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虽然烧有篝火,但是温度跟外面比起来,其实并没有暖和多少。

  八戒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仅靠着篝火的墙边,正盘腿坐着一个人。

  五官隐与黑影之中看不清面容,身形修长。略微单薄的背脊挺的笔直,单手捻着一串深色佛珠,盘腿坐在火边打坐的样子,像个虔诚的不沾染俗世的佛徒。

  “这位兄台打扰了,在下路经此地,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男子举手投足都很有教养的样子,暮禅原本对他产生的戒备微微放下了一些。

  “请便。”虽然身处荒山野岭,但是性格随和的暮禅,并不介意有陌生人跟他同处一室。

  “多谢。”八戒一喜,立刻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并且出于礼貌,找了个离暮禅稍远一些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那道坐在火光中的身影,离近了才发现是个长的很好看的人,眉眼清秀,唇红齿白。乌发松松的挽在脑后,几缕发丝散在额前,不显得凌乱,却更添一股说不出来的风情。

  尤其是看着他安静打坐的身影,不知为何,八戒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眼熟。

  “这山里夜间露水是重了一些,看你离火很近,是怕冷吗?”

  “有一点。”暮禅睁开眼睛平静的看向对面的那名男子。

  八戒望着暮禅在火光中清亮温和的眼睛,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你看起来……很眼熟啊。”

  奇怪,最近怎么总是听到这句话?

  “可能是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在下朱刚鬣,能问下兄台尊姓大名吗?”

  “暮禅。”

  “是暮暮蝉吟的那个蝉吗?”

  “不是,是日落坐禅的禅。”暮禅温和的答道。

  “原来是这个。”八戒看着暮禅细长的手指里松松的握着一串深色的佛珠轻轻的捻着,好奇的问:“你修的是佛?”

  “嗯。”三年前,暮禅是被一声佛音从昏迷中唤醒的,所以醒来后即使记忆忘光,深刻在脑中的经文却一点没丢。

  “在这狂躁邪恶的魔域之城边界还能保持淡然于心,从容不迫,也是一种境界。”

  “谢谢,我也只是刚入门而已,看你对修佛似乎也有了解?”

  “我在人界的师父就是佛门中人。”虽然是第一次见,八戒却莫名对这年轻人有种奇怪的亲切感,所以总想跟他套近乎,或者多说上个几句话。

  “原来如此。”同时暮禅也不讨厌八戒,一般没人挑衅的时候,他都是性子温和有礼的。

  “我师父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心境坦荡,内心豁达。他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性格最坚韧的一个。我们虽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也没有跟其他师兄弟那样出生入死,但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心境很平和。”

  “依你所言,你们的关系倒像是朋友,不像是师徒。”

  “亦师亦友吧,其实他不知道我在很久以前就见过他。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还是个小沙弥。我心魔缠身,差点铸成大错,也差点失手杀了他,是他用度化经文帮了我,小小年纪却已是大造化。”这件事,除了沙悟净,没有人知道,就算是唐三藏本人,八戒也没跟他说过。

  没想到在今天,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八戒竟然就这么说出了口。

  “那你师父的修为一定很高吧?”暮禅好奇的看着坐在篝火对面的男子,高高壮壮的身形,眉眼之间皆是英气,不像是来自魔域之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魔修或者魔族。

  “普通人而已,走哪都被欺负。不过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不管是帮助过别人,还是被别人伤害的事情。”

  “那他一定是个滥好人。”

  “不是,他说他有更在意的人和事,人心也就拳头大小,只装他想要装的就行了。”

  “你这师父……倒是个有趣的人。”暮禅笑道。

  “说实话,我以前还被他骂过。因为他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性子又软,我就忍不住想要逗逗他,结果不小心诋毁了那个被他放在心上的人,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竟然也能把我怼的哑口无言。”

  “是人都有逆鳞吧。”

  “不知兄台师承何处?”八戒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三年前受过一次重伤,醒来后就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一些经文的念诵和法术的操控。”

  “三年前?”八戒喃喃自语,思绪飘远。

  两人正说着话,忽觉的脚下地面猛然传来一阵颤动。

  暮禅敏锐的站起身来,就听轰然一阵巨响,一个巨大的身影已从地底之下飞快的钻了出来,暮禅随手拉开离其最近的朱刚鬣,两人及时飞闪到了一边。

  “多谢。”八戒道,他刚才光顾着想事情了,连跑都没来得及。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暮禅微微一笑,八戒顿时有些恍惚,这个笑容也太像师父了,不过怎么可能呢?

  师父应该……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远处额头上长有独立银角的恶兽咆哮着刚从地面钻出,就直接冲到那堆篝火旁,似是发脾气一样的将那原本烧灼的木柴踩的乱七八糟。

  它的一半脸上长着奇丑无比的疤痕,两只铜铃一样的眼睛充着血,脾气极度暴躁,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就像是个刚被激怒的蛮牛。

  浑身鳞甲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张开的大嘴里喷出腥臭的腐味。

  忽然肚腹一阵抽动,喉咙从下往上的滚动,一堆还没消化完的人类残肢从嘴里吐出来,带着恶心的粘液,令人欲呕。

  暮禅猜测这些残肢,应该都是先前做任务失败的人,没想到转到他手上的时候,竟已牺牲这么多条命了?能进魔域之城的并不只有天生魔族,还有一些崇拜魔修的人类,为了魔币,竟是连命都不顾了!

  “艹!”八戒唤出九齿钉耙,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它似乎很讨厌火,怪不得到处都找不到入口,原来是在这间房子的地底下。”暮禅分析道。

  “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先干它再说!”八戒挥起九齿钉耙迎了上去。

  紧接着,又有一只金角恶兽咆哮着从地底冲了出来,体型要比刚才的那个还要大的多,也凶狠残暴的多!

  暮禅立刻缠紧手中的紫檀佛珠冲了过去。小說中文網

  两人两兽一直从屋里打到了屋外。

  它们身上的鳞甲实在是厚,八戒的九齿钉耙无论怎样打都穿不透那银甲怪兽分毫,没过多久就被累的呼哧呼哧大喘粗气。

  暮禅祭出佛珠,将其在天上分出108颗,形成一个天罗地网罩住了金角麟兽的身躯,暮禅随即跳起来扑倒了金角麟兽的背上。

  飞出一掌狠狠地打在了它的头顶上方位置,直打的金角麟兽浑身巨颤,头晕眼花,跟疯了一样上蹿下跳,直想将背上的人给甩飞出去。

  然而暮禅那一掌并没让它头顶上方的鳞甲出现丝毫损伤,直到它周身忽然发出一阵烧灼之感,暮禅觉得身□□温不太对劲,立刻从其身上翻下来。

  金角麟兽瞬间反应超快的竖起犄角顶了过来,暮禅不躲不闪,两手抓住金角麟兽的犄角被它强大的力气顶的一路疯狂朝后退去,脚下泥土四处翻飞,直到双脚死死顶在一堵墙上,整个身体呈一字型与它对立。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飞来一道黑影,力气极大的踹在了金角麟兽的侧脸上,暮禅的力气还没来得及卸掉,也被这冷不丁的一踹给带着飞了出去。

  暮禅立刻在半空中松开双手,忽觉的腰身上一紧,有人已经揽住他轻飘飘的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暮禅抬头望去,竟是魔揭鬼王?!

  他怎么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不是,你突然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跟我抬杠吗?”暮禅郁闷。

  “自然不是。”两人一落到地面,梵迦立刻松开了手。

  这时金角麟兽已从忽然被踹一脚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再次竖起犄角盯住暮禅的身影冲过来。

  梵迦反手拎着黑色的棒子狠狠敲在了金角麟兽的头颅上,它这次反应却是极快的用坚硬的犄角迎接上,只听当的一声,黑色棒子就被结实的顶飞了出去,震的魔揭鬼王双手发麻!

  “它的头比铁还硬,你这硬碰硬是不行的!”暮禅站到一边观战道。

  “哦?那你倒是说个方法怎样才能打败它?”

  “你看到它脖子上挂的那个宝物没?想办法拿掉。”直到离远看,暮禅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再找的紫金葫芦此时就挂在那只金角麟兽的脖子上。

  越是与它硬碰,金角麟兽背上的鳞甲也会越强,所以根本杀不死它,只能收。

  “不过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个紫金葫芦可是我先看到的,你不准抢啊!”暮禅警告道。

  “你没看到它已经盯上你了吗?这会儿还有闲功夫操心宝物归谁?”魔揭鬼王不再浪费力气停了手。

  “谁让你一会出现,一会不见得,万一你是冲着宝物过来的,那我岂不是白忙活。”金角麟兽一没梵迦的牵制,立刻朝着暮禅咆哮发疯的冲了过来,它似是真的只盯暮禅,却对另一边的梵迦视而不见。

  暮禅立刻双手合十,周身爆发护体金光,不躲不闪,直到金角麟兽瞬间靠近时,他口中念念有词的飞出一掌竟是直接定住了金角麟兽的攻击。

  此时的梵迦就站在一边看着暮禅整个人都陷入那道耀眼的金光中,发丝与衣角全都被那金角麟兽所带来的冲击力震慑的向后翻飞。

  脑中再次出现了乱七八糟的幻象,梵迦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你还愣着做什么?上来摘它的葫芦啊!”暮禅扭头催促道,他的法力有限,恐怕再耽搁一会儿,就控制不住这只即将处于爆发边缘的恶兽了。

  梵迦霎时飞身而来,蹲在金角麟兽的头部,用手中的棒子穿过几乎与它脖颈紧密合缝的项圈内部顺手朝外一别,悬挂在下面的紫金葫芦立刻松懈下来。

  暮禅的护体金光也在这一刻瞬间消失,金角麟兽感应到了宝物被夺,全身鳞甲散发出烧灼之感,梵迦挑起紫金葫芦跳下来撤到一边,却眼睁睁的看着暮禅忽然像是没了法力一样的被那金角恶兽一头撞到了腹部。

  暮禅闷哼一声被撞的飞出去好远,滚到了一边的地上,嘴里冒出血来。

  金角麟兽喷着怒气疯狂朝他袭来,眼看那竖起的犄角垂下去就要再次撞到暮禅的身上时,梵迦及时打开了紫金葫芦,念了句咒语,只见平地而起的一股旋风席卷住金角麟兽庞大的身躯后,立刻将它全数收回了葫芦之中。

  暮禅只记得最后一幕看到的是远处被银角麟兽几乎逼到悬崖边的朱刚鬣也跟着银角麟兽一起被满脸冷酷的魔揭鬼王收进了紫金葫芦中,随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就知道这个魔揭鬼王不干好事,估计自己也要免不了被收了吧?那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法力有限没有挺到最后呢?

  ……

  暮禅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处柔软的床上。

  尽管他的法力消失,但是身体的恢复力很快,此时感觉上腹部那里的伤处已经好了大半。

  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望了一眼四周,摆设很简单,但确定应该是在外面而不是那个空间狭小的紫金葫芦里。

  “咳咳……”他一边轻咳着费力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被锁在两串金链子上,而链条的另一头则松松的固定在床头。

  暮禅拽了拽,发现这金链子上蕴含灵气和法咒,只可惜他现在法力不够根本无法挣脱。

  暮禅的眼睛瞟向腕上还在隐隐发着微光的两颗珠子,放弃了挣扎,后背靠着床头坐好,暮禅冲着外面喊道:“喂,有活人没?我渴了,想喝水。”

  没过多久,一个黑色身影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我这魔域沙海里没水只有酒,你要喝吗?”

  “你……”暮禅气闷,又忍不住咳了几声:“我不喝酒,我只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