟司令干了酒道:“若你信得过我的话,可将此事交给我,看这人年岁不轻,若是与穆家军有过节,交给我或许能更快查清。”

  穆斯年与他干了杯酒,“可这怎么好劳驾您,这本来就是父亲交给我的任务。”

  “甭说客气话。”孟司令挥了挥手,“你父亲的事便是我的事,北大营的安危我也有责任,你尚且年轻,作为长辈,怎么说也得帮衬你。”

  穆斯年故作思考,末了又与他干了杯,“那便多谢孟叔。”

  “客气。”

  两人又聊了一轮,距离拉进不少,可孟司令一直觉得他心不在焉,于是观察片刻终于问出口,“斯年啊,你这是还有心事儿?”

  穆斯年眼神闪躲,犹豫不决,许久才道:“孟叔,是这样的,过两日行刑,正巧衣衣想去会馆,我怕再发生上回的事儿,所以想陪他去,万一鸢再去,我这次定当将人抓回来。”

  “可行刑我必须在场,父亲那边......”

  孟司令一高兴便喝得有些高,此刻神态微醺,大手一挥道:“无妨,你父亲那边交与我,你安心陪着衣衣去便是,刑场那么多人,少你一个不少,还有我们这些老人在呢,况且将鸢缉拿归案绝非小事儿,你父亲能,能理解的。”

  穆斯年又与他碰了下杯,笑道:“多谢孟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