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也在场,季行把你说出去了。」系统解释道。

  “你该早点提醒我。”陶瑜很是不满,但只敢在心里对系统发泄,表面上却半点都不敢显露出来,因为他现在正在接受调查。

  「抱歉,系统能量不够,无法及时检测风险,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

  系统嘴上说着抱歉,实际上却没有半点歉意,也没提任何补救措施,甚至最后还要回归到催宿主完成任务上。

  “我不是已经完成那么多了吗?!”

  陶瑜反问道。

  “那些能量,应该够你帮我处理这次的事情了吧?”

  陶瑜有点起了疑心,他开始怀疑,该不会系统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能量了吧?

  实际上,系统也确实像他所猜的一样,同样正在因能量的枯竭而惊惧。

  也许是和主体那边的联系出了问题?

  明明已经完成了不少任务,“剧情”也在逐渐推进着,甚至连主体交给它的终极目标——控制季行,将其转化为傀儡——也有了不少推进,可唯独能量却是只减不增。

  它尝试着直接与主体联系,可惜毫无效果,主体依旧处于沉睡之中。

  压榨沈林最后的利用价值所能得到的那点也早就用干净了,如果现在还要再掏出能量帮陶瑜解决这些小问题,它就也该陷入沉睡了。

  得不偿失。

  至于陶瑜,他并不比前两个被它所选定的攻略者聪明,却照样经常质疑它,任务也不怎么好好做,这也让系统很恼火。

  只可惜,之前的攻略者很少起疑心,是因为它的力量在无形间封锁了他们的思维,让他们的思维固化,很难这样质疑它。如果对攻略者有什么不满,它还可以像对付沈林那样,直接拿走他的恐惧和不甘。

  “陶瑜,你作为本市的负责人,为什么会擅自离岗到邻市去,还要向他人隐瞒自己的身份?”

  对面戴着眼镜的严肃女性用笔敲了敲桌面,问道。

  她拿着的笔造型奇特,包括笔尖,全身都是木制的,是检查组独有的道具。使用这支笔,只有真话才能被书写在纸上,被判定为假的那些则显现不出墨迹。

  陶瑜虽然不爽,但应对起这样的场面来倒是算不上有多发怵。

  多亏了他的好运气,一方面让他躲过不少危险,也得到了不少好机会,另一方面也让他经常与检查组接触。

  从某次其他队员辛苦搜寻犯人踪迹,他迟到之后却好运地捡到碰巧受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嫌疑犯,到让他晋升为负责人的那次事件……也不是没人怀疑过他,但每次的检查都没什么问题,自然也没人会质疑他。

  陶瑜已经掌握了应对这种场面的方法:说一半藏一半。

  能说出口的都是绝对真实的、没有争议的,但也只会是对他有利的,至少不是有害的。

  “我只是想认识他而已……至于为什么不说真实身份,我有以下考虑。”

  陶瑜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自以为自然轻松地说道,殊不知在对方看来,他的眼神躲闪飘忽,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可疑”。

  “说吧。”眼镜女性点了点头。她的双唇紧抿,唇角略微向下,眼神锐利,看起来很不好糊弄。

  “首先吧,我其实认出来了他是谁。”陶瑜做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试图把氛围变得轻松活泼一点,不过对面不怎么吃他这套,“我想孙姐您也能理解,和人家比,咱这身份算啥呀?”

  “不好意思,我不理解。”被他叫做孙姐的检查组成员可没顺着他,直接怼了回去。

  陶瑜脸上的笑僵了一秒,他可没想到孙姐今天脾气这么大。

  这位是他的老熟人了,虽然不懂检查组是怎么工作的,怎么每次都是孙姐来问他话,但这不妨碍他和对方打好关系。

  不过陶瑜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至于另外的考虑,就是我想自己毕竟算是个中高层,但我又是真心想去交朋友的,怕他觉得不舒服。”

  笔尖颤动,在记录册上写下了新的记录:想和季行认识。

  “不过这样说来,他见过的人里,有不少可都比你厉害多了。”孙姐的语气有点嘲讽的意味,“我怎么觉得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呢?”

  没等陶瑜再说话,她就在他开口之前提前打断了:

  “好了,已经说完了吧?你是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现在可以说了吧?”

  “为什么擅离职守?”

  陶瑜:“这个……”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每个地区的负责人都是不可以擅自离开负责区域的,离开之前都要申请,申请之后审批通过才可以,中途还要报备。”

  陶瑜有点急了,系统靠不住,孙姐这回对他也不像以前那么温柔了。

  他还是决定先撒个娇试试。他经过了这么多次的实验,早就发现孙姐吃这套了。只要他一撒娇,孙姐就能从严肃人设变成妈粉。

  “孙姐~”他极其讨好地说道,光叫个称呼都能让人抖落半斤鸡皮疙瘩,“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可不怎么能在这个办公室待不下去,只是出去玩玩……”

  “以前也经常这样出去?”

  “是,是啊!您也别生气了,我下次一定改,您能不能再帮我遮掩一下?”陶瑜双手合十,做出了拜托的样子。

  木制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写下了一串字迹。

  “以前?也是,我经常帮你遮掩是吧?”

  “对啊!求求您了再帮一次吧!”

  “可以。”

  笔尖又写下了几行字迹,孙姐等了片刻,没有任何一个字眼消失。

  “既然这样,”她在陶瑜期待的目光中打开了门,“把他带走!”

  “等等!?”审讯室内的阵法全部发动,瞬间就将他困在其中,半点力量都使不出来,外面冲进来了几个穿着全副装备的执法组成员。

  陶瑜彻底慌了:“孙姐你干什么啊!”

  戴着眼镜的严肃女性闻言,又走到了已经被特制手铐拷住的陶瑜面前,抖了抖手中写满字迹的本子:“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破坏纪律,玩忽职守。同时,我还有理由怀疑你使用不公正手段进行竞争。”

  陶瑜看向本子,发现上面写着的居然不是他已经验证过无数次的完美话术,反而是些让他心脏下沉的东西:

  “试图以私人方式认识季行。”

  “不能用真实身份认识季行。”

  ……

  “多次擅离职守。”

  “检查组成员多次帮他遮掩错误。”

  在前半段,对方几乎是靠字迹消失与否逐渐缩小范围,判断出了他确实是因为某些原因,需要认识季行、接近季行,但又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连他试图与季行发展出一些“亲密的关系”都写出来了。

  可以说,除了没有推出系统这个主谋之外,在这件事上,他的想法、目的、方式都已经完全透明了。

  不过,更令他恐慌的还是最下面的两行字。

  有了这两行字,别说负责人的位置,他以后恐怕就与异管局无缘了!

  “系统?系统!你快出来!”

  “你不是就看重我的身份吗?你再不出来我现在的身份也要丢了!!”

  陶瑜疯狂地在心底呼喊着系统,但系统却像突然丢失了信号一样,没有半点反馈。

  他不敢反抗控制住自己的执法组人员,也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反抗不了,就只好死死地瞪着站在他面前的孙姐。

  陶瑜想不明白,自己一向好运,现在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孙姐注意到他的目光,察觉到他的不甘,突然笑了笑。

  伴随着她的笑容,那张让陶瑜感到很熟悉的脸扭曲起来,瞬间变成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张面孔的样子比“孙姐”年轻得多,没那么严肃,眼尾和嘴角微微上挑,看起来也有特色得多。

  这次负责询问他的检查组成员笑着说道:“还有,我不是你的孙姐。当然了,你也不必知道我的名字。”

  她看起来心情颇佳的样子:“看来这个方法还挺好用的。你不知道吧,每次来询问的都是不同的人,只不过我们每次都用同一张脸罢了。”

  在陶瑜震惊的目光中,她接着笑道:“不过我的那些同事们可就惨了,凡是以前询问过你的,这会估计都要受审查了。”

  所有受到询问的异管局内部成员,每次面对的都是同样的面孔。

  有些人不为所动,有些人会反映这种情况的不合理,也有些人会像陶瑜一样,企图和他们搞好关系。

  “忘了这个绝妙的主意最早到底是谁提出来的,不过这么多年,倒是帮我们找出来了不少妄图走捷径的蛀虫。”

  “什么?”

  陶瑜的脑子一片昏沉,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是系统不够给力,是他的运气用完了,是异管局太过敏锐,还是……

  因为季行?

  「赶上了。」

  系统再次出现,它松了一口气。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能量断断续续,导致它险些沉睡,还好一番努力之后又与陶瑜及时连接,借助陶瑜的力量稳定住自己,又将陶瑜的重点导向了季行。

  陶瑜已经是它能绑定的最后一任宿主了,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同时又不能让陶瑜放弃攻略,像之前两任一样沦为废物。

  这下,系统就只好赌一把,将他全部的恨都转移到季行身上,期盼陶瑜能因此咬死季行,彻底不希望他好过。

  “系统,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陶瑜已经临近崩溃。

  他一向好运,无论生活还是工作。哪怕是童年时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偷吃糖果,最终受罚的也绝不是他。

  在长辈面前他永远是最乖巧听话的那个,在同龄人面前他永远是最完美最没有缺点的那个,幸运一次次帮他逃避了挫折,也使得陶瑜受不了一丝质疑的目光。

  现在,被执法人员带走,他感觉到了其他人的目光变化:

  好奇,不解,怀疑……

  「放心吧,我已经检测到了新的故事线。」系统没有先安慰他,而是将新的剧情告诉了他。

  「经历过了那些剧情,季行现在不是已经对你产生了想法了吗?」

  「他这回会把你说出来,估计是考虑不周全,没有想到这会给你带来麻烦。」

  「而现在你变得这么凄惨,他肯定也不会好受。作为一个犯了错误的渣渣,接下来他肯定要为此赎罪。」

  「你就安心等着吧,不要想太多,该如何把你救出来是他要想的事,如何再向你承认错误也是他要头疼的,到时候你只需要吊着他,气消了再接受道歉就好。」

  “是这样吗?”

  得到了系统的承诺,陶瑜也冷静了许多,他觉得以他们走过的剧情和季行现在的态度来看,确实挺值得期待的?

  “好像确实能说得通。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错误吧?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

  “如果是因为这样,他不道歉了,那该怎么办?”

  这回换成系统震惊了。

  「他都把你害的这么惨了,你还要为他说好话?」

  “也不是好话,我只是在想,从实际来看,他好像没有什么道歉的必要吧?”

  陶瑜与安琦沈林不同,不怎么能理解系统的思路。

  「不是吧不是吧?客观上没有问题,但人能绝对客观吗?他就是害了你,要因此付出代价啊!」

  “是……吗?”

  看到这样为渣渣着想的宿主,系统痛心疾首,笃定地回答道:

  「那又怎么了?只要他想和你在一起,就要这么做来补偿你。」

  ——季行家中——

  被认定现在肯定心里不好受、即将面对火葬场的季行本人玩弄着一团呈现出触手状、正在融化一般的向下滴落,逐渐变成银白色的轻盈尘埃的物质。

  刚才系统的临时下线无疑是受他的影响。

  为了再从系统身上剥夺这一小团能量,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从接受异管局询问开始,到陶瑜被带走关押结束,无时无刻不在远程观察和控制着事情的发展,这才终于让系统的防御再次出现片刻漏洞。

  在向大爷展示出陶瑜的形象之后,他还装作不经意的提了一句,说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邻市的负责人,和江队长平级的那种?”

  季行当然无权过问异管局内部的人员安排。只不过他也完全用不着那么做。

  他在被那位令人倍感折磨的大爷询问时,曾反问了一个问题:

  “那么,你觉得这位负责人,陶瑜,他怎么样?”

  “怎么了,小伙子?不会还想撺掇我篡位吧?”大爷摆了摆手,“别了,这年头可不兴这个了。”

  季行却没有就此停下来,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回想起来,我接触过的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好像都很一致?比如什么努力上进、能力很强、不怕危险之类的?”

  “如果大部分人对某一个人的印象都是差不多的,那他可能就是那样的人。”

  “但如果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完全一样的,而我们这个世界又确实存在一些能够影响人的思维的因素,再看这个人,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

  “更何况,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就很奇怪了。”

  “我所见到的陶瑜完全不同于大家的印象,既胆小又软弱,接近我也像是别有目的。”

  季行的说辞,异管局还是会认真对待的。

  看着对面陷入沉默的人,季行说了最后的话:

  “如果你们想探究真相的话,今天之后,可以把他重新调查一遍;也不光是调查他本身,你们可以再看看,曾经与他同队、最终又没有受到表彰的那些人,他们究竟做过什么,结局又如何。”

  “或许这次重新调查,你们能看到完全不一样的真相。”

  对面的人终于不再沉默:

  “好了,我明白了。那他身上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季行装作不理解的样子。

  大爷嘴角抽动,不再拐弯抹角:“就那种命运啊,运气啊之类的东西,他天生携带的。你既然会这么说,应该是已经发现了,咱们就别绕圈子了。”

  “啊,那个啊,毁了。”季行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而且东西肯定也回不来了。

  “您以后会了解我的,”他说,“比起拿走,我还是更适合把什么东西破坏掉。”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爷挥挥手打算把他赶走,“别人怎么想我不清楚,反正我个人也是希望它能被毁掉的。”

  “所以,我们可以再清闲几天了吧?”

  确认一切顺利,不光季行不再耗费力量控制系统,尤利安也关掉了实时播放陶瑜那边状况的投影,没骨头似的靠在季行身上,一副懒兮兮的样子。

  “未必。”

  “我现在想的是,系统背后的主体,它有没有可能放弃系统,转而直接对我动手?”

  “你之前的状况不就是这样吗?”

  尤利安的尾巴从他们两人之间狭窄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尾巴尖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又戳了戳,又抢在季行伸手攥住它之前,缠上了他的胳膊。

  “还是先把系统解决了吧。”

  他建议说。

  尤利安现在其实很紧张。

  和季行坦诚他在季行身边放了监视器,才能这么快注意到季行的异常之后,季行也向他坦诚了,说专门给他的戒指里面也有特殊阵法。

  这样的行为如果只有一方做了,那算得上是阴间行径,换作观念不怎么相合的说不定还会激发矛盾;但如果双方都做了,那阴间也就变成了搞笑。

  “所以这算什么,一起中招?”尤利安人傻了。

  “呃,互相进圈套了?”季行也没想到。

  他们本来是怀着少量的愧疚心情和隐藏着的得意,就是那种“想不到我控制欲这么强而且你还没发现”的得意,结果愧疚还没酝酿起来就被冲淡了。

  “你不如不说。”尤利安痛苦地说,“你不说出来还能显得我聪明一点。”

  季行也是同样的心情。

  现在他们想起来自己曾经的得意,就觉得自己傻到不能再傻了。

  现在再看他们两人做过的事,就像是两个人在自掘坟墓结果最终挖通到一块去了的离谱操作。

  而尤利安一边感慨他和季行属实是阴间到一块去了,一边生怕季行提起自己骗他说是要找乐子、实际上却直接去了别的世界、还带着伤回来的事情。

  好在季行并没有追问。

  “这回应该是我的幻术起作用了吧?”

  自从他再次成功用幻术将邪神本体蒙蔽之后,尤利安对自己的幻术实战水平多了一点自信。

  他不断地加固着对季行的幻术,以免前功尽弃,让季行不要过早的直接面对邪神,即使有所察觉也暂时放下,随着记忆正常解锁的进度而来。

  与此同时,这整个过程也是某个能让尤利安快说进阶的仪式的一环——

  如果季行没有看破他的幻术,那么,仪式成功,他的幻术也将随着仪式的达成而变强,可以说是一种捷径。

  “如果想快点解决系统的话,也许你可以试着解锁剩下的记忆了。”

  “不过,剩下的这些已经被加密过了,想要解锁,必须得到双方的权限。”

  尤利安第一次在季行面前展现出了用于操控那条布满镜子的走廊的道具,一块看起来像是将无数镜子碎片聚合在一起、外表尖锐,遍布棱刺的银色物质。

  它被罩在一个透明的球体里,在球体里面,银色的光芒上升着,汇聚着,浊红色的液体下沉着,减少着,已经变得只剩薄薄一层。

  “给你了,这就是剩余记忆的钥匙。”

  他轻轻一抛,将球体扔到了季行怀中,就仿佛这并非什么珍贵之物一般。

  就在此刻,那最后的一丝浊红也消失不见。

  “需要提醒一句,它除了是钥匙以外,这里面也保留着一段记忆。这段记忆并非是在苏伊所带来的那些灾难之后,而是很久以前。”

  注视着着季行不解的目光,尤利安勾起唇角,换上了轻快的语气:“好了,多说无益,我们还是亲自回忆一下吧!”

  他直接打开了那个透明球体,无尽的银白色光芒瞬间迸射而出,吞没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