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中医要求的？”
差不多半年前, 他被要求抗癫痫用药减量时，一样地劝说，一样地被拒绝, 后面他恼了，直接秦家说什么, 他做什么。后面那个落后民族医学的赤脚大夫误打误撞治好了秦明朗的癫痫, 这等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打算继续做他威风显赫的林主任。别和他说什么人外有人，中医如果真有这么厉害，早就承包诺贝尔医学奖了。
再往后，就是秦明朗因为发烧被送到他这里，后续烧到肺炎了, 他要上抗生素, 又被拒绝。随后，秦明朗又到了那赤脚大夫手上，和他说三天治肺炎，结果不也是喝了六天的树枝水才好的吗？六天时间, 他也能治好肺炎啊！原本就对程白术格外鄙夷的林智更加无语, 觉得这年轻人就是占秦家好说话、不插手治疗的便宜才这么乱搞，偏偏每次都是运气不错治好了秦明朗。
现在，这个不识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撞上矜傲自我的克林顿……
林智眼珠子一转, 却见秦文龙并不说话, 貌似委婉道：“秦先生，你也无需为他打掩护。他能治好秦明朗的癫痫, 并不代表他能治秦明朗的发育迟滞。你也莫说我一家之言，不妨去多问几个专家主任。”
克林顿老早忘记林智所说的落后医学出来的骗子, 闻言就知道林智掌握一些关键信息，便问道：“Smart，你说什么？”
林智翘起嘴角，说道：“真正让你降低康复强度的，应该不是秦先生，而是秦明朗的主管医生，一个年轻的、学习中医的医生。”
正想说秦明朗的主管医生不是你吗，克林顿突然从犄角旮旯里翻出点相关记忆，林智和他说过，秦明朗的主管医生是个中医。中医……是华国的传统民族医学，治疗方法要么是树枝树叶熬水，要么是拿缝衣针扎人。
克林顿脸色顿时就变了，质问秦文龙，“秦先生，是这样吗？”
见他知道了，秦文龙也就直接说：“是的，明朗的主治医生程医生是位医术优秀的中医。”
“是他说要降低康复强度的吗？”
“是的，我也都希望能够给明朗更多的休息时间，避免过度消耗精力。”
“Holy shit！”克林顿忍不住骂了句粗话，“你儿子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你争执。那个医生在哪里，你让他过来，我要和他对峙，哪里来的庸医这么乱来。”每结束一天，秦明朗的时间便少一天，追赶同龄人的希望便渺茫一分。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居然还有垃圾来拖后腿，让秦明朗多休息？
秦文龙看得出来克林顿很生气，非常生气，却依旧不想这个时候让程白术对上克林顿，便说：“克林顿博士，我知道您很厉害，但是我相信程医生的水平。”
“你这话是说我比不上他？！”秦文龙这明摆着说他和那个年轻的中医之间，他选择相信那年轻的中医，这与指着克林顿的鼻子说他水平不行无异。这让克林顿更加愤怒，梳着大背头的金发仿佛根根竖起，像一头因为被侵占地盘而愤怒的狮子。
最初目的只是为了降低康复强度，而不是为了激怒吵架。现在到了这一地步，秦文龙有些无奈。在他心里确实如此想法，但这话他也知道不能在克林顿面前说。
于是，他说道：“并非如此，你们二人并不是同一个领域的医生，不能相提并论。”
林智在一旁说道：“一个民族医学本科毕业的医生，一个全球顶尖医学院校博士毕业的医生，确实不能相提并论。那秦先生选择听谁的？”
“……”秦文龙斜睨一眼煽风点火的林智，第一次有些后悔居然没早点把他给炒了。
林智无所畏惧，这一刻，他和克林顿站在统一战线。要么一起留，要么一起走！真要一起走了，秦家在业界就别想找到合适的康复团队！
克林顿没有被秦文龙一句端水似的话语安抚，同样直勾勾地盯着秦文龙，心想，这长眼睛的都知道听哪方的吧？
却不想，秦文龙根本不长眼，“对不起，克林顿博士，我相信程医生的医术。”
这句话让克林顿有些破防，作为天之骄子，从来没有在比较中落败的他，竟然比不过一个华国落后民族医学出来的年轻医生。这传出去，他克林顿还如何干下去？！
他气到极致，反而显得非常平静。
见状，林智决定再来一把火，他也憋屈得很，天天被吴嘉德鼻孔看人，腻歪得很。他说道：“克林顿学弟，我们辛辛苦苦学习十余年，自诩呕心沥血、救人无数，却不想有人有人轻轻松松踩着我们上位。”
克林顿深蓝色的眼眸暗沉沉，瞥了一眼林智，冷笑道：“我和师兄你可不一样，秦明朗的主管医生说接手就接手，你一点动静一点反抗都没有，实在是太过懦弱无能。”自己所学所为、安身立命之本被人质疑，也不想着争辩反驳，就这么躺平任踩。他林智能这么窝囊废，他可做不到！
林智的脸都绿了，这位学弟要不要这么敌我不分。他只是个医生啊，人家父母才是监护人，病人是小孩子，没有自主权，还不是监护人说什么是什么。
事已至此，秦文龙反而不急了，见到这一幕，差点笑出来。他说道：“林智，接下来我会与克林顿博士沟通，现在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你可以继续去忙。”
绿着脸的林智立刻转身走人，还是让这两人打起来吧，去踏马的调解，最好都进他病房里躺着！
于漫云羡慕地看着林智，她也想走，但现在她作为翻译桥梁，明显是走不了。她现在缩在角落里，看着犹如乌云压顶的克林顿，内心有些惶恐。她从来没有见到克林顿这么生气的模样……
林智的离开，并没有让气氛缓和下来，反而更加压抑沉郁。
秦文龙思索该如何缓和氛围，不过瞬息，他说：“克林顿先生，作为父亲，我看着明朗的康复强度过大，我于心不忍。这才想着与您商量，是否可以适当地降低明朗的康复强度，让他得到充足的休息。为了表达歉意，我在盛京饭店订了包厢，克林顿博士不妨一同前往。”
从为人父母的角度出发，降低康复强度仅仅是因为自己对儿子的不忍和慈爱。从质疑克林顿的专业素养，到父母的舍不得，加上投其所好，来意被包裹得圆滑，更能让人接受。克林顿的反应太出乎他的意料了，秦文龙打算温水煮青蛙，过多几日慢慢地磨，总归能成。
这是一个台阶，秦文龙琢磨着，是个聪明人都会顺阶而下。奈何克林顿这个聪明人不想将聪明用在这个地方，他硬生生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程医生在哪里，你让他过来！我要和他讨论秦明朗的康、复、治、疗、方、案！”克林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话，后槽牙仿佛正咬着程医生的肉，反复咀嚼碾磨。
见秦文龙不说话，他冷笑道：“或者，我去找他也可以！”
秦文龙内心暗咒，玛德，忘了作为克林顿学长的林智可是知道程医生的工作地点的。他日常生活中接触的大多是滑不溜丢的滚刀肉，猛然遇到克林顿这般的卫道者，他还有些棘手。尤其，程白术也是这样的人！这两人碰上了，怕不是火星撞地球？
该死，来时他应该更加委婉的！
刹那，秦文龙说道：“今日周六，程医生不上班，这个时候怕是联系不上他。”今日一过，后续待克林顿缓和情绪，两人再见面，应该不至于冲突过于激烈。
直起身，克林顿整理了一下领带，仗着白种人身形高大挺拔的优势，眼睛下瞥看向秦文龙，说道：“秦总，我不信你没有程医生的电话，麻烦通话外放。如果他不方便来，我去找他也可以！”总之就一句话，今天他一定、必定、肯定要见到秦明朗的主管医生！
如此逼迫，秦文龙有些不悦，却也明白今天这个事儿两人不见面，是别想解决了。于是，他掏出手机给程白术打电话。
“你好，程医生，我是嘟嘟父亲。”
接到电话时，程白术正在练习八部金刚经。八部金刚经是他从一位道医处习来，颇有上古导引那天人合一、调和阴阳的意味，便每周必练。即便在初春料峭时节，程白术也练得一身汗。他稍稍擦过额头的汗珠，接通电话，问道：“嘟嘟爸爸，是嘟嘟出什么事了吗？”算算时间，今日嘟嘟应该将沙参麦冬汤喝完了，这阴虚无痰的干咳也该差不多结束了。难不成是嘟嘟又着凉感冒发烧了？
这时，克林顿大声说道：“我是秦明朗的康复医生，我需要就秦明朗的康复强度一事上，与、你、详、谈！”
秦文龙话筒声音外放，克林顿便有机会直接和质疑他治疗方案的医生沟通。确定程白术听见他的话，他稍稍一顿，又说道：“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我让司机去接你！”
透过话筒，声音有些失真，程白术还真没发现，克林顿正磨刀霍霍，咬牙切齿。程白术看了看行程，傍晚还要去找吴辛卯、祝开心吃饭，其他暂时没有安排，便爽快答应了。
不到一个小时，梳洗更衣后的程白术便被秦家的司机送到了医院。
甫一进入会议室，程白术便看见两男一女，排除掉认识的秦文龙，剩下的一男一女应该就是嘟嘟的康复医生。这男医生是海外之人，一头耀眼金发，灯光底下熠熠生辉，气势迫人。他一见到程白术，便冷哼道：“你便是秦明朗的主治医生，是你要求要降低秦明朗的康复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