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舒服？
阳光开朗大男孩方志远思索片刻, 说道：“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程白术和徐珍珍两人看向方志远，方志远身高一米八，肌肉紧实, 明显是个身强体健、热爱运动的人。就程白术而言，他看不出方志远有什么大病, 应该只是亚健康。
紧接着, 方志远说道：“我感觉我小手指有点麻麻的, 以前只是偶尔，睡一觉就没了，可这两周是一直麻，麻得很厉害。肩胛骨缝里面也是酸酸麻麻的，不是很舒服。腰是有些腰肌劳损，以前高中读太狠了, 现在腰不太好。总之感觉全身上下, 没有一个关节是好的。”
徐珍珍上上下下看了看方志远，纳闷地问道：“你运动量如何？”
方志远回答道：“还可以诶，一周会打三次篮球。”
程白术观察了一下，又摸了摸脉, 确定只是一个简单的颈腰椎病人。他便让方志远脱掉上衣趴上治疗床, 又对徐珍珍说道：“来，你给他检查一下，看一下是什么问题。”
徐珍珍也很激动, 在程霸霸这里呆了这么久, 都是一些内科病人开药或者针灸，终于遇到一个常见的颈腰椎病人了！天知道针灸科里面不是因为颈肩腰腿痛的病人最多吗, 为什么程霸霸这里反而堪称国宝一般的稀缺？稀缺到刚刚方志远说自己全身不舒服，她第一反应是方志远有什么大病, 而且还是五脏六腑都不太好的那种大病。
她对自己定位也很明确，她未来肯定达到不了程霸霸这种水平，以后她的主治范围肯定是颈肩腰腿痛。等她吃透程霸霸的临床思路和针灸手法等，再考虑进军内科病范畴。所以，自我认识非常清楚的徐珍珍遇到这一个颈腰椎病人，也非常珍惜感动，就打算让程霸霸在这人身上多教她一些。
方志远听话地脱掉衣服，露出线条漂亮的肌肉。然而，在场两人没人注意他的肌肉，就连女性同胞徐珍珍也是在他趴下去后，眼放精光地上前。
徐珍珍认认真真地给方志远检查肌肉，从上斜方肌到菱形肌，从肩胛提肌到背阔肌，从竖脊肌到髂腰肌。检查完之后，徐珍珍说道：“程老师，这人的肌肉状态相对松软，偶尔在某些点有筋结。”
正确的肌肉形态确实是柔软有弹性的，而错误方法练出来的肌肉反而是大众印象中邦邦硬的。方志远日常喜爱篮球，这种运动锻炼下的肌肉，只要后续有注意拉伸，都不会是什么糟糕的状态。
程白术便问道：“那他如今小手指和无名指麻该怎么处理？他肩胛骨缝和腰酸痛该如何处理？”
徐珍珍一下子被卡住，想了半天，说道：“推拿和针灸。”
程白术又问：“不错，这两种方法都可以解决他的问题，我们先以针灸论，如果是你，你如何选穴？”
方志远万分庆幸自己只是个病人，只要趴着装死做实验教材就好了。这种现场考核真的太令人上头了。同时，方志远也决定，以后要么来找程医生看病，如果要去自己学校的附属医院，绝对闭口不谈自己是医学生。
徐珍珍想了许久，说道：“除了局部近治的阿是穴，还可以选择右手的三焦经和小肠经。”
“具体选穴？”
“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病人有酸也有痛，那便是虚实都有，子穴和母穴都要扎！”
程白术低头问了问方志远，道：“你小手指麻是外侧麻木还是掌面一侧麻木？”
方志远抬头说道：“小手指指纹这一块比较厉害。”
徐珍珍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她只记得无名指是三焦经通行的，可是却忘了小手指麻木可以是小肠经，也可以是心经，她怎么就默认为阳经了呢？
程白术看向徐珍珍，徐珍珍立刻就说道：“应该选心经的子穴和母穴。”
见程霸霸没说什么，徐珍珍继续说道：“腰部酸痛取穴除局部近治以外，还可以选择两侧委中穴。”
程白术便问道：“为什么选委中穴？”
徐珍珍非常自信地说道：“四总穴歌中，腰背委中求，所以病人腰背部酸痛，可以选择委中穴。”
程白术又问：“腰背委中求的原理是什么？”
徐珍珍再次卡顿，啥？腰背委中求的原理课本上没写啊！徐珍珍只觉得自己肾上腺素飙升，可脑袋里却是空空，愣是一点原因想不起来。最后，她想起昆仑穴治头晕是经验用穴，那委中穴也是如此？
于是，她回道：“经验用穴！”
程白术：……
徐珍珍萎靡下来，怯生生地问道：“不是吗？”
“那要是遇到腰痛取穴委中效果不佳的该怎么办？”程白术想起以前老师讲课时说的内容，又问道：“落枕取后溪的原理是什么？也是经验用穴？那为什么有的有效，有的没效果？”
徐珍珍都快石化了，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这背后的原理。老师讲课的时候，就说过腰痛扎委中、落枕扎后溪，可她在燕京中医院实习时，确实是有遇到腰痛扎委中、落枕扎后溪效果不好，甚至没有一点用的病人。做医生的，总不能嫌弃病人生病没有按照教科书生病吧？
诊室里沉默了许久，趴着的方志远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床上，应该在床下。
最后，徐珍珍尴尬地说：“抱歉，老师，我不知道原因。”
程白术淡淡地说道：“不应该对我说抱歉，应该对你的病人说道歉。每下一针，你都应该知道这一针都目的是什么，你要保证你的每一针对病人都是有效，而不是凑数的。针，贵精不贵多。”
徐珍珍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改正！
相处将近两个月，程白术知道徐珍珍是个好学习的女孩，便也没有再说下去。程白术便解释道：“委中穴是足太阳膀胱经的母穴，所以如果病人是膀胱经上的虚症，便可以选择委中来治病人的腰痛。而落枕选后溪，并非经验用穴，而是因为后溪是八脉交会穴之一，通督脉。如果病人落枕后出现脊柱正中的疼痛，便可以选后溪。而如果病人落枕后，痛不在脊柱，则取后溪效果不佳。同样，如果病人腰扭伤，痛在脊柱正中间，一样可以选择后溪。”
知道这其中原理，选穴时，自然不会盲目广撒网。落枕不一定用后溪，后溪也不是只治落枕。这不是一对多，或者多对一，而是多对多，徐珍珍有些恍惚地想。
“好，这是针灸方面的，那推拿你该如何处理？”
啊？推拿？
徐珍珍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怎么一下子就从针灸跳到推拿了？徐珍珍想了想，便说道：“加强松解上斜方肌和菱形肌、背阔肌的肌肉就好了。”
这回，程白术没再说什么，直接让徐珍珍按照她所想的先给方志远做推拿。
别说什么女生不适合做推拿，做推拿时利用好肌肉解剖和穴位，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徐珍珍也不推辞，她在燕京中医院可是练就了一番推拿技艺，奈何来了燕国医毫无用武之地。
程白术瞧着，这徐珍珍手法倒是还行，有些生疏，但没有到陌生的程度。等到半小时过去，徐珍珍收手，程白术便问道：“感觉如何？”
方志远说道：“挺舒服的！”
徐珍珍面上有些自豪，废话，她决心走这条路，即便她想以针灸为主，吃饭简单些。可她也做好了一毕业就先干推拿的准备，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刚刚毕业，谁会相信你的针灸技术？不还得先靠推拿积攒病人，适当时机再寻转职针灸医生。
程白术关注的点却是：“你肩胛骨缝疼和腰疼的情况如何？”
徐珍珍和方志远一愣，是哦，程白术最讲究实用主义，舒服不管用，要效果！
方志远下床来活动活动，说道：“肩胛骨缝还是疼，腰酸腰痛的情况有好转。”
程白术又让方志远趴回治疗床，这次是他自己出手。徐珍珍非常惊讶，程霸霸还会干推拿？好像没人见他做过按摩啊！
刚刚方志远肩胛骨内侧缝疼痛，徐珍珍是硬生生在这个位置上揉了五分钟。而程白术并非如此，他在方志远脖子处寻摸，摸到侧面一条僵硬的肌肉后，便稍稍用力，按住这一条肌肉，再用指腹轻轻揉动。
只这般轻柔的动作，方志远便痛得大呼，差点直接从床上滚下来。
见状，程白术便稍稍减少力气，又问道：“这样可以吗？”
方志远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勉强说道：“现在还能接受得了。”
徐珍珍瞪大眼睛，卧槽，从她的角度来说，程霸霸是真的没有用力啊！比起按摩，更像是摸皮，方志远怎么会痛到差点从床上原地起飞？
程白术轻轻按揉片刻，随后顺着竖脊肌和背阔肌，找到方志远的几个痛点。同样是稍稍加力，方志远就差点原地起跳。看得徐珍珍目瞪口呆，方志远的问题有这么厉害？为什么她刚刚推拿的时候没发现？明明是同一个病人啊？甚至她先做推拿，理论应该是她发现的筋结点和痛点最多才是！
随后，程白术直接挪到床尾处，大面积掌按方志远的小腿。
方志远只觉得仿佛被一辆卡车碾过小腿，小腿酸痛得似乎要断掉。他连连呼痛，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想要往前爬一点，避开程白术的铁砂掌。奈何程白术摁住他和抓小鸡一样简单，这一次也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任由方志远痛嚎。
徐珍珍有些想戴副耳塞，这噪音实在有些大了。
程白术将方志远两条小腿松完之后，这才收手，让方志远起床。方志远一看时间，咦？他以为至少半小时，结果只过了五分钟？
方志远在程白术的指示下原地活动身体，突然，他愣住了，说道：
“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