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抱着花看风景的邹天南，坐直了身体，沉思片刻低头看着花束，也明白过来。
“那她岂不是帮了我们，这是好事。说不定丁阿姨还能帮着开导我妈呢。”邹天南的乐观在这种时候就特别能安抚人。
“你别想太好了。越是这种时候，她就更应该站在邹阿姨那一边。不然就像全家人都在针对邹阿姨，这压力也太大了，而且对她们也不好。”丁翊放下一半车窗，清晨的凉风毫无遮挡地吹进来。
“有你这份心意，我妈都得感动。”邹天南摸了摸丁翊的侧脸，“放心，我妈那边交给我就行。”
“我也得找时间和我妈聊聊，等她找上门来就是等着被骂了。”
这段时间，他们都住在出租屋里，因为不管是住在谁的家碰上人都不好解释。这也让原本就不大的屋子更凌乱了一些，邹天南结束实习后，就跟着中介看了几天的房。还是在学校附近，这样他们都方便，哪怕是读研后也能继续住。
挑选出两套，邹天南才约了丁翊一起去看，入秋的时节还是炎热，老小区都没有电梯。一通爬楼下来，丁翊还是看中楼层更低的那一套。
回去路上，邹天南计划道：“和我想的一样，客厅和书房都给你当工作间。”
“你要把我画废啊，哪用得着这么多位置，书房留给你。”丁翊看来，邹天南更需要安静的环境。
*
丁翊在培训机构混得风生水起，接了一个成人兴趣班的工作，在和老板沟通要离职回家时还被劝下来做兼职。约定每周上两次课，按课时算薪，时间安排也合理，丁翊便没忙着辞职。
这个兼职一直持续到丁翊研一开始前，二次辞职才成功。
开学后，两人的忙碌程度就越发显出差距来，邹天南一个月能有半个月时间都在山里，还时不时没信号，丁翊有种莫名其妙成了异地恋的感觉，而且还是联系不上那种。
丁翊向老宋请了一天假，凑出个周末小长假。他最后还是决定考老宋的研究生，一是熟悉好考，二是觉得老宋懂他，他的画风和创作不由导师决定，不如找一个相处融洽的导师。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想考的老师不收人了。
他算准日子，约上徐驰和秦成狄，进山里给邹天南庆生。
三人到了G市，租车前往小镇，“别让他开山路。”徐驰坐进副驾驶，不给秦成狄一点机会。“一会我和你换着开。”
“好，明天回来你开吧。”丁翊笑着问：“他开山路怎么了？”
“好好的山路当赛道开，还追求过弯速度，”徐驰总结道：“纯傻子。”
秦成狄喝了一口水，慢悠悠道：“别光说我，你开车我都要晕车，这怎么说？”
“谁有你金贵，路不平颠几下怎么了。”
丁翊只管开车，低声笑着，没有加入战局。
这俩人一路都是吵过来的，活像冤家，又没谁说要离开。
“你们吵归吵，别把蛋糕摔着了。”丁翊从后视镜里看着秦成狄，有几分威胁的意图。
不意外收获了两个白眼，徐驰先跳起来，“摔了再买，你还没补偿我演出费，明天演出我都推了。”
“我可是连大师课都请假了。”秦成狄也帮腔说。
“是我一闲人，耽误你们了。”丁翊说。“但是这地方哪里还买得到蛋糕，看好点。”
一车人谁也不让谁，吵吵闹闹到了镇上，下车后都觉得耳鸣。
“怎么安排的，我们傻等啊？”秦成狄提着蛋糕保温袋出来，被徐驰接了过去。
“你们先去宾馆，或者饭店都行，我去把他接过来。一小时后在饭店见。”
丁翊事先打听清楚了邹天南今天的工作，他们这次来小镇是和生态保护中心的合作项目，考察保护植物的情况。明天只剩收尾工作，今天就比较清闲，下午忙完就让他们自行活动。丁翊他们刚进小镇，就收到邹天南发来的照片，看起来就是在镇上的小吃店。
他很快就找到那家店，却没找到人。丁翊和老板打听，刚描述了身高就获得了消息。
“你们看起来都是大学生，我们这平时都没多少年轻人的。”老板热情地指了个方向，那是街对面的根雕店，丁翊收到了新照片，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磨树根。
邹天南喜欢带着相机出来，他说这样就能让丁翊知道他在干什么。一开始丁翊对这样的行为不以为然，后来每天看着明信片一般飞来的照片，懂得了秦成狄沉迷《旅行青蛙》的心理。有时候碰上邹天南没信号，沉寂的聊天框就空落落的。
丁翊走进店里，邹天南还在埋头拍照，根本没在意谁走进来。
他说：“同学，你拍的照片，有你男朋友好看吗？”
邹天南回头，稀里糊涂又按了一下快门，“你怎么来了。”邹天南快步走向他，搂了一下他。他接着献宝似地拿出一个小物件，“送你的，知道你用不上，但是想给你。”
那是一个木质的笔搁，没有刻意造型，看着一股野生的豪迈。刚在店里买的礼物，转头就能送给意中人，邹天南肉眼可见的高兴。
“那怎么办，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在家里。”丁翊说。
邹天南拽着他出了店，才回答道：“回家我会自己要礼物。”
丁翊笑着没再逗他，“走吧，去吃饭。”
“你是专门来给我过生日的？”邹天南问。
“不是，我是过来看风景的。”
邹天南顺势按着他后颈，“给你个机会重新回答。”
两人还没走到饭店，远远就看到徐驰和秦成狄在门边抽烟，完全破坏了丁翊准备的惊喜。
“你总算来了，你们家丁翊这一路上可烦死人了。”徐驰灭了烟，赶紧把人迎进去，有种快点完成任务的急切。
“我怎么你了，是妨碍到你们打情骂俏？”丁翊推着他进饭店。
一顿饭都是当地特色菜，鲜香十足的饭菜也挡不住四人的互相拆台，吃饭比打仗还累。冰淇淋蛋糕是徐驰帮忙选的，他说邹天南表面不喜欢这个，觉得小孩才喜欢，但是比起奶油蛋糕他显然吃得更欢实。
“你可得多吃点，这蛋糕是我一路抱过来的，生怕磕着了。冻得冰块似的蛋糕，丁翊居然要我一路保护它。”秦成狄接过一盘蛋糕，还要忿忿不平控诉。
“你们俩一唱一和的，我是不是得给你们鼓掌叫好？”丁翊从邹天南手里接过蛋糕。
所有人都分到蛋糕后，邹天南的视线扫过每一张笑脸，认真道：“谢谢你们，千里迢迢跑一趟，我很开心。”
最后，邹天南没和他们一起回宾馆，明天他一早就有工作，而且也没住在镇上，他回学校订的宾馆更方便。
丁翊开车送他回去，邹天南却让他提前停车。
“碰上你同学会不好意思啊？”丁翊停好车，转头问他。
邹天南按着他的后颈靠近，动情地吻起来，分离终于被亲密抚慰，直到此刻才有了相拥的实感。
分开时，邹天南和他鼻尖相触，“我是不好意思让他们看到这个。”
“嗯，要是再吻一会，我可能要把你载回去。明天回家见。”丁翊碰碰他的脸。
偏远小镇的夜晚寂静无声，他们在夜色中分离，却拥有无数的明天。
丁翊签约的画廊正在办展，他的新作也在其中，虽然名气还比不上主推的画家，但是能展出就是完成第一步。
邹天南陪他一起看展，开展一周了，人流量依然不小。画廊展厅陈设并不开阔，中间有影墙似的展出台，站在一幅画面前，其他的都看不见了。新作的主体是森林，颜色深沉浓郁，丁翊记录了那一天混乱的心绪，还有天边遥远的曙光。工作室里还有一幅更抽象的画，他想过段时间再交给画廊。
顾问和他商量过底价，如果有合适的价位，会直接成交，不会出现他和买方谈价的情况。丁翊觉得这一点是签约后最大好处，而多数时候不设限地创作也让他更自由。
“在家里看这幅画显得平易近人多了，现在在画廊里，灯光一打，顿时觉得买不起。”邹天南看了一阵，评价说。
“你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损我？”丁翊笑着等他解释。
邹天南揽着他的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天南。”邹依莱站在他们身后，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来往看画的人很多，他们根本没在意谁站在自己身边。
“妈。”邹天南站直了一些，手也收了回来。
“阿姨是来给我捧场的吗？”丁翊如常地寒暄，神情却不似以往自然。
“天南说过好几次，我就想来看看。这是你的作品？”邹依莱没有对他们亲密的动作提出质疑，不知是没有多想，还是没有在意。
“那一会我再带您看看其他作品，这个展有很多可看的。”丁翊介绍了绘制手法，尽量讲得不那么无聊。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碰上喜欢的作品就会多聊一阵。看到最后一幅画，邹依莱把车钥匙给了邹天南，“去车上帮我把礼物拿过来，刚才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小翊。”
“等会我们一起去车库。”邹天南没有接钥匙。
“放心去，我不会为难小翊，只是有些话想和他谈。”邹依莱再次递过车钥匙。
丁翊听懂了，邹天南大概是和他妈妈坦白了，却没有告诉他结果，想必没有那么愉快。他开口道：“没事，我和阿姨聊聊。”
展厅出口有一片休息区域，邹依莱也不愿坐在那里，而是在露台上，给了丁翊一支烟。
“我不抽了，天南不喜欢。上次是我太害怕了才想抽烟。”丁翊冲着她真诚地笑着。
“你们这些小年轻。”邹依莱没管他，点燃了自己的烟。“其实在天南讲之前，我多少也猜到了。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她看着丁翊，“以后你们怎么办？以前我离婚的时候洗过标记，我知道长期处于未结合状态，有多不方便。”
“我们去看过医生，天南的腺体已经和正常分化的Alpha一样，通过一定的抑制剂调节，我们能借助对方的信息素度过易感期。只要我们长期维持信息素水平，危害并不大。下次回来吃饭，我们把医生给的病理诊断也带过来。”丁翊回答说。“邹阿姨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保证会把天南的健康放在第一位，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再定夺也不迟。”
丁翊认真地说：“但是无论我和天南怎样，都不要影响你和我妈妈的感情，我从小就希望她能有幸福的婚姻，邹阿姨成为家里的一员我也是真的高兴。”
邹依莱转身灭烟，丁翊装作没有看见她擦眼泪的动作。
她回头时，还是有着泪光，她抓着丁翊的手，就像普通长辈那样。“天南一直让我很省心，可能是小时候知道家里的不容易，从来不提过分的要求，连叛逆期都没有过。除了坚持学植物，我没见他主动争取过什么。其实从他讲起和你恋爱，我就知道我的意见算不了什么。我也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孩子，以前我总觉得天南要是有个兄弟姐妹，或许性格会更好。现在也差不多吧，你说呢？”
“谢谢阿姨。”丁翊也松了一口气，“但是天南本来就很可爱，性格也好。”
“你现在的看法已经不客观了。”邹依莱说。“我得回去找丁蒲的麻烦，她还把我蒙在鼓里。”
丁翊觉得世上没几个人的滤镜能比亲妈还重，他说：“我妈不敢吃美蛙，如果您需要知道的话。”
邹依莱来了兴趣，找他问了不少内幕，邹天南在停车场等得提心吊胆，却不知道这边的交谈甚欢。直到他想上去找人时，才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顿时连被遗忘的不爽都消失了。
丁翊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邹天南就朝他伸出手，邹依莱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笑了笑没有多说。
“礼物小翊收着，以后你们都好好的。我先走了，周末有空回家吃饭。”邹依莱扶着车门说。
“过两天就来，我们都爱吃阿姨做的白切鸡。”丁翊还点上了菜。
“好，一定给你们做。”
“路上小心，妈。”邹天南嘱咐说。
两人目送着邹依莱的车开出停车场，望向彼此的眼神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复杂，又纯粹得只有希望的光亮。
丁翊却问：“你什么时候给阿姨说的，怎么没告诉我。”
“上周，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通了。怕你担心，就没说，以后不会了。”邹天南又露出让人心软的眼神，丁翊就计较不了。
两人商量着假期用自己赚的钱，带妈妈们去旅游的计划。他们聊起未来，心情随着夕阳的晚风上扬，好似晚霞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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