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心想完了,这么下去,安维尔先生肯定会醒过来的。

  安维尔先生醒过来看到他,一定以为他是个大流氓。

  嗷嗷嗷,不要啊。

  他恨不得背后长出一双隐形的翅膀,远远地飞离安维尔。

  可紧接着,在他的鼻尖和安维尔的鼻尖相碰时,他却感觉不到任何触感,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神奇得让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因为他整个人毫无实质般穿过了安维尔的身体,进入到了另一个领域。

  这个领域他可太熟悉了。

  “是你们呀?”陆诚面朝下趴着,无数银色的光丝在他身下如水一般流淌。

  有几根调皮的光丝还跑过来蹭了蹭他的脸颊。

  “哼!”陆诚生气地坐了起来,双臂交叠着抱在胸前,质问那些光丝,“刚才是你们在恶作剧?”

  光丝涌动的频率慢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知道错了,还是委屈了。

  “下次不许这样了,听到了吗?”陆诚拿出大家长的架势,教育起这些光丝。

  虽然他和安维尔没有实际性的接触,但是刚才那样面对面贴着,也太失礼了。

  而且后来还、还、……还从人家的身体直接穿过去了。

  一想到刚才鼻尖擦着鼻尖、唇对着……的场景,他就浑身冒热气。

  真是太、太不像话了。

  无数根光丝缓缓攀到了他手上,讨好地蹭蹭他的手背,像是在道歉。

  “不,我、我不原谅你们。”陆诚脸上的热意怎么都散不去,干脆掩饰地别开脸,扭到一边。

  光丝没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陆诚觉得脸上的燥意退下去了一些,才悄咪咪地从眼角垂下视线,想看看那些小家伙们又再搞什么鬼。

  只见铺洒在他周围的光丝把自己扭成了一个个心型,其中还夹杂着几个没扭成功的圆形和椭圆形。

  噗~

  陆诚忍不住在心里笑出了声。

  好可爱啊。

  “好吧,我原谅你们。”陆诚本来就心软,一哄就好,何况看到满地“比心”。

  光丝开心极了,又尝试着往陆诚身上攀,陆诚也不介意,让它们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发光的蚕茧,只露出了一张脸庞。

  在光丝靠近的时候,他才发现,很多光丝末端正缓慢地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啃噬灼烧。

  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种现象已经停止了。

  他撩过几根伤得最严重的光丝,鼓起勇气用手指捻了捻末端像是被烧焦的黑色物质。

  “嘶~”手指传来刺痛。

  他打开手指,看到一抹黑烟被他指尖上的皮肤吸收了。

  这是什么鬼?

  他将手指放到眼前,研究起黑烟消失的地方,可什么都看不出来,倒是被他碰到过的那根光丝末端已经不见受伤的痕迹,整根光丝看起来更加明亮,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长。

  “哇哦。”陆诚自己都发出了一声感叹。

  他又试着去捏另一根受伤的光丝。

  “嗷~”这根光丝伤得比之前那根严重,所以手指上传来的痛感更加强烈。

  但这根光丝也变得和上一根光丝一样,焦黑的物质消失了,亮度也有所提升,末端新长出来的光线还缠上了陆诚的手指,似乎是在心疼陆诚。

  看到这些光丝这么乖,陆诚又跃跃欲试,准备去捏另一根光丝,可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所有光丝都躲开了。

  “怎么了?”他感到疑惑,“你们不喜欢这样吗?”

  光丝们点点头。

  他还以为消灭掉那些焦黑的物质,是在帮助那些光丝呢。

  “抱歉。”陆诚想要挠挠头,可头上也被光丝包裹着。

  那两根恢复健康的光丝又缠到他指尖上,那是他刚才捏黑暗物质的地方。

  陆诚明白了,这些光丝是怕他疼。

  好乖哦。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疼。”陆诚用手指比了一个很小很小的距离。

  光丝还是不乐意,缠着他的手指不让他继续捏。

  “那你们一直这样不疼吗?”陆诚一脸担忧。

  他捏一下就这么疼了,那那些光丝一直被灼烧,不是更痛苦吗。

  “我想帮你们。”陆诚说。

  如果只疼一下就能治好这些光丝,他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光丝却依然躲开他的手指,继而缠到了他的身上。

  陆诚发现,那些缠在他身上的光丝被吞噬的速度开始变慢,有些甚至停止了消失。

  难道是挨着他就行了?

  好吧,反正被冰冰凉的光丝缠绕着也挺舒服的。

  而且他现在浑身发光的样子一定很酷。

  就是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看到,有些可惜了。

  “那行吧。”他没再勉强那些光丝,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任由光丝缠绕着自己,还跟光丝们聊起了天。

  他讲故事似的,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你们说,要是安维尔先生发现我就是那个逃婚的人,他会不会讨厌我,不愿把我当朋友?”陆诚烦恼地单手支着自己的下颌。

  光丝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光丝发不出声音,这是陆诚自己想象的。

  “哎,可我现在好像都还不是他的朋友。”陆诚闷闷地叹了一口气。

  竖起的光丝在陆诚面前摇成了墙头草。

  陆诚拇指和食指张开,用虎口卡着下巴沉吟片刻,认同地点点头:“嗯,你们说得没错,安维尔先生身体不好,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安维尔先生我的真实身份。”

  光丝齐齐倒下。

  双方牛头不对马嘴地又聊了一会儿天,陆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始犯起了困。

  在梦里也会犯困的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可意识却越来越不清晰,而且身体也变得好沉好累。

  二楼治疗室。

  躺在治疗舱里的安维尔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的玻璃罩。

  光滑的玻璃罩上倒影着一张模糊的脸。

  他心头猛地一跳,待看清那是自己的脸后,又松了一口气。

  好奇怪,他竟然觉得那会是陆诚的脸。

  怎么会这样?

  而且他竟然在做治疗的时候沉睡了过去,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难道是跟上午喝下的那只强力速效剂有关?

  也是,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多少次透支的机会了。

  能醒过来就已经不错了。

  他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治疗舱的玻璃罩缓慢收起。

  杰瑞没有在这个时候赶过来,他推测应该是还在地下室处理小机器人的事。

  他双手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可预想中吃力的感觉并没有出现。

  他不但轻松地坐了起来,还觉得手臂的力气比之前大了一些。

  是强力速效剂的药效还没完全退散吗?

  不对啊,他明明在修理好小机器人后,就已经感觉到精疲力竭,那时候药效应该已经即将耗尽。

  他又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腕,发现脚部也比之前变得有力。

  不会是持续治疗起了作用吧?

  想起杰瑞每天督促他来治疗舱做治疗的场景,他忍不住轻轻哼笑了一声。

  莫非这个世界真有奇迹?宇宙之神真的存在?

  他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又深吸了一口气,挪动着双腿踩在了地面。

  智能轮椅滑了过来,等在他的脚边。

  他没有坐上去,而是扶着治疗舱的围栏来来回回地走了两遍,之后又放开扶手走了几步,但很快就累得有些支撑不住,踉跄地跌了下去。

  智能轮椅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很快就接住了他。

  他坐在轮椅上有些失神。

  好奇怪,这种感觉好奇怪。

  虽然没能支撑多久,但确实是比之前好了。

  而且除了力气方面,好像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有所改善。

  这和强力速效剂产生的作用效果完全不一样,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刚才支撑着他行走的那股力量是来自于他本身。

  他收回神思,闭上眼,集中注意力探入自己的精神力领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自己的精神力领域。

  一来是每次进入都会耗费掉他大量的精力,二来是他实在不忍心看到那片领域逐渐变得荒芜。

  他睁开眼,看到曾经浩瀚如海的精神力丝,只剩下一潭池水那般大小的数量。

  比他上一次来,又小了一圈,不过看那些精神力丝摇头晃脑的样子,似乎还挺有精神。

  怎么感觉好像一个人?

  陆诚那张充满活力的笑脸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安维尔闭着眼抬了抬眉峰:怎么在这时候想到了陆诚?

  不会是连他的精神力领域都感染了“陆诚”病毒吧?

  “呵。”他轻轻笑了一声。

  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他抽回注意力,睁开眼,操纵轮椅来到一台检测仪前,对自己的精神力进行了检测。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和他预想的一样,比平时的检测数据都要好一些。

  在看到数据的那一刻,他的嘴角不可置信地扬了起来。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将这种情况归结为回光返照,但现在他却莫名升起了一些期待。

  他将检测结果发给库德,想让库德帮他分析一下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那边没有立刻回复,他便操纵着轮椅离开了治疗室。

  此时此刻,他迫切地想要看到一些充满活力的东西。

  比如……

  他将脑海中那张模样乖巧,但笑起来就像是有很多鬼主意的脸挥散。

  咳,比如客厅里那株蓬勃生长的绿色植物。

  轮椅带他来到一楼的客厅。

  客厅很安静,安维尔的心却吵吵闹闹的——

  “为什么陆诚那小孩会在这里?”

  “是睡着了吗?”

  “睡姿好奇怪,这样也能睡得着?好厉害~”

  “嗯,睡着后的样子果然比平时乖多了。”

  “他穿的这身应该是睡衣吧?看起来好复古,像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款式。”

  “现在睡衣也流行复古款式吗?”

  “他的睫毛好长,头发好像有点卷,应该是天生的吧。”

  “哈嗯,嘴巴抿紧的时候,竟然也能看到一点点酒窝。”

  ……

  安维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让轮椅将自己带到了陆诚面前。

  一如刚来到弗里曼的第三天。

  那时候,陆诚好像也是睡得和现在一样死沉。

  他默默地呆在陆诚的面前看了好一会儿,准确来说,是看着陆诚的脸发了好一会儿呆,完全不记得自己其实是来看植物的。

  在治疗室时那种迫切想要找寻什么的心情得到了满足。

  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净做一些奇怪的事?

  他正要操作轮椅离开,却在转身时看到了陆诚摊开垂在桌子边沿的手掌,掌心的位置红得很不正常,像是烫伤,尤其是拇指和食指指尖的位置,红得惹眼。

  胸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些疼。

  这个感受过于微妙,连他自己都无法分析出因由。

  最后他干脆将这奇怪的感受归结为内疚,毕竟是他害得陆诚流落到EE,从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变成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可怜。

  他想起杰瑞说过,陆诚讨厌那个跟他退婚的人。

  心里好像更难受了。

  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在光脑上给蛋形机器人下达了一个指令。

  不一会儿,蛋形机器人头顶着一个医疗箱滑了过来。

  安维尔打开医疗箱,取出一瓶万能药膏,用棉签沾了些,轻轻地涂到陆诚手掌受伤的地方。

  在涂抹的过程中,陆诚嘟着嘴不满地“嗯哼”了一声,眉头还皱了起来。

  “娇气。”安维尔没好气地脱口而出。

  在察觉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后,他心虚地轻咳了一声。

  幸好,陆诚睡得很沉,除了均匀的呼吸起伏,只有睫毛动了一下。

  上好药后,他好像再也没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又操纵着轮椅离开了客厅。

  陆诚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坐在柔软的床铺上,茫然地转动眼珠,观察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个干净整洁的房间,房间里的装潢除了白,便只剩下不同深浅的灰,是十分高级的配色,却没有一样东西是他熟悉的。

  恍然间,他怀疑自己不会是又穿越了吧。

  直到房门被推开,一抹明亮的黄色从门口探进来,他的心才落了下去。

  “主人,你醒了?”艾克开心地推门而入,哒哒哒地走到他的面前。

  “艾克。”陆诚也很高兴,从床上下来,弯腰打量着艾克。

  艾克身上之前那些烧焦的痕迹已经不见了,全身上下焕然一新。

  “艾克,你重新涂了漆?”他问。

  艾克点点头:“是杰瑞帮艾克上的漆。”

  陆诚又环顾了一圈这个房间,问:“艾克,这里是弗里曼庄园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艾克又回答:“是的,主人,昨天艾克跟杰瑞从地下室上来,发现主人在客厅睡着了,杰瑞说主人你这两天太累了,最好让主人好好休息,所以艾克就没有叫醒主人。”

  “昨天?”陆诚吃惊,“我睡了这么久吗?”

  “是的,主人。”艾克说,“主人休息好了吗?”

  陆诚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肩颈,若有所思地回答:“好像还行。”

  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很累的错觉呢?

  末了,他抬起手掌,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掌心。

  他记得昨天他将艾克从充能箱拖出来的时候,手掌被烫了一下,因为不是很严重,所以他就没在意,这怎么忽然就自己好了呢?

  思索间,他想起了那个“跛脚”的行李箱,当时也是在他一觉醒来之后,莫名其妙地变好了。

  难道弗里曼庄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魔法?

  不,不是魔法。

  肯定是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帮他涂了药。

  就像那天的遮阳棚和修好的行李箱一样,有人默默帮助了他。

  这个人,是杰瑞还是安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