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天南收拾好拖把，完成治疗室打扫。自家的医馆就逮着他薅羊毛，只要他来坐班，清洁费都省了，只因邹依莱说他就需要多锻炼。
他看一眼时间，才下了楼，邹依莱这个平日里忙着写病历的人，此刻正站在镜子前，欣赏着自己的花裙。
“妈，我明天就不来了。”邹天南把治疗室钥匙给了她。
“爱来不来，我这里又不是缺了你就不能转了。”邹依莱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他，“又要进山里去？”
“嗯，老师说那地方不错，要去几天。”
“随便你，反正你能来医馆帮忙这么久也算给我面子了。”
“我今天不坐你车了，有事要出去。”邹天南提上包准备走了，还不忘道：“祝你今天约会顺利。”
邹依莱作势要打人，把儿子赶走了。邹天南笑笑走出医馆，他妈妈这么多年也不知是工作太忙，还是没那心思，从没动过二婚的念头。他爸在他三年级那年醉倒在冬夜里，头着地磕到路沿上，留下一屁股债死了。
这医馆本来早该开业的，邹依莱为了还债卖掉家里的老医馆，那段时间她每天做梦都是外公来讨要说法。后来她又攒钱想买回门面，没跑得过拆迁，最后一咬牙就买了地段更好的门面。
邹天南从小就把母亲的不容易看在眼里，高三填志愿的时候，没有选择学医，而选了生物学也是好一阵紧张。邹依莱没有干涉他，只念叨着“没关系，我学生多着呢，还不想带你。虽然你是Beta，不当医生很可惜，但是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更重要。”
其实邹天南并不算Beta，这件事他只和发小徐驰讲过，初三分化的时候，正是邹依莱忙着赚钱的时候，他就没找到机会讲。后来，这事并不影响生活，他就干脆不提了。
“你好，请问几位，有没有预约？”live house的工作人员问他。
“一位，今天表演的乐队应该有订座。”
“徐先生留的位置，里面7号桌。”
邹天南进去后就被重金属震到了，随之而来的是混乱的信息素，还好他并不会被影响。反观其他人，已经光靠阻隔贴都不够，时不时就往鼻子前喷阻隔喷雾。难为徐驰他们乐队，全是Omega还要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演出。
他刚一入座，大家都纷纷朝他举酒杯，“你来得最晚，我们陪你一杯。”
邹天南觉得这个亲友团真是找借口喝酒，举着一杯酒一饮而尽，就不准备再碰杯子。乐队没有固定演出的酒吧，演出机会都是他们自己跑出来的，有些合作不错的酒吧会在缺人的时候想到他们。
只要邹天南有空，都会来捧场，他和徐驰是从小喝中药的病友。徐驰有哮喘，而他则是爱挑食，总之都喝着受苦的中药。徐驰来看病，就会碰见在医馆里玩的邹天南，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下面有请Wild Newton乐队表演。”主持人报幕后，只有零散的掌声回应。
倒不是乐队名气不够大，而是所有人都喝得挺大，根本没人在意舞台上的表演。
徐驰是乐队的鼓手，和吉他手承包大部分创作，俩人都是播音主持专业的，组建乐队来消磨时间。翻唱和原创歌曲表演完，已过了半小时，场子正在变得火热，捧场的掌声也变多了。
乐队的人表演后都来到这桌喝酒，这一片的空气就变得更焦灼，邹天南借口去洗手间溜了。作为假Beta，他能分辨信息素，却不受其影响。即便如此，他也不习惯在这种混乱的环境里待着。没走几步就遇见徐驰从洗手间方向游荡过来，整个人都写满了艳遇的快乐。
“今天的表演怎么样？”徐驰问。
“观众反响还不错。不然你怎么能这么快染了一身青草味回来。”邹天南吸了吸鼻子。
徐驰得意地笑起来，“你可算找到人吐槽了，就爱在我这里显摆你能闻着味是吧？”徐驰拍着他的手臂，“你聊得怎么样？今天我这一桌可大有来头。”
“什么？”邹天南不解。
“祖宗！你以为我是叫你来看演出的吗？那一桌起码有一A一O是冲着你来的。”
邹天南有点头疼，“你操心起来，比我妈还称职。”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兴趣？”
“没注意，别给我搞这些了。”邹天南抓着背包带，又松开，“我先走了，明天还得早起。”
“别年纪轻轻就活得这么性冷淡嘛，你这样的Beta很吃香啊，不要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徐驰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觉得谈恋爱不如去山里研究植物。”
徐驰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说：“你是真不怕呀，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去年开始能分辨信息素的，你还记得以前医生说过的话？”
邹天南当然不可能忘记，那判决书一般的分化报告。生理上，他的腺体是Alpha类型，但是先天发育不足，信息素水平和Beta无异。如果接受药物治疗，他是可以分化为Alpha的，仅凭他自身无法维持信息素水平，那么就得长期服药。
年仅十二岁的邹天南决定当个Beta，医生也提醒他可能会因为外界信息素刺激而二次分化，当然这只是理论上而言。
“真出事了再说。我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当药引子吧？”
“随便谈谈恋爱呗，别有那么多心理负担。”徐驰摊手。“你看我不也活得自在。”
徐驰是反O德的第一人，至少邹天南就认识这么一位游戏人间的Omega。大概和徐驰的信息素是红酒味有关，他接触过的Alpha大多数会表现出想进一步发展的意愿，这就是徐驰跑路的信号灯。
“你接着玩，我走了。”邹天南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仅仅只是能分辨信息素这一变化，就给他生活带来了不便，他更加没兴趣成为Alpha。寻常Alpha都排斥同性的信息素，却又对Omega信息素趋之若鹜，如果没有抑制剂的帮助，活得可谓原始。
但是邹天南也逐渐有了信息素偏好，刺激性强的Alpha信息素也会让他不快，而Omega接触起来也不算愉快。所以说他性冷淡是有一定道理。
*
邹天南参加的徒步团是一群爱好者自发组织的，一大特点就是徒步距离长，期间在山里露营。他曾想过找植物爱好者组队，但是大家天南地北地分散着，实在难以凑齐时间。在露营和徒步团里，他就显得格格不入。
“数你最准时。”领队厉嵩和他关系好，而且长期在一个团里，总会经历一些惊险时刻，关系就自然近了。
邹天南和他寒暄一阵，队友也陆续抵达。一行人扑进大山里，这是一座位于两省交界的山，一边是盆地，一边是高原。独特的地貌为植物提供绝佳的生长环境，邹天南就是冲着观察植物来的。
第一天大家带的食物很充足，玩得也开心；等到第二天有些食材因为没有密封，加上天气炎热，已经不能吃了。露营组就有点愁云密布了，有多备食物的人就主动分了一些给他们。傍晚前，多数人都负责去捡木材，以供夜里篝火长明。剩余几人负责煮饭，邹天南也在其中，他多余的能量棒和燕麦早餐都贡献出来了，还在琢磨食材分配。
有几人先回来，一对情侣在捡柴火时，顺道摘了一捧不知名的野花回来。他们的食材基本都坏了，全靠大家匀一点才有得吃，为了感谢大家的帮助，将野花分了出来。
营地里照明不足，直到他们走近了邹天南才看清他们手里的野花。
“你们把手里的花扔了，扔远一点，这花有毒。”邹天南顺手把锅盖紧闭。
那女生立马照做，之前接了花的人现在也面面相觑。大概是觉得没面子，男生嚷嚷起来：“你说有毒就有毒？”
“你们摘的花叫大茶草，又叫断肠草，这名字总听过吧？”邹天南皱眉看人的眼神并不友好，尤其冲着不听劝还站在食物旁边的人，“不信就自己用手机查，不过现在也不一定有信号。”
“走啦，我们去洗手。”女生扔了花回来劝走男友，才终止了一场冲突。
邹天南的做饭搭子也刚洗了手回来，这会儿正准备和他聊聊，“你反应真快，我只是觉得那小黄花眼熟，还没想起是什么。”
“劳烦你看着锅，我去看看柴火。”邹天南没再解释原因。
大哥无故吃了颗软钉子，也没在意，特别配合他。
徒步过程中他就发现这里有不少带毒的植物，要是捡到的有毒枯树枝当柴火烧了，晚上就全完了。
山中的凉气弥漫开来，呼吸间多了清爽的凉意，山崖之上高悬的明月倾洒柔和的月光。这一刻，邹天南突然有了熟悉感，却不知从何而来。他筛了一遍枯树枝，没发现问题。这顿饭安稳解决，明天下午就要出山了，大概率这群人也没机会能再见面。
所以，邹天南不能理解陌生人谈心的行为，通常这时候他都坐着走神。
“这大兄弟刚才可救了我们所有人，懂这么多，可真是植物学家啊。”这人的敌意还是那么重，邹天南拿不准这人是故意的，还是说话本就不好听。
见他不说话，厉嵩出来打圆场，“他就是行走的植物百科，之前我们队里有人吃了毒蜂蜜，就是他找来的草药让人吐出蜂蜜，才熬到救援来。”
大家议论起来，身为话题中心的人却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最后找借口洗碗走了。进帐篷前，他又看了一眼月亮，已经很远了，透过树林间隙才能看到。第二天回到山脚下，邹天南接到老师的消息，通知他开学了先去办公室找他。
老师是教植物学的，邹天南是为了这门课才学的生物，老师也很快注意到他对植物学的热爱和天赋。即使手底下有不少研究生，有些活动也愿意带上他。
A大是一所综合大学，一条街开外的地方有一所美院，两所学校来往密切。这次是美院的工作室邀请老师去讲课，不同专业的知识为学生带来更多灵感。研究生普遍还没开学，邹天南就跟着老师去当助手。
他们刚进美院，就见美院老师热情地迎了过来。“祝老师，辛苦了，我们学生都很期待今天的课。”
“哪里的话，我们这是互相帮助。”
俩老师追忆往昔去了，留俩学生在烈日下相看无言，只能给彼此一个理解的笑容。
工作室里的人比他们想象中还多，“今天不仅有油画专业的学生，还有雕塑系的也来了，而且我们工作室通常都有二到四年级的学生一起上课，所以听说祝老师要来讲课，人数就爆了。”那同学向他解释道。
“老师也期待来讲课，还没开学就在准备了。”
邹天南帮老师调试好投影笔和课件后，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入座，他刚坐下就发现前排有个人不停回头看他。
他迎上这好奇的目光，这人不就是之前想喝中药改变性取向的人。
邹天南莫名头大。
尤其是两人目光相触后，丁翊还给了他一个特别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