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声最近很少出门, 其他人不知道,他却发觉这样的日子越过越像从前。
蒋行止的朝气影响了许延声,带着他早起、吃饭, 让他慢慢过上了普通人该有的生活。
现在却没用了,许延声拒绝地很果断,不像过去那样好说话,曾经没有的底线一旦和谢逐桥扯上关系,他的情绪波动的很明显。
那是一种无言的愤怒, 许延声虽然不说,蒋行止却明白。
蒋行止从小就过的很好, 会被人气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只是许延声不说,不像他过去那样,会把自己不好的情绪发泄出去,告诉身边的人。
事实上宣泄情绪是很有用的, 许延声却一如既往把自己关在房里, 拒绝沟通, 表面上粉饰太平。
唯一的出门就是带顶流解决生理问题, 上午下午各一趟,蒋行止美其名曰:“老板, 你和顶流都需要运动。”
许延声没再拒绝,他虽然看大顶流不顺眼, 但还是很喜欢小顶流。况且蒋行止当初拿这只狗威胁他回来, 当时他就明白, 这只傻狗在他这里还是有分量的。
蒋行止晚上没回来, 许延声就自己吃外卖,像是回到了过去, 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间,很快就过完了一天。
敲门声响,许延声有点想骂人,前两天刷到了相关视频,于是他翘着脚瞪着狗:“别的狗都会开门,你会什么?”
这简直就是狗身攻击,顶流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小短腿,又往门把手上看看,它没读过书,怎么对比都觉得这个身高没那个开门的功能。
委屈地:“嘤——”
许延声边走边骂骂咧咧地骂狗:“养着你,吃我的用我的还要我带你出门遛弯,我是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了?”
越想越气,回头看看跟着脚边转圈圈的狗:“开个门都不会,你算什么狗。”
紧接着许延声打开门,在顶流类似于“难道你更喜欢这个”的嘤嘤声中,垮下了脸,还不如脚边这只傻狗。
如果换在过去,许延声一定会问“你过来干什么”,但他现在,连这句话都省了,只觉得烦。谢逐桥的阴魂不散让他根本找不到理由,就像过去谢逐桥总能在他每个心情不差的时候告诉他要分开一样,他总是把许延声弄的像个笑话。
许延声要关门,谢逐桥直接把手挡在门框上。
那一刻,谢逐桥因为疼痛下意识的抖动让两个人都是一怔,谢逐桥没预料到许延声真的会关门,而许延声发现自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心狠。
谢逐桥的表情仓皇又凄凉,像是没预料到,又或者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知道许延声早就不要他了,身体疼痛远远大不了心理的,可是谢逐桥还是很痛,他把受伤的手藏到背后,仍着痛,苍白地笑:“关什么门?”
许延声皱眉,表情是明显的厌恶,谢逐桥后知后觉地想,许延声以前看到的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这么讨厌,这么让人难过。
“看见你不需要关门?”许延声的话比他表情还冷,手放在门把上,随时等着再次关门。
谢逐桥额角出汗,那不是因为痛,他看着许延声,明知道这话不该说又没能忍住:“那天没和你说生日快乐。”
“你还好没说,”许延声并不给他留情面,“已经够让我恶心的了。”
他其实还是谢逐桥记忆里的模样,不管身处弱势强势,总是不会让自己输。
可谢逐桥又觉得许延声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会说“不可能分开”的人。
酒精让谢逐桥变得迟钝,他愣愣地看着许延声,视线从他冷淡的眼睛滑下去,落到他的唇。
此时此刻,谢逐桥深陷在许延声还活着的记忆里,没被他的话伤到,相反只觉得委屈:“我今天生日。”
谢逐桥皱着眉,慢慢地想其中的因果关系,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谢逐桥想要去拉许延声的手,被躲开了,这才觉得难过:“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或许他没有完全醉,只是撑着酒精自我欺骗,要是在平时,他甚至不敢来见许延声,“都是我的错。”
被放弃的手悬在空中,徒劳去做着想要牵手的动作,半晌,失落地低下头,小声说:“许延声,生日快乐。”
谢逐桥总是这样,知道许延声不想要,但还是想说。
过去是想要分开,现在是想要挽留。
我好坏啊,谢逐桥想,难怪许延声不要我了。
时隔一个星期,谢逐桥还是和许延声说了生日快乐,许延声吃到他送的蛋糕,听到他说的祝福,但是好像更不开心了。
谢逐桥看见许延声在笑,唇角翘起的弧度慢慢绕进谢逐桥的心里。
“你和我说生日快乐?”谢逐桥听见许延声问。
“许延声。”谢逐桥在这样的笑里迷失了自己,以为还在从前,因为许延声早就不愿意对他笑了。但许延声又躲开了他,谢逐桥于是反应过来,许延声在笑,但好像并不开心。
谢逐桥还是点点头,许延声说什么他都愿意听,也想很乖,要有问必答。
许延声低头,和瞪着无辜眼睛的顶流对视一秒,随后短促地笑出了声:“我谢谢你。”
谢逐桥没说不客气,他盯着许延声的唇,看见他嘴唇张合,应该是说了什么。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许延声问他:“你今天生日?”
谢逐桥又点点头,像讨吃的小狗,比当初想他收留的顶流还要可怜巴巴。
许延声说:“那我送你一份生日礼物好不好?”
谢逐桥不解地皱眉,不管醉没醉,都不影响许延声在他心里的印象,许延声不是会给他送礼物的人,就算在过去,他都不会愿意和谢逐桥说一句好听的话。
谢逐很疑惑,又不想错过,他第三次伸手去握,被许延声捏住,微凉的手指带着他的掌心丢了出去,像是很嫌弃。
却又面不改色:“有一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十八岁那年,把那个女人开掉以后,许延声的生活并没有好过起来,反而因为家里少了个走动的人,他陷入一种更深的迷茫里。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又会觉得自己凭什么认错。
许延声在那样的自我怀疑里,渐渐生出了迟来的叛逆,真正的叛逆期却没有那种东西,因为生活太过沉默,他活得太过寡言,连个叛逆的对象都没有,因此过得很安静。
可他也没明白,那种迟来的叛逆是因为什么,毕竟生活比当年更糟糕。
于是许延声的大学生活过得很糟糕,他仍然是那样不和人相处的性格,却又逼着自己渐渐融入人群,在性格上变得像一个正常人。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没有人说,所以许延声不知道。
许延声和同学关系不错,因为他很爱笑,好看的脸解决了生活中大部分问题,甚至在同学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或者出去玩的时候,他也是笑着拒绝了。
“不去了,有事。”,“你们去玩吧。”,“好的,下回再说。”
他那样游刃有余,却一点都不开心,看着别人正常的过日子,只觉得前十几年都算平静的心渐渐被自我否定的情绪蚕食着。
不止不快乐,许延声甚至要疯了,他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每天醒来,都在问为什么。
我为什么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去想,但是想不到。
没有亲人要照顾,没有朋友舍不得,只有一个心血来潮建立的破公司,不要就不要了。
如果世界少了他会有什么不同吗,不会,因为连一个难过的人都没有。
所以又为什么活着呢,辛苦的过一辈子,死了不过一把骨灰。
在好死和赖活着里抉择不下,生活竟然这样过了下去,知道某一天刷到一条新闻,世上有更多比他更可怜的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这都没什么,他们连饭都吃不饱。
许延声并没有同情心,他很冷漠地看完了这则新闻,不在意的下滑。再看到的就是capx成团前的那档选秀,他以媒体人的敏锐发觉这不过是一场不高明的炒作,宣传节目中的一位成员成长经历,主要是为了凸显他的可怜和不易。
许延声确实像个神,他在那个时候像个命运背后的操控者,轻而易举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什么?”谢逐桥感觉出了气氛的不同寻常,许延声不会爱他,要说的话很可能又是一把钝刀,每日每夜切割他的灵魂,让他狼狈,又让他无法察觉。
“我以前觉得自己很可怜,”许延声把傻狗往里踢了踢,不让它听,“怎么能不可怜,没见过亲妈是谁,亲爹也不想看见我,和保姆待在一个户口本里,她还是个哑巴。”
许延声从来不说,现在却轻描淡写地用四句话很完整的概括,谢逐桥的心很痛,那终于不是钝痛,许延声伤害自己比伤害他有用,谢逐桥感觉自己被捅死了,只用了一秒钟。
看着谢逐桥慢慢变了的脸色,许延声只觉得好笑。
“所以后来啊,我就去可怜别人了。”没找那个被炒作的对象,许延声像是闲来无事一般,翻起了节目里一百多个参赛者的资料,他找了和自己最像的那个。
算命先生算命需要的是生辰八字,所以表面上可怜有什么用,许延声需要那种刻在命运里无法躲避和逃脱的可怜人,像他一样。
“那么多个人里面,你和我生日最接近啊,所以我就来可怜你了。”
前两天确实是许延声的生日,他那位什么都不是亲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就是生日,她没连这种日子都剥夺走。
命运拨弄风云,许延声也拨弄着别人的人生。
“......所以,”似乎又有一把刀朝谢逐桥捅了过来,不知是太痛了,还是酒没有醒,他反应不及,又或许不想承认。
“所以,你不要误会。”许延声突然变得温柔,他看着谢逐桥怔仲在原地,心里只生出了快意。这样才是对的,这才是和谢逐桥接触的初衷,而不是一次次被这种人左右情绪,像个笑话。
“所以其实也可以不是你,跟了你那么久,当初在酒店截了你,和你本人并没有关系。”
“谢逐桥你现在缠着我阴魂不散是因为什么呢?那场车祸对我愧疚吗?还是那么多年发现我也不是毫无作用。”
“但是谢逐桥,你看,”许延声嘴角带笑,像是不动声色的蛊惑,“其实和你没有关系啊,也可以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