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桌面上铺开一桌的美食。
手机充了百分之二十的电, 自动开机了。
舒令秋一边拆开塑料盒,一边回到刚才那部电影。
电影不如网上传言那般好看,但看得舒令秋很有感触。
男主也是高中时家里破产, 从高岭之花一瞬跌至谷底,不过他没有舒令秋家这么好运气, 没有遇到温珣,一路破败。
可即便如此,他也有一颗温暖的心。
迷迷糊糊间, 她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一点事。
如果当时他们家没有接受温家的两百万,或者说, 温珣没有给他们那笔钱, 现在也会这样吗?
舒令秋在心底叹了口气。
“温珣。”
“秋秋。”
他们二人同时开腔。
温珣摊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先说吧。”
舒令秋摇摇头, “你先吧。”
“还是你先。”
“让你先你就先嘛!”舒令秋扁扁嘴,拧着他的肩膀晃来晃去。
温珣垂眼, 扫了扫。
女孩子还是没有放下的意思。
他干咳了声,“舒叔叔, 没事吧?”
舒叔叔, 三个字, 一个发音, 连起来读莫名有些怪异。
舒令秋也没纠结这个细节,“心脏病, 医生说幸好送医及时, 不然早没命了。”
“这么严重, 要不要转院?”温珣抬高眉骨,情绪莫名被拉高, “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心内科专家,去年回国自己开了家医院,舒叔叔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舒令秋没有立刻答应,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得了主的。
“我明天问问我妈吧。”
“好。”
他没做勉强。
轮到她了。
舒令秋夹起一筷虾,像是打气,攥紧拳头。
“刚才,许沐安送东西来,我从他那儿知道了以前的事儿。”
“什么事儿?”
舒令秋转移话题,“你还记得那两百万的事儿吗?”
温珣颔首,“记得。”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舒令秋有些疑惑地挑眉,她还没说是哪个两百万,温珣怎么就说记得了?
他工作繁忙,资金流水也大,区区两百万,也能记在心上吗?
还是说,他独独对那两百万印象很深?
舒令秋越发确信自己的猜测。
她不想再试探了,放下筷子,直白地问:“温珣,老实说,那笔钱到底是你给的,还是温伯伯给的?”
温珣停下筷尖,放于碗侧。
舒令秋双手捧起他的下颌,摆正脸,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别沉默,老实交代。”
她掌心托住下颌时,手指温湿。
她的眼睛是如此明亮,樱唇倔强地嘟着,从她的眼里他看到一只琥珀色的猎枪,显得他是如此的卑劣,不堪入目。
沉默?他确实该沉默。
隐瞒了这么多年都没吱声,默默在他们之外偷窥他们的幸福。
他像是阴沟里就不见光的怪物,在锈迹斑斑的铁栏里窥伺她的幸福。
她是久居光明的神祇。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以为他能在坚持一会。
没想到她一问他就受不了了。
温珣深呼吸,很慢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声线平缓而颤抖,“是。”
他承认了。
温珣如此平静,以至于舒令秋的歉意也推到了峰顶。
原来这么多年,都是她误会了。
真正帮助他们的,不是温家。
是温珣。
“你掏空了你所有的钱,对吗?”舒令秋力度加大,双手颤抖不止。
“还好,不至于掏空。”温珣还笑得出来,“我记得当时取完钱,还有一百块。”
“我用那一百块渡过了两个星期来着。”
“……”
两个星期。
她完全不敢想一个成年男人是如何在一线城市用一百块渡过两个星期的。
舒令秋此刻的悲哀远远大于歉意,一想到温珣这么多年来都在隐忍不发,明明是自己做了救世主,还要装出一副疏离冷漠的样子她就觉得心疼。
“抱歉,我不知道……”
舒令秋喉咙哽咽,手渐渐从温珣的脸上滑落,“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都是我自愿的。”
温珣从她的两臂之间穿过,手指微动,抚摸着她的脸颊。
力度不轻不重,温柔而克制。
“吃饭吧。”他拆开筷子,递到她的面前。
“你一整晚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多吃点。”
温珣点的菜很多,有白灼虾这样的荤菜,也有清炒时蔬的素菜。
这几样,都是她的最爱。
舒令秋艰难地进食,白菜在口腔里好像抹布,卡在堵住的喉咙,如何也吞咽不下。
她咳嗽出声,放下碗筷。
“你为什么不说?”
她顿了顿,“是因为温伯伯的缘故吗?”
温家的事儿,她从李芳华的口中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些。
温珣父母早逝,大概在温珣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后来读书也好,创业也好,第一笔启动资金是温国荣卖了一套房子换来的。
那时候温国荣和周慈姝正吵着架,看到温国荣卖房子给弟弟创业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张罗着就要和温国荣离婚,温国荣从小就有大男子主义,要脸面,更要威严,并没有因此屈服,执意要帮扶温珣一把,这才有后来的温珣。
卖的房子是老城区的旧房,后来还拆迁了。周慈姝知道错失良机更是许久都没给温珣一个好脸色看。
温珣重情重义,没记恨周慈姝,一直把温国荣的帮扶铭记在心。
他不说是自己借的,大概也是觉得这笔钱本来就该是温国荣的吧。
他们都在为同一家人的恩情偿债。
温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抿口酒,“许沐安还跟你说了什么?”
舒令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
温珣点点头。
“钱的事情,最好解决,既然我哥当年没有付出,你和阿姨倒也没必要一辈子都陷在不安之中。”
舒令秋握紧筷子,“那你呢?”
“我?我没法不还。”
温珣笑着叹息,“哥哥对我,一直不错。”
他笑的一点也不好看。
至少现在是。
舒令秋一霎觉得格外心疼。
她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温珣一直在隐瞒,明明是他帮了他们一家却要伪装成温国荣的善举。
他在让步,让出自己的心爱的一切。
包括舒令秋。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温珣要一辈子都活在偿债之中?
他明明是这么骄傲的存在,有着最好的物质,心灵,却因为他所认为的亏欠而一直封锁自我。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主动靠近过,坚守线内。
远远地看着两家人熙熙融融,却从未参与。
他明明可以再贪心点,拥有更多的。
舒令秋眼睛酸涩,心脏像被一双手抓住,揪着疼。
“对不起……”
“我知道得太晚了……”
“没有,没关系的。”
酒精可以给人很多理由做想做的事。
现在便是最好的时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温珣小心翼翼地揽过她的肩膀,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指骨微微颤抖,攀上她的后脑勺。
他将她按在锁骨里,舒令秋温热的鼻息在肌肤里肆意流窜。
他们共享呼吸。
像是察觉到抵在他们之间的手,温珣缓缓分离。
她很紧张,太阳穴突突地跳。
舒令秋眼里噙着泪花,结结巴巴道:“我,我口渴,喝点水。”
他深深地凝着她,“没有水,只有葡萄酒。”
“……都一样。”
舒令秋说完便逃离开他温热的拥抱去够。
温珣握住杯底,向回拉,“还没醒好,我刚喝了一口,很酸。”
舒令秋说了句“没关系”,又向后拉。
推攘之间,杯液晃出瓶身。
冰冰凉凉液体慢慢蔓延,顺着指甲盖低滑虎口,黏黏稠稠的,半湿半浓。一部分悬在半路,一部分水性尚存,继续下滑,越向下,绛紫色越淡。
泛香烂泥,暧昧气息,在手背上生生走出几条紫路。
四根手指紧贴着,酒液中的糖浆像一层胶水,将二人牢牢粘黏。
僵持的局面并没有延续太久。
片刻后,有人率先逾矩。
温珣手指下坠,摁上她手指的软肉。
他抬高下巴,双唇轻轻地靠在倾泻杯壁。
舒令秋触电一般颤抖,看着粘稠的液体,又看了看温珣被酒液沾染的,殷红的唇,舌,水蒙蒙的眼。
他像是盘踞在禁--果上的蛇,诱挟思绪。
她想到了什么,耳尖霎时红到滴血,松手,拼命地咬紧下唇。
可是她的手还在他的手里。
她跑不掉。
舒令秋试探性地拉了拉,没想到温珣压碾的力度并不大,她稍微加大一点力度,便能撤局。
这是意料之外。
手是撤回了,但用了她很大的力气,舒令秋一个重心不稳,向后摔去。
下坠的一际,有一双温厚的大掌托住蝴蝶骨。
与此同时,啪——
葡萄酒全部泼洒在她的领口。
液体倾泻而出,舒令秋的领口登时便被染成了紫色。
多余的酒汁顺着喉咙向下,滴进她的里衣。
舒令秋感觉胸口冰冰凉凉的。
她的内衣完全湿透了。
她外面穿的确实是大衣,但是临时接到李芳华的电话,她从空调房出来,里面仅一件薄薄的白衬衫。
她的内衣能湿透,自然也寓意着……
嗯。
她彻底老实了。
温珣垂眸,手还放在她的背后。
一只手在腰上,一只手在肩胛骨之间,扣结之处。
“……”
温珣眸色加深,声线沙哑,“为什么不放手?不酸吗?”
舒令秋仰起头,柔软的腰肢如蛇一般扭动,上顶,“酸……葡萄酒……好酸……”
温珣静静地盯着她发亮的双唇。
他悬在她的上空不过一厘米的位置。
可即便隔着这段距离,舒令秋也能感受到男人火炉一般的身体。
以及强有力的,砰砰的心跳。
他大概不知道,他说话时有多好看。
舒令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喜欢看温珣说话。
他的嘴唇很薄,淡淡的两片,像轻盈的蒲公英。不管是流利地说一串英文,或是简单相碰,一张一合,只是微微翕动,发出纤弱气息,都非常美。
他说话的时候,声带轻轻颤,舌尖无意间顶住上颚,连带着喉结也会缓慢蠕动。
越是安静的时候,她便越觉得赏心悦目。
似乎连带着自己的双唇也会轻轻颤。
譬如现在。
她克制不住地战栗。
温珣害怕吓到她,毕竟女孩子很多事情都没有接触过,他不想这么快地破坏她。
他向上支起一点身子,拉开更长的距离,“抱歉。”
“吓到你了。”
他缓缓挪动,舒令秋注视着他的离去。
再远一点,他们就彻底分开了。
舒令秋忽然拽住他的领带,将人一把抱进怀中。
温珣一顿,他们彻底贴实了。
舒令秋带着些许哭腔,“温珣,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令秋呢?”
他摇了摇头。
“因为温遇冬。”舒令秋说,“我的名字是周阿姨起的。”
温遇冬比她大几个月,他是冬天生的,她是他第二年的秋天生的。
她的名字一开始不叫令秋,叫令仪。
取自《诗经》中的“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本来叫得好好的,舒令秋还在李芳华的肚子里时家人便一直这么称呼她。
但十五岁那年后,便什么都变了。
周慈姝说,她的名字不好听,要改名。
便顺着温遇冬的名字,改成了令秋。
“温珣,你知道吗?周阿姨给我改名的时候,其实连我妈妈也很难过。”
舒令秋悲凉一笑,“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没有办法。
所以她一直活在温家的影响下。
这些事情,她本来已经埋藏好,许诺再也不挖出来,让自己难过。
毕竟连最亲近的温遇冬也并不会认为这有什么,那谁又会在乎这些?
可是在这个时刻,她格外地想要告诉他。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温珣最理解她。
听她讲起他未曾知晓的过去,温珣感觉到如鲠在喉。
他再也无法抵御。
温珣低下头,像是在询问:“可以接吻吗?”
可还没等得及舒令秋回应,他便掐着舒令秋的后颈向后翻,力度不轻不重,舒令秋翻身,完全背对他。
她看不清光明,腰窝湿热,一个吻烙在雪白的肌肤。
舒令秋手架在身前,浑身都在颤抖。
他步步靠近,从腰窝,脊椎线,棘突,一直到耳尖。
咬了一下,又捏着她的下巴,含住上唇。
他的吻温热而潮湿,含住她的唇珠轻轻吸吮,又慢慢下陷,吻至下唇。
舒令秋感觉到大脑里的那根弦,啪嗒,断了。
她微微张开唇换气,温珣握着她的手指细细摩挲。
体温极高,就像他的舌尖。
她清晰地感觉到,上颚那片软肉正在被霸道而温柔地顶起。
“乖,叫阿珣。”他咬着她的唇,含混道。
“阿……阿珣。”
她那声“阿”沾染了点情-欲。
不像是昵称。
倒像点别的。
门外狂风阵阵,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们在暴风雨里交颈舐吻,像两只受伤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