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早有预料,夏秦琛在夏余意拔腿想往外跑时快了他一步,将人拦于房内,守在门外不让人乱跑。
夏余意求了他一会儿,一次又一次被他用强硬的态度拒绝。
“夏余意,你冷静点,出去后你能去哪?你想想穆伯母,现在最着急应当是她,你想让她再操心你么?”
夏余意紧紧拽着门把手的双手终于一点一点地松下来,背抵着门滑落下去,脑袋埋进臂弯处,没有哭,只是闷闷道:“我知道了,哥。”
外头天光大亮,他缩成一团闭上了眼,将自己置于黑暗中,失神又混乱。
两人闹出的动静太大,把穆夫人招了上来。
向来以笑示人的穆夫人如今眉头紧皱,对夏秦琛对上视时才稍微缓和了神色。
她示意夏秦琛退开,然后轻轻敲了敲门,道:“衣衣呀,伯母要和你白伯母她们去寺里上个香,你要不要一起去的呀?”
几乎她话音刚落,夏余意就开了房门,直点头:“要去。”
见他一下子活过来一样,夏秦琛挑了下眉,怕他起了其他心思,忙对穆夫人道:“伯母,我也同你们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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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寺里出来,夏秦琛说此番回来还未去过唐记茶楼,想去见见唐老板,顺带捎上了夏余意,没与其他人同道回府。
夏秦琛自己开了车,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夏余意坐于副驾驶上,望着窗外愣神,手始终停搁在脖子底下,隔着层薄衣料攥着藏与衣领里边的东西。
夏秦琛瞟了他一眼,问:“脖子戴的什么?”
夏余意下意识松手,整理了下领口,闷闷道:“没什么。”
想了想,怕夏秦琛误会,又补充道:“就一条普通的链子。”
夏秦琛又瞟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下,“想不到我弟弟还是个小迷信。”
夏余意一顿,有些心虚地回头,以为他哥看出了他衣领下藏着个护身符。
可夏秦琛却道:“刚看你上香的样子,我就想起前几年听娘说你上香的时候专注又诚心,当时我还不信,今儿一见,果然——”
“娘怎么还跟你说这个?”秘密没被发现,夏余意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松了口气。
夏秦琛只挑了下眉,没回话。
夏余意撇了撇嘴道:“你要去见唐老板,带上我做什么?”
夏秦琛不答反问:“这种时候,除了你亲哥,还有人能管得了你么?”
“......”夏余意语塞,干脆又偏过头往窗外看,小声嘀咕道:“我又不知道怎么去找哥哥。”
可夏秦琛还是听到了,笑了声道:“被你知道了那还得了。”
夏余意本来想反驳,话到嘴边又觉得他哥说得不错,若是被他知道该如何去找穆斯年,他这会儿可能已经在路上了,若是能帮上哥哥的忙那便更好。
若是当年执意去上军校便好了,他这般想着。
唐记茶楼今儿人不多,夏秦琛车子一停,前来招客的小二立马跑到里边去通知唐老板。
夏余意跟着他哥一进店,就见唐影迎了出来,“稀客啊。”
夏秦琛笑着搭他的肩,“可别揶揄我。”
“今儿若不是碰巧有事上来北京,你别说,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见你。”
唐老板问:“什么事儿啊?”
夏秦琛瞥了眼夏余意,没回话,唐老板了然,也没多问。
夏余意知道他们有话说,识趣道:“我先上楼了,唐老板,麻烦您给我安排二两花茶,一盘桂花糕。”
见他一副泱泱的模样,唐老板当然应好,夏秦琛却嘱咐道:“桂花糕别都吃。”
夏余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勉强扯出一丝笑,“斯年哥哥又不在。”
夏秦琛:“......”
看着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唐老板小声道:“你这弟弟今儿状态不对啊。”
“我就是来与你说这事儿的。”夏秦琛道,“你有没有什么门路能知道金影战况如何了?这么大的事你不会不知道罢?”
唐老板将他拉到隐蔽处,压低声音才道:“若是知道你上北京来了,我早就约你出来了。”
看样子是知道了,夏秦琛皱眉道:“怎么说?”
唐老板只比了个动作,神神秘秘道:“南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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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余意坐于窗台上,没心思去碰那花茶,更没心思去碰桂花糕,就只是垂着眼看人来人往的街道。
底下的人们对一切都不知情,依旧做着往日在做的事,夏余意头一次切身体会到,原来自己身处的处境竟是这般被动,原来哥哥正在做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他不能去添乱,哥哥肯定也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昨晚才哄他睡觉。
可细想了之后,他突然意识到,昨晚哥哥肯定没睡,所以在入睡前,他问的那个问题,哥哥不是没听到,而是故意不回他。
他又不禁想为什么。
想得入神之际,楼底下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夏余意一激灵,忙往底下望。
他这会在三楼,有些看不太清底下人的细微表情,只能辨识出来那是孟秋文。孟秋文正站于街道中央,眯着眼看他。
他朝人招了招人,下去将人接上来,夏秦琛倒是没说什么,毕竟他早就知道孟秋文这个人。
门重新关上,夏余意性质泱泱道:“你要去哪儿么?”
孟秋文:“去找你。”
夏余意顿了下道:“找我?我还以为你只是路过,碰巧看见我。”
孟秋文没拐弯抹角,从里袋中翻出一份书信,“是也不是。去了督军府找不到你,所以......”
“这是给我——”夏余意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封,在看到上边的字迹后突然噤声。
上边的字迹很熟悉,他不仅从小看到大,还临摹过,一眼就看出来是穆斯年写的,就是字体有点抖,没有平日般沉稳有气势。
“余意亲启。”他小声嘟囔一声,差异地看向孟秋文。
孟秋文知道他现在肯定着急,也不废话,“我也刚拿到,穆少帅找人送到我家,交代我亲手交给你。”
“那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夏余意问,焦急地撕开封口。
“不清楚,没说。”孟秋文道,“不过送信的那人说这是穆少帅昨晚半夜在车上写的,一早让人送过来。”
“怪不得......”夏余意喃喃道,下一秒却神色骤变。
短短几行字,让他难过了好几次,脸色越来越差。
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穆斯年上了前线的事,孟秋文早有耳闻,他觉得这封信可能跟这件事有关。
“夏余意,你......”他犹豫着开口。
再抬眼起来时,夏余意笑得很勉强,他道:“我没事,谢谢你,孟秋文。”
孟秋文:“......不用。”
“需要人陪么?”
夏余意摇了摇头,笑得很难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你还有没有——”
“没其他事了。”孟秋文皱了皱眉,盯着他看了会,终于转身道:“我就在外面。”
“咔嚓——”
门重新关上之后,夏余意在原地站了许久,唇色渐渐发白,这一刻,他推翻了自己先前的一切懂事的想法,想不顾一切去找哥哥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他又将信重新读了一遍。
“衣衣。”
“很抱歉昨晚食言了,明明说过不走的。”
“不用担心,这次我们的胜算很大,我很快就会回来。”
“但如果我回不来,你以后要听你哥的话。”
“斯年亲笔。”
这是一封很让人讨厌的信,夏余意心道,哥哥更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