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8
很快便抵达商场。
这间商场是南宜市最大的商场, 下班时间人-流量颇丰,一进门便有源源不断的热气扑来。
他们上到二楼,扶梯里吹来的风不断涌向脚畔。
上层悬浮着高压的暖气, 下层冰凉得如坠地狱。
舒令秋心有不安,却无济于事。
“令仪?”
“令仪?”
“……嗯?”舒令秋有些懵, 温珣叫了她好几次她才扬起头来。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温珣望着她的眼。
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只一眼便可洞悉她的一切。
舒令秋咽了咽, 又佯笑了下,“没有, 在想工作上的事。”
“很重要吗?”
“嗯。”扶梯抵达, 舒令秋挽着他的臂弯往右拐。
他们进了映入眼帘的第一家。
她拿了几件衣服去试,这家店的衣服是北欧一个小众轻奢,色料温和, 偏莫兰迪色系。
舒令秋试了几件都不错,温珣也觉得。
店员替她理了理裙摆, 仰头望着舒令秋光秃秃的脖颈道:“女士您脖子真细,项链也好漂亮。”
她小时候学过芭蕾, 脖子又长又细, 如天鹅一般优雅。
而这条项链也是温珣找意大利知名设计师定制的, 爱心锁扣上面写着她名字的缩写“sly”。
舒令秋笑笑, “谢谢。”
店员:“不过这两年流行薄巾,您要不要也拿一条搭配看看?”
“嗯, 拿来我看看吧。”
店员很快便拿上四五条来。
舒令秋站在镜子面前搭配, 选不出高低。
求助的眼望向温珣。
“很好看。”温珣搭腿靠着, 肩膀又宽又有骨感,双臂松弛环抱胸前。
“都买下吧, 还有刚才试的那几件。”
店员心花怒放,“好,先生我们马上打包。”
说罢便慌忙开始折叠衣服。
等候包装的时间舒令秋没事做,她喉咙干涸,有些渴。
店员送来的有茶水,但她想喝点甜的。
“你要喝奶茶吗?”舒令秋余光扫到门外的奶茶店,回过头来问。
她琥珀色的瞳亮晶晶的,沁润淡蓝的水气。
温珣:“我去买?”
“不用,我去吧。”她想出去透透气,太闷了。
“好,那我在这儿等你。”
舒令秋嗯了声,便自顾自地出门。
奶茶店坐落在这家店的对面,商场成圆弧形,她绕了个圈才抵达。
生意不错,下单过后她又继续等。
期间,妈妈打来电话。
“喂妈。”
“秋秋,你最近是不是和你周阿姨见面了啊。”
李芳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烦闷,像是刚和人吵完架。
舒令秋顿了两秒,“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我和你周阿姨以后彻底不来往了,你也别和他家纠缠了。”
李芳华气个半死,她真没想到这些年的真心换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温珣推的心内科医生专业素养过硬,那日复查不放心,又让舒景年住了一段时间院观察观察。
李芳华大早便赶去医院帮忙,忙前忙后本就心力交瘁,周慈姝在这时打电话来。
电话一接通,周慈姝便破口大骂:“李芳华啊李芳华,我算是彻底看清楚了,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李芳华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谩骂是怎样一回事。
舒令秋和温遇冬的事本来就将两家人的关系降至冰点,她主动打电话来不是修复,居然是骂人。
李芳华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怎么不问问你女儿什么意思?”
“狐媚子脾性,勾人上瘾,连张老都不放过!”
李芳华气得站起来,“周慈姝!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骂我女儿和张老爷子!”
平躺的舒景年听见动静,也睁开眼。
他用口型说:扩音。
说罢,他拿着手机也开了录音。
“你别跟我装傻了!想当年你家和那张老的第一单生意不就是你主动献身吗?那色老头也是,见着个女人就上!这么多年还没改也就算了,还要去诋毁我儿子。”
“我告诉你!我儿子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温遇冬被人供出这事肯定是舒令秋和温珣干的。
他只是找人去请舒令秋来好好谈谈,但她不配合,还报了警,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本来都过去了,去请人的那几个不过就是普通人,没想到她不依不饶的把人给举报了,他们之前的旧事被翻出来,警-察还说要判好几年。
一听到判刑,几人吓得腿都软了,编造的谎言在人民警察前很快便露了馅,吭哧吭哧地全捅出去了,连累到他家温遇冬。
明明阿冬什么也没做,也没参与,凭什么也要被带走?
现在还被舒令秋安排的人抬到公众面前,让他星途尽毁,未来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既然如此,周慈姝也不会让舒家好过。
周慈姝在那头又断断续续骂了快半个钟头,李芳华被骂得狗血淋头,刚想插两句嘴便被打断。挂人电话这事儿周慈姝也不会放过,自己骂爽了,便挂断电话。
李芳华气不过,又打电话来问舒令秋。
了解了前后全部的始末,她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以后我们家不会和他家再有一点瓜葛了,一家子的精神病。”李芳华忿忿道。
舒令秋太阳穴嗡嗡响,“妈,但这些事我真的都没做过。”
“妈妈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周慈姝颠倒黑白的能力有多厉害我从以前起就知道了。”
李芳华还想再抱怨些什么,电话便被舒景年要了去。
舒景年:“秋秋,有空的时候带阿珣回来吃饭。”
“知道了。”
“那我挂了。”
说罢,那头挂断电话。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李芳华现在又多恼火了。
同时通过这件脏事儿,舒令秋也确认了一个事实。
温遇冬真的进去了。
而且,确实也是有人爆料到网上去了。
这个爆料人是谁?
不会真是句号先生……不对,张若初做的吧?
点餐处打包店员叫号:“520号的顾客在吗?”
“520号的顾客在吗?”
头顶的空调带起一阵风,舒令秋海藻般的长发摇曳不歇,头顶晕开一圈漂亮的光泽,发尾呈现柔柔的淡褐色。
打着520号的纸条从指间滑落,随之飘舞。
舒令秋没反应,店员见叫不通便放下奶茶继续打包下一只。
“小露,你有没有看今天的热搜。”她在和旁边的另一个店员聊天。
“看了啊,怎么了?”
“你应该不是温遇冬的粉丝吧?”
“当然不是了,我喜欢谢江月,那逼男的以前老喜欢绑着月月子营销,我都快烦死他了。”
店员擦掉杯子上的水,“现在好了,进去了,活该。”
“你怎么知道他进去了?”
“他代言的那些牌子都和他解约了,还要怎么锤?”
“他不都发了律师函说的假的吗?”
“律师函也就是骗骗粉丝的把戏。”小露说,“我听说他是因为派人骚扰前女友才进去的。”
“牛逼。”
“还有更牛逼的。”小露环顾四周,压低音量,“我之前不是因为月月子进过他们的cp群吗?好家伙,一堆人计划着要给那个禾火寄刀片,送娃娃,也不知道是说着玩的还是骗人的。”
“啊?没人举报?”
“举报个屁,温遇冬大粉也就是他助理都在里头,还不是没管。”
“放任着粉丝人-肉那女生……欸,也是可怜了人家都分手了还要被这种害虫盯上。”
店员叹了口气,又叫了遍号。
“520在吗?”
“在。”
这次舒令秋听见了。
她拿过奶茶,往回走。
一路上,思绪纷乱。
她无法厘清从前那个潇洒的少年为何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他喜欢骑摩托车,喜欢表演,喜欢在校园里的各个公开舞台上展现自己的才艺。他明明是这么瞩目的明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她造成的?
还是说,她从未靠近过真正的他?
不过现在她和温遇冬的账,可以往后捎捎,信息都被扒出来了,她得赶紧搬家。
舒令秋很慢地呼出一口气,地板明晃晃的,绚烂灯牌散着耀眼光芒。
璀璨,明媚。
亮得灼烧人眼。
她仰起头,望向来时的那家店。
然后,停住脚步。
温珣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包装袋。
他前面站着一对夫妇,中年人,背影看上去颇为憔悴。
舒令秋缓缓靠近。
“阿珣,我和你哥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但阿冬是你亲侄子,你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女人眼眶有些湿润:“你和舒令秋的事情我和你哥也不计较了,能不能拜托你这次帮帮他?南宜最好的那家律所不知和舒家签了什么破协议,根本没人愿意接阿冬的案子。”
“就当是我们求求你了,好吗?”
末了,眼泪夺眶而出。
她的面容看上去颇为憔悴,暗黄色的肌肤,化妆品也掩饰不住的老年斑和黑眼圈,保养得当的皮肤此刻如龟裂的大地,布满皱纹。
温国荣也如是。
他们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男装,背后还跟着个保姆,也提得满满当当。
温珣无言。
他身形挺拔,对于周慈姝的卖惨似乎无动于衷,脸色平静得可怕,从上至下,以一种睥睨的姿态俯视她。
他越是沉默,周慈姝的心里便越慌。
她低下头深深哭泣,手肘在背后扇打温国荣。
温国荣脊背微曲,“阿珣,这两天我一直睡不好,一闭上眼,就想到爸妈的事儿。”
“失去亲人的事我们都经历过,现在我就你和阿冬这样两个亲人。你虽然是我弟弟,但阿冬有的你也不会少。”
“现在你难道要让我们再次失去亲人吗?”
温珣依旧无言。
无框眼镜折射出蓝色的光。
他望着舒令秋:“令仪,奶茶好了吗?”
“令仪?”
周慈姝愣了愣。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她快二十多年没听过了。
舒令秋怔了两秒,对上周慈姝回望的目光。
她点点头,细声细语,“嗯,好了。”
“那就走吧。”
“……哦。”
他款款而来。
他绕过他们,他身形颀长,脚步平缓而有力,周围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明明只是寻常走路,却被生生走出大牌秀场的架势。
温珣握住她的手,他们从周慈姝的身边擦过。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慢走不送。”
温珣的声音低沉,如一道风,即刻便从耳畔擦过。
风里没有温度,冷得周慈姝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们走了。
温珣根本不管阿冬的死活。
舒令秋想去看她,却被温珣又掰了回来。
“往前走,被回头。”
“哦……”
往前走,别回头。
这句话周慈姝以前也跟她说过。
那个时候她想开工作室,只有周慈姝一人发声支持她。
喉底像是织了张网,黑网里布满肥美鱼虾。
鱼虾拼命挣扎,始终发不出声来。
“快去试衣服吧。”
温珣拎起几件旗袍,催促到。
他站在她面前,遮去大半视线。
“知道了。”
舒令秋拿上衣服,拨开试衣间的门。
她进去换衣服。
温珣回到沙发,沙发柔软舒适,店员很贴心地泡了点咖啡。
“不用,我不喝。”
“好的先生。”
他的语调与方才大相径庭,明明对着那位小姐还温温柔柔的,怎么现在听上去这么冷?
店员不敢多搭讪,识趣地离开。
茶几上手机震动,舒令秋的电话响了。
锁屏上显示出讯息内容。
【秋秋,你现在可以打电话吗?温遇冬的事情我处理好了,想找你聊聊。】
来件人是张若初。
温珣狭眼,眼底滑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情愫。
试衣间里有扇窗户,透过这扇窗户可以望见外面的风景。
舒令秋凝着周慈姝,她苍老得像走到了尽头。
温国荣也是。
--
今天战果累累,他们提着一大包衣服下到停车场。
好吧,不是他们,是他。
一直都是温珣帮忙提的。
不过很奇怪,从三楼那家店出来以后温珣的脸色便一直不太好。
是因为温遇冬吗?
她还以为他真的会见死不救。
舒令秋没主动问,她以后确实也不会再和温家有所来往,温珣无论做什么决定她也不会插手。
她放下座椅,仰躺瞑目。
“到了叫我。”
“嗯。”
他声线低沉,浑得沙哑。
目的地距离商场不远,晚上高峰期堵车,他们花了快半个小时才抵达。
舒令秋还没醒。
她太困了。
温珣取出一床毛毯,盖在她身上。
女孩子睡得很熟,丝毫没有清醒的现象。
他静静等待。
停车场里湿冷阴森,道闸杆抬了又下,下了又抬,出口灰白墙壁亮起一瞬,一辆黑色驶入。
枯燥进程循环往复,磷火般的黯淡蓝光在眼底闪烁。
这一等,便是天亮。
舒令秋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她昨晚做了梦。
梦里梦到了很多事,都是以前发生过的事。
在奔跑的半途,一束光刺进心脏。
她霎时便醒了。
温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舒令秋迷迷糊糊的,完全没察觉到他此刻的异常。
“到啦?”
“嗯。”
“怎么不早点叫我……”舒令秋倒在他肩上,睡眼惺忪。
思绪没僵住几分钟,望着对面大屏上跳跃的数字时刻,舒令秋彻底清醒了。
“早上八点了?”那还早点个屁啊,这早得是多早多早。
“嗯。”他并没有解释所有的异常行为,松开她身旁的安全带,拉开车门。
“上去,拿户口本。”
舒令秋眨眨眼,“干嘛?”
温珣平静地说:“我们去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