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煾予在君恩开会。
姜蝶珍去东京国立博物馆看展。
右侧的东洋馆。
亚洲收集而来的出土文物、陶瓷, 和古代中国刺绣布料。
也有几匹唐朝缠枝牡丹花织锦。
这些来自中国的织物。
它们没有自己的介绍和展柜。
只能和爪哇北岸的染色棉质“条纹印花腰衣”混在一个地方。
这些在国内,价格昂贵的织锦。
此刻看上去沉寂晦暗,边角还是一团晕染的旧痕。
珍惜的宝物不被重视。
姜蝶珍看得好闷, 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拿着介绍册, 回家发了一小会呆, 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景煾予在旁边, 探头看她手里的介绍册。
他把玩她的发尾,瞧着她脸颊上的小绒毛。
男人状似无意地问:“喜欢这种织锦?”
姜蝶珍有些遗憾:“觉得它们不应该被这样遗忘。”
她踌躇了一会儿:“如果文物有灵魂, 这种锦缎应该是唐代富商家的千金小姐。”
“战乱后, 被掠夺, 它们孤独地漂泊到了海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抬起眼睛,望向他:“我只是很遗憾没办法保护它们。”
“煾予,我这样无可奈何的情怀, 是不是很廉价。”
“可我是创作者。如果我不帮这些遗落的文物发声。”
“连我们都选择遗忘的话, 就没有人会在意它们了。”
景煾予搂住她的肩:“情怀值千金, 感情才是让大家付钱卖座的最高宣传手段。”
“别难过。”男人覆过身, 抱紧了她。
姜蝶珍发丝上有淡淡的草木香, 柔软微甜。
景煾予埋进她的黑发:“你说的每句话, 我都会在意。”
姜蝶珍在东京的君恩, 忙了一段时间。
她又把齐汐薇和助手去巴黎的日期和住所,安顿妥当。
半个月以后。
姜蝶珍又去了一趟东京国立博物馆。
玻璃橱柜中,展品稀疏了一些。
那两匹唐朝的织锦,已经不在上次的位置了。
姜蝶珍拿着宣传册。
她在场馆绕了很久,都没看见织锦。
于是姜蝶珍找到工作人员, 打听织锦的下落:“你好.....这里之前是织锦吗,我记得, 半个月前,它们还在这里的。”
她伸手比划着:“大概这个位置。”
女人穿着制服,推了推眼镜:“你说的是37号展品吗?被人高价拍下来啦,正在文物修复。修复完成后,会移到北京的首都博物馆进行展览。”
姜蝶珍听到“北京首都博物馆”几个字的时候。
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姜蝶珍想,“它们,不会被人当成一卷破布一样,叠在这里了。”
姜蝶珍想起那天晚上。
男人语气轻描淡写地说,他会在意她的每一句话。
姜蝶珍想立刻扑进男人的怀里。
她有很多话,想问景煾予——
“真的是你拍下这种藏品的吗。”
走出场馆。
她立刻拨通景煾予的电话。
女生胸臆万千,什么都讲不出口。
听着电话那头。
男人低沉清磁的问询:“小乖?怎么不说话。”
姜蝶珍鼻尖酸酸的:“我今天.....看见织锦不在博物馆里了。”
景煾予刚结束在东京君恩的会议。
男人沉默了一瞬。
半晌,他才波澜不兴地说:“我还想陪你回北京去参观的。”
“我现在就很激动了。”
姜蝶珍眼睛亮了一下:“老公,你太棒了!我真没想过你能做到。”
“举手之劳而已。”
景煾予说:“我来找你,给它选点朋友,陪它回去吧。”
他声音沉静:“这样登记的序号连贯,方便统计来历。”
初夏的日本,到处都是嘶哑冗长的蝉鸣。
天空像被硫酸铜溶液的染过一样蓝。
樱花梨木随着热融融的气温浮动。
在悠然的风中,树木稠绿的波纹,漫向整座城市。
景煾予担心她被太阳晒伤:“小乖,你就在附近等我,十五分钟左右我就到了......肚子饿吗,买点吃的,垫垫胃。”
董事会的所有人,都看见他温柔和煦的神情。
就像哄着全世界最柔软的小恋人。
他们想到,刚才他冷冽肃穆的模样。
“咳咳。”众人立刻清清嗓子,交换了一个磕到了的眼神。
景煾予的车,很快驶到她面前。
男人陪她去东京港区新桥7-14-10,参加日本IART拍卖。
从大明万历年间的五彩花鸟纹壶再到唐蓝三彩的凤凰水瓶。
几千万的藏品,拍了十多件。
他的代举牌,遵照他的意愿,把中国的藏品都留下。
数亿元的字符在屏幕上跳动。
景煾予眼睛都不眨,和她落座在后,十指紧扣。
在这种价值以百万起的文物拍卖场。
姜蝶珍感觉有些紧张:“他们竞价好激烈。”
他掌心的热度很热烫,捏着她微冷的手指尖:“我们要的,都会拍到。”
景煾予压低了声音,弯唇对她解释道:“当时给你戴戒指,我说数量多,不稀罕,就不会心疼。”
他语气很淡:“文物也是,我多拍几件,用你的名义捐给首都博物馆,和唐代的织锦做个伴,它就不会孤独了。”
听见他这么说。
姜蝶珍泪眼婆娑。
她的心底很安然,没有受宠若惊的惶恐。
姜蝶珍只觉得心意相通。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和他长久地依偎着。
说起来。
世俗眼里的幸福,是百万千万的珠宝首饰,利欲浮华的场合。
他知道她专心设计,不想被谄媚,或被挑拣。从来没有带她去过。
姜蝶珍小声和他谈心:“煾予,我这人其实没什么风骨,我也想被大众流行喜欢。”
“但这样平平无奇又心态别扭的我,偏偏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珍惜我,了解我的人。”
“我最初只被你一个人看好,只有你一个人欣赏。”
她告诉他:“我有你陪伴,我也从不孤独。”
姜蝶珍的头发软软的,垂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温柔地笑了,说:“嗯。”
助理支付拍卖款的时候。
他们被邀请参加简单的宴会。
周围的贵妇都提着天价名牌包。
很久都没有出入拍卖场。
姜蝶珍突然发现,这些昂贵手袋,什么价格,年份和成色,她已经得心应手。
她在君恩实习的两年里,收获累累,眼光和见识都拓宽了。
之前她专心设计时,没有注意到的潜移默化的蜕变。
哪里需要刻意炫耀。
东京大厦里,囤积的手袋和名牌,都属于她。
她被他养的很好很好,坦率,大方,有见识。
而且一点也不虚荣浮夸。
姜蝶珍站在回廊上。
不少人围着景煾予,和他攀关系。
别人递给景煾予一支烟。
男人下颌线利落好看,低头咬在唇边点燃。
他和助理商量完文物的交接。
景煾予就穿过众人,回到姜蝶珍的身边。
“很久没抽烟了。”
景煾予吸了一口,唇边火星明灭。
他就这样随意递给她:“这是日本的长雪茄,满肺薄荷味,要不要试试。”
姜蝶珍扯着他的薄黑套头衫,示意他把头低下来,垫脚亲吻他的唇:“不就是你的味道吗?”
她和他在似有若无的缭绕烟雾里拥吻。
刚才拍下的几亿元,宛如流水掠过。
景煾予性格沉稳,也不在乎这些虚名。
他是天之骄子,云端哪有世俗气。
街灯的光影亮起来。
城市的角落,人群熙熙攘攘,行色匆忙。
坐电梯下行。
他们从俯瞰东京的楼顶拍卖行,回到路面。
就像双飞的眷鸟,携手重回人间。
姜蝶珍:“我们去伏见稻荷吧。我想重新为你求一个御守,只为你求。”
港区新桥的夜晚,充斥着浓浓的烟火气。
大街小巷都开满了居酒屋和烤鸟店。
景煾予愣了半晌,然后静静看着她,对她笑。
英隽的男人被街灯照亮,黑发黑眼。
这里是闹市,街道的节奏欢快明亮,店铺色彩斑斓。
他是独属于她的清冷月亮。
景煾予为了她,挥金如土。
他却连戒指,都没有问她要过。
只是一个御守。
就能让他满足地笑起来。
景煾予在夜色沉沉中,把她抱上车。
“京都吗,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男人咬字有些急不可耐,“我们现在就去。”
......他怎么这么急。
姜蝶珍有些害羞,指着头顶的黄杏:“北京有这种花吗。”
景煾予用两条长腿,封住出车门的路。
他瞥了一眼,就回应道:“你想要吗?哪里我都能找人种。”
“你......”
姜蝶珍想说:“景煾予,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
但她忽然想到。
男人从来没有和她说过“爱”啊,“喜欢”之类的字眼。
不知道两人两年零十一个月的协议结束后。
景煾予会不会告诉她,深埋在他心底的感情。
他终究会是她的吗。
每次想起这件事,姜蝶珍很期待又很忐忑。
煾予,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对我说一句,‘只爱我’。
姜蝶珍甜甜地想。
——我也会给你戴上戒指,把你彻底套牢的。
-
来京都的第二天。
他们在夜雨中,徜徉了狭长的伏见稻荷千本鸟居。
灯火如月,在狭长的红色中一路长明。
他们在酒意里,回到宅邸。
庭院两侧的月光昙花在雨雾里绽放,带来蔓延的冷香。
“我不想忍耐了。”景煾予把她抱起来,抵在墙上。
两人放肆热烈的拥吻。
得到了御守的景煾予,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他亲她,边走边亲,到卧室都磕磕绊绊的。
男人掐着她微张的嘴唇,吮她柔软的舌尖。
两人在路上的居酒屋中,喝了龙舌兰。
景煾予身上有薄荷的凉和烈酒的馥郁香气。
姜蝶珍的黑发,像丝缎一样,裹住他的肩颈。
她身上的红痕,是属于他的欲.望标记。
“煾予,我是你的唯一吗。”
她勾住他的脖子,呼吸很急,带动很柔的颤动。
汗水在姜蝶珍雪白的锁骨汇聚。
圣洁甜热,又被男人悉数舔走。
她呜咽着,宛如水气缭绕的春林。
景煾予是行动凶狠的穿林野兽。
男人叫她名字的声音,却很温柔。
“小乖,稍等,我买了很多。”
他附身亲她泛红的鼻尖,再吻走他的眼泪。
“所以要戴这个,不会有宝宝。你是我的唯一。”
姜蝶珍被他摸得很痒,有些懵懵的:“那万一有一天,我们有宝宝呢。”
“它比不过你。”
景煾予桎梏住她的脊背,重重舔吻她的脖颈:“别提外人,我现在只要你。”
姜蝶珍好宠爱他,仰气脖颈让他亲。
她轻柔地笑起来。
原来在男人的定义里。
——“除了‘我们’,谁都是‘外人’”
姜蝶珍有些虚脱,撑起来用手抚摸他汗湿的眉眼:“得到御守,你看起来好开心。”
“当然开心。”
他吻她的手:“你无论给我什么,我都会珍惜。”
“景煾予,还不够。”
她有些微醺,靠在他怀里讲胡话:“下辈子,从我睁开眼的那一刻。你就要找到我,让我爱你。”
“嗯。”景煾予吻她的额头:“小乖一定是确定我在这个世界,才会出生的吧。”
-
回到北京以后。
姜蝶珍的生活平静又安稳。
景煾予不在家。
姜蝶珍睡得迷迷糊糊,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疲倦的女声。
姜芷兰的声音有些脱力:“宁宁,我刚才报警,警.察把方博找来闹事的人带走了。”
“这个家不太安全。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你在北京吗,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姜芷兰又补充道:“对了,我换号码了,这个是新手机号。”
“是姐姐吗?”
姜蝶珍困意烟消云散,“我在北京的,万科北河沿这里,需不需要我来接你。”
“我能自己过来。”
姜芷兰稳定了声音,“这么晚了,我贸然过来,会打扰到你们吗。”
姜蝶珍坐起来穿衣服:“不会,煾予不在。”
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轻声对电话那头,温声说:“姐姐,我怕黑,你可以不挂电话吗。我在楼下等着你,免得我们错过。”
姜芷兰一直都很冷静。
一群人闯进她家,威胁她撤销离婚诉讼的时候,她很冷静。
砸坏她的家具,用权势来要挟她销毁方博的家暴和出轨证据的时候,她还尝试着理智谈判。
被打得浑身是伤,趴下来躲避,全身哆嗦着,给姜蝶珍打电话的时候,她也尽力维持平静。
可最后姜芷兰还是绷不住,眼圈通红。
她有些哽咽:“宁宁,姐姐知道你不怕黑,你是不是想陪我说说话,担心我一个人支持不住。”
“才没有呢。”
姜蝶珍垂下眼睫,在伞架上拿了两把伞。
她咬着下唇想了想,又放回一把伞。
——一把伞的话,关系亲昵一些,姐姐更容易敞开心扉吧。
姜蝶珍握着手机:“我从来不担心你。”
小时候她和姜芷兰出门。
胆小懦弱的她总是喜欢一个人闷着。
姐姐不一样。
姜芷兰是典型的北京大妞儿,仗义明媚,和谁都能插科打诨聊上几句。
姜芷兰总是笑吟吟地介绍她:“这是我妹妹,漂亮吧。谁敢欺负她,就是不给我面子。”
姜蝶珍想起姐姐,就觉得她耀眼地闪闪发光。
-
姜芷兰下了车,快步进入姜蝶珍伞下。
今晚经历了很大的变故,惊动了警方。
但她还是穿着鹅白套装,发髻都一丝不苟。
姜芷兰:“久等了,宁宁,说了不用下来接我,你看你,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我好想你。”姜蝶珍说完这句话。
她把脸埋在唇角带伤的姜芷兰身上,闷闷地呜咽起来。
“我不想看见姐姐受委屈。”
姜芷兰声音宠溺地哄她:“好啦好啦,不疼,嘶——真的,姐姐是因为想你,才过来看你。”
姜蝶珍泪眼盈盈地挽着姐姐的手上电梯。
姜蝶珍:“好,家里很安全。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到了楼上,三杯姜茶下肚。
洗完澡的姜芷兰,终于放松下来。
她敷着面膜,盘腿坐在沙发上。
姜芷兰:“我不委屈,我和他分居一年半了,我手上有不少方博的出轨证据。”
“宁宁,放心好啦。之前景先生帮我找了律师团,有他在。我能力也够,电视台的工作也保下了。”
“前几天方老爷子去世,我难得出席。”
“有媒体爆出来,方博在外面养了小情人,他以为是我为了整他,才来找我麻烦。”
“六月就要开庭离婚了,这几天我正在提交材料。”
“方老爷子的律师,宣读了遗嘱:不离婚的话,我俩的信托基金会高10%,离婚了各自少8%。”
姜蝶珍柔声问:“姐姐确定好了,怎么选吗?”
姜芷兰点头,缓缓解释道:“宁宁,这身伤,我已经受够了。我之前为了名声和环境,不愿意被人揭开伤疤。”
“后来一次外出采访,还是被同事知道了。”
“其实这个世界,很黑色幽默的。”
“我光鲜亮丽站在别人面前,他们背地里都会说我的难堪。”
“反而我自揭伤疤,他们觉得我过得没他们好,才会有优越感。
“我反而能从怜悯里,得到更多的尊重。”
姜蝶珍坐在她对面。
她的呼吸从急变轻。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抱着手上的小猫,看着姜芷兰:“姐姐。”
姜芷兰仰起头,用剩下的面膜敷脖颈,随意道:“嗯?”
姜蝶珍:“小时候,我一直很别扭,想摆脱你的光环,又暗暗地崇拜你。”
姜芷兰笑了,“那现在呢,我这幅难堪的样子。为了柴米油盐,和方家纠缠不休。唉,是不是光环已经消失不见了。”
姜芷兰等了很久。
她都没有等到姜蝶珍回答。
她手指蜷缩得很紧,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
是这样吗?
——她让宁宁失望了。
全世界最崇拜她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她们都被置放到“社会”这个最大的命题里。
她已经不是令姜蝶珍崇拜的,成绩优异,数竞获奖的姐姐了。
姜芷兰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姜芷兰从不在外人暴露自己的脆弱。
连失落都悄无声息地隐匿着。
——在她闭上的眼睛里。
一只柔软的毛绒猫咪靠近了姜芷兰的睡袍,然后蜷缩成一团,睡在她的身边。
是姜蝶珍的“咩咩”。
小猫耳朵橘色的聪明毛,靠近姜芷兰的手肘,有微微的痒意。
姜芷兰睁开眼。
姜蝶珍手里捏着一大叠的信件,并腿跪坐在地毯上。
见姜芷兰看她。
姜蝶珍温暖地笑。
她对姜芷兰说:“姐姐,我想让你读一些信。”
姜蝶珍拆开颜色暗淡的牛皮黄纸。
她细白的手指挪开,里面掉落出一张小苍兰的信笺。
姜蝶珍:“我前段时间,不是和煾予去过贵州吗。”
“这些都是那些孩子,托我带给你的信。”
姜芷兰看着熟悉的淡紫色。
她浑身一颤,从心底期待着什么,思绪飘得很远。
仿佛回到了去年夏天。
姜芷兰去采访这些孩子们的时候。
他们的热情,治愈了她整个夏日。
“姜芷兰姐姐:
见字安。
我是你帮助过的学生,初一三班的班长温静。
写信的时候,我的眼泪把蓝黑墨水浸染了。
我改了很多遍,才誊抄到这张纸上,希望不会有错别字。
我记得你给我们播了一段纪录片《再会长江》。
藏族女孩从来没有走出大山,所以纪录片的人员带她去了上海。
她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写信说“我想开个小客栈。”
后来,十年后,她真的做到了,在香格里拉开了一个客栈。
你播放完这一段,激励我们。
让我们写下梦想。
我一直趴在桌上哭。
你递给我的纸巾很香,我还留着。
纸巾已经都没有香味了,我还是舍不得用。
临走那天,你问我们梦想。
同学们都推着我,上讲台回答。
我红着脸,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天,小蝶姐也来了,我委托她把这封信带给你。
我想考上县城里的高中,我想给家乡修路。
北京好像离我们很远。
我画了承天门和国旗,照着书里画的。
这是你每天下班的路吗。
我想高考后,去走一走这条路。
以后呀,在老家也修一条这么平坦的路。
我和奶奶,经常守着看你的新闻联播,字正腔圆,好棒好棒。
每次你的镜头,出现在画面里,我就特别振奋。
你是我努力的目标和动力!
我的字是不是顺眼多了。
为了给你写信,我每天都在练字。
奔赴是双向的。
芷兰姐姐,请你一定要幸福。我们所有人,都在远方祝愿着你。
......
同样的信,还有厚厚一沓。
这段时间的姜芷兰,其实也为信托基金的事情心动过。
她也考虑过,不离婚。
但此刻——
“我也祝愿着你。”
宛如一股暖流,钻进姜芷兰的心间。
让她薄薄的盔甲,变得温暖坚定。
姜芷兰只觉得心脏漏跳一拍。
小猫“咩咩”从她身边跳下去。
姜芷兰顺势滑到地毯上。
她伸出手抚摸那些真挚的,温暖的来信。
姜芷兰颤抖着说:“我......我并不是一个.....值得被崇拜的人。”
“你是!”
“姐姐。”姜蝶珍给她端来热腾腾的牛奶。
姜蝶珍特别眼神坚定:“被暴力不是你的错,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的男人,不配拥有家庭。”
姜蝶珍在姜芷兰身边坐下:“爸爸是一个强势的男人,是一位很好的父亲。”
“但他也是一位对我们期待过高,不接受小孩错误的父亲。”
“我们在父权的服从性测试中,不断地耻于让家人和朋友,知道我们弱点。”
“......总觉得,自己的反抗是错误。总想着,忍一下就好。”
“其实......这并不好。”
“自揭伤疤,一定很疼吧。”
姜蝶珍抱紧姜芷兰:“我小的时候,没什么主见......总是想在别人身上获得我无法给予自己的认可。”
“姐姐,至少在我贫瘠的少女时代,是你给了我认可。”
“后来哪怕是周漾出现,也没有和我产生一丝一毫的嫌隙。”
“是强大的你不断维护我。让我成为一个有原则,有边界,会自我保护的人。”
命运总是随机地分配‘苦难’和‘事与愿违’给所有的人。
只有坦然地接纳所有的不公平和天灾人祸,省掉徘徊和抱怨的时间。
才能更好的生活。
“所以......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这种沉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姜蝶珍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勇敢一点,积极应对变故,和带给你负面情绪的人断舍离。”
“我不会说怜悯之类的字眼。我只是在想,能不能,我们角色对换一下。”
姜芷兰:“嗯?”
“你保护我的小时候,所以长大的我,守护现在的你。”
姜蝶珍把小猫“咩咩”抱回猫窝。
她半跪着,回头看向姜芷兰:“姐姐,如果让我强势一些。我会告诉你,在婚姻里,做豪门的附属品是永远得不到自由的。”
姜芷兰的呼吸,凝滞了几秒钟。
她的声音有种湿漉漉的沙哑:“我只是,习惯了做一位人生赢家,觉得鱼死网破很难堪。”
姜蝶珍听完:“我也可以让你成为人生赢家。”
“姐姐,让我做你的豪门。”姜蝶珍的声音微微上扬。
她眨着漂亮的眼睛,回到姜芷兰身边,语气活泼又真诚。
“我开了一家手工定制的服装工坊,你来投资我。我再给你分5%的股份,以后按比例给你分红。”
“方老爷子死了,方家是一艘沉船。”
“可你的妹妹我,是一艘扬帆起航的巨轮。”
“国内的品牌,我占了81%的股份,其他的小股东是员工和我的同事。”
“国外的手工工坊,煾予投了很多钱,全部是我的账户转入,都在我的名下。”
“这是一个完全属于我的品牌。”
姜蝶珍恳切的说:“姐姐,你要不要,相信我一次。”
“我当然相信你。”
姜芷兰温柔地笑起来:“宁宁是我在走投无路的晚上,唯一想起来的人。”
“景先生也是唯一一个,帮我解决工作困扰和离婚负担,不求回报的人。”
“我不信任你们,信任谁呢。”
-
姜芷兰白天工作很忙。
她每天都会习惯性早睡。
这样注重身体健康的姐姐,在方家被欺负成这样。
姜蝶珍有些心疼。
安置好姐姐。
她还贴心地准备好了姜茶和水果,免得姜芷兰半夜起来口渴。
姜蝶珍才小心翼翼地灭掉灯,回到自己的卧室。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全世界都湿漉漉的。
姜蝶珍拨了景煾予的电话。
音乐响了很久。
他对别人的铃声都是微信自带的原始音。
唯有她,是Scorpions《When You Came into My Life》
每次她一听,就觉得很温柔。
今天姜蝶珍一直在想姐姐的事。
她想起,很久以前。
景煾予在姜芷兰陷入离婚纠纷时。
男人对她说的话。
景煾予和她讲:“我的周围里,有很多来来往往的人。小乖的世界里,交际的人太少了,我想珍惜你觉得重要的人。”
他抱着她:“然后我会陪伴你,把他们留在你的生命里。”
他给了她做“自己的豪门”的底气。
铃声响了很久。
景煾予才在一种雨雾的声音里,懒洋洋地咬字:“喂。”
他讲话有些漫不经心,又带着微微湿润的颗粒感。
“你好久才接。”姜蝶珍小声抱怨道:“你睡得这么早吗?”
“还没睡。”电话那头,景煾予的尾音有些上扬。
他叫她:“姜蝶珍,这么晚打电话是要听睡前故事吗。”
姜蝶珍被他的声音,蛊惑得心跳了一下。
她别扭道:“我又不是小孩。”
“是吗。”
景煾予说:“长大了,也可以听。你啊,要是睡不着。”
“......等我们头发白了,我也给你讲故事。”
姜蝶珍被他的话打动了,捂住手机的手指有些汗湿。
她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那边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姜蝶珍吞咽了下,反问道:“你在洗澡吗,一个人?”。
“嗯。”景煾予似乎笑了一下,柔声道:“住酒店呢,简单应付一下。”
可能因为酒店浴室的声音有些含混。
景煾予的声音很像情.事后的性感,让姜蝶珍忍不住开始遐想起来。
女生想象着水渍划过他湿.润的,肌理流畅的皮肤。
姜蝶珍捏皱了衣摆,小声询问道:
“你.....你不会,和哪个女人在一起吧。”
“嗯?”景煾予似乎有点难以置信:“想什么啊。”
姜蝶珍慌乱地找证据找补道:“你....很久都没有接。”
“那你看看。”景煾予点开了视频。
呈现在姜蝶珍面前的,是他的眼睛。
他似乎很难得和人开视频讲话,调整了一会儿姿势。
男人浴袍敞开着,正弯唇对她笑。
姜蝶珍浑身一僵,她下意识转开视线。
可是意识到这个是单向视频以后。
她又正大光明地欣赏起来。
男人的身材实在赏心悦目,肩宽腰细。
腹肌泛着微红,鲨鱼线被长裤虚虚挡住,露出令人遐想的一小截。
景煾予:“你看我周围,有没有女人。”
他的声音放得很近,手掌带着接通她的手机。
拉长手臂,在房间里走动:“看清楚了吗。”
“你怎么不怪我乱怀疑你。”
姜蝶珍手心微痒。
她的眼睛全落在他身上,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别的地方。
——他是在勾引她吗。
景煾予下颌微抬,脖颈上经络走势清晰,薄峰的喉结缓缓滑动:“我只当你是想我,找理由看看我。”
姜蝶珍也点开视频。
已经睡了一小会儿的她,现在是素颜。
她抓了抓黑发,露出一小截靡丽光洁的脸,和半只微微上挑的眼睛。
姜蝶珍:“我看到你啦。”
她坐在地毯上,把手臂和手机都搁在床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姜蝶珍用手指慢吞吞地扣着床单。
她和他讲起晚上发生的事:“姐姐来了,她说姐夫又找人欺负她。”
“......我把她安顿在家了,姐姐是个独立的人,她说暂住两天,马上重新找房,就是避避风头。”
景煾予透过视频,长久地凝视着她,目光沉郁。
男人在姜蝶珍的每一次停顿里,柔声安抚她:“乖。”
“我陪你。”他看着她湿红的眼睛,“不要担心。”
姜蝶珍点点头:“下个月开庭了,我想陪她去。”
“她今天也满身伤......我担心姐夫再来找她的麻烦......”
景煾予沉思一瞬,眼神漆黑:“如果他们还敢来,我会让他们痛心疾首地,给你们道歉。”
“对待暴徒,一定要以暴制暴。”
景煾予脖颈,有汗水滑过,又一滴一滴坠落。
他喉结凸起,宛如雪山起伏,冷白皮肤在沐浴后,微微濡湿。
看起来,好适合被她咬上去的样子。
姜蝶珍小小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男人不知道她晦暗的心思,沉声和她讲。
“你安心睡吧,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