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黑暗的楼梯里, 相拥亲吻了一会儿。
缠绵又用力。
黑沉沉的楼道,无人来往,是一个抒发爱意的绝佳地点。
手机振动。
景煾予没有理会。
任它滚落在地, 在两人缱绻的唇齿交缠中作为背景。
姜蝶珍的声音瓮瓮的, 在他胸膛前抱怨着:“好啦, 我快......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接吗。”
他懒淡地说:“没什么重要的事。”
姜蝶珍觉得不太礼貌, 还是起身捡起来。
是私人医生的电话。
德高望重的老中医,说现在要上门, 给景煾予做检查。
景煾予有些不耐烦, 推辞道, 年前不是已经折腾过一次吗。
这位是一个姓刘的中医。
药材店是数百年老字号,展春堂。
他是三十六代传人,头发花白。
姜蝶珍嘴角弯着。
她没说,这几天, 她找仲时锦告了状。
女生提到了景煾予酒精中毒, 把自己喝进医院。
她很在乎他, 忧心他又做出什么伤害身体的事。
男人什么消息, 都能拦下来。
万万没有想到枕边人, 才是一切的源头。
可是这次对景煾予却很受用。
让他知道, 原来她也很关心他。
因为之前用外婆的中药, 做过草木染。
姜蝶珍对药材颇有一些研究。
这次她一点也没有怠慢。
用电容笔,记下了一长溜的药方。
和男人有关的事情。
她眼神亮亮的,每一条都写下来。
老中医本来只是简单地望闻问切。
最后在女生甜甜的问询声中,已经到了让她拜师传承的层面上了。
景煾予淡道:“难为您,元宵夜还刻意跑一趟。”
老中医收拾药箱, 赞许笑道:“应该的,景先生的家里人, 来催我几次了。难得景太太也爱惜您的身体啊,你看她,多好学。”
景煾予走到姜蝶珍面前,遮掩了明亮的灯光,眼眸漆黑得深不见底。
他的洞察力太敏锐。
从她的殷切中已经察觉到了,谁是主谋。
他在波谲商海中倾轧,到达别人望其项背的高度。
无论什么事情都态度淡然,隽冷应对。
但男人还是忍不住,弯着唇炫耀道。
“我老婆清华在读,打小成绩好,就是爱钻研。”
送走中医后。
姜蝶珍脸颊发烫。
她刚想解释什么,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姐姐。
姜芷兰:“宁宁,你快打开电视直播TV,主持马上要连线我了。”
京广电视台和安顺、黔洲的孤儿院,举办的拉手活动,正在进行。
姜蝶珍还记得这件事。
她给女孩子们送了好多卫生巾。
和姐姐一起写了信。
还设计了小苍兰信纸,想要鼓励那些女孩子。
女孩子们挤着几张小脸,纷纷凑到屏幕前,热情地说:“蝴蝶姐姐,信纸好美,您能不能暑假来看看我们呀。”
姜蝶珍眼圈很红。
明知道这是单向直播,依然用力地点着头。
直播在九点到十点一个小时。
途中仲若旭下楼拿酒。
他看见姜蝶珍盖着一条浅栗色的小毯子,并膝坐在沙发上。
静谧安稳。
一如那天在缦合北京的宅邸里。
她眼睫卷翘,温柔宁静地坐着看书。
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身后是冷灰色雪水凝结的暗色羊毛挂毯。
只有她披肩的那一抹红。
但今天不一样。
从他的角度。
姜蝶珍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钻戒,光焰绚烂。
那一刻,仲若旭的目光定格在戒指上面。
他的眼神停顿了很久。
景煾予和他终究是不同的。
他哥从来都一丝不苟。
对一个人在乎,就能好到极致。
也许对很多男人来说。
婚姻只是一种拖延时间的承诺。
仲煾予能共情贺嘉辛。
极度自律的人,往往要对自己残忍到极致。
棠礼是贺嘉辛唯一可以使用本性放肆对待的放松之地。
而景煾予从来都不需要用女人逞威风。
谁都比不过。
-
凌晨四点,贺嘉辛才从景家出来。
车开上长安街。
夜色黛黑。
承天门前已经挤满了游客。
他们热烈兴奋地,往升国旗的地方奔跑着,往广场中心追逐而去。
人人想要站在一个好位置,观看国旗在清晨冉冉升起。
贺嘉辛下来抽烟。
他把玩着打火机,让司机把车停的很远。
因为不知道该不该往红叶公馆开。
路灯很亮,把他的侧脸照得莹白如玉。
他的眼神有微微的恍惚。
因为此刻开始不合时宜地下起了春雨。
雨丝清细。
就像松针一样,尖锐疼痛地刺在车顶上。
这辆车价值四千万。
从景家车库开出来的黑色Aspark Owl。
就算他撞毁在这里。
贺嘉辛不在乎。
景煾予也不会皱眉头。
可是对街,这些千里迢迢来,北京见证升国旗的人。
他们其中有的人,一辈子的工资,可能也赚不到这辆泊在远处的车。
平凡,温良,却对生活充满热望。
也许十年前。
从苏州来北京读大学的棠礼,也是一样。
他从来没有以她的角度,从她的处境,考虑过问题。
一味地从她身上索取。
苛求她时时刻刻湿润着,等待他的宠幸。
抱怨已经够累了,想要她对他温柔抚慰。
贺嘉辛有些疲倦,交代道:“下一个路口,是绿灯的话,就往红叶公馆开。如果是红灯,就回建国门吧。”
司机老许握着方向盘,恭敬道:“是。”
今天和十年前初见一样,都是二月料峭春寒。
一树梨花细雨中。
雨雾里灯影朦胧。
百公里提速不到2秒的超跑,却被司机开得很慢。
一如在等待路口绿灯降临。
“下雨呢,开车要慢一些,景先生雨雪日上班,总会比平时提前十分钟。”
“你们总说,觉得他心里另有其人。”
老许有些僭越地咳了一声。
中年男人又温柔笑着,“那时候,姜小姐还在读大一,景先生就会把车停到美院参天银杏树下,再去办事。”
“景先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擅长等待的男人。”
“他做了很多,却什么都没有说。”
“您和他年岁相差不大。”
“眼前绿灯快到了,我们速度放慢一些,等到时间充足再往前开。”
贺嘉辛没有说话。
男人只是目不转睛,眼神沉静地盯着红绿灯看。
他专注看着。
神经没有松懈一秒,眼圈却慢慢泛红了。
“我是不是没有时间,再沉淀下来,让她耗费青春等待了。”
车行到路口,是绿灯。
老许把导航切换到红叶公馆。
他盯着后视镜里眼圈泛红的人,看了一眼。
“只要醒悟过来,学会珍惜,多久都不算晚。”
-
凌晨五点,棠礼被胎动的不适闹醒。
细雨声敲在窗上,滴答作响。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知道贺嘉辛回国了。
换做平时。
今夜应该不怎么睡得好觉。
因为那个人,会拉着她翻来复去地做。
然后他会抱着她,讲述这段时间在外面的见闻。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把之前的一切都抛在脑后。
长夜里实在太寂寞了。
她像饮鸩止渴一样,想念他的怀抱和温度。
棠礼坐在沙发上,茫然地发呆了片刻。
小腹总是坠疼,有些难受。
棠礼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了。
她把贺嘉辛拉黑以后,很少和周围的人联系。
连电话也很少接到。
此刻,却接连不断地响起悠扬的铃声。
——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她接起来。
凌晨五点。
不顾她的睡眠,也要插入她的生活的。
除了贺嘉辛还有谁。
男人的声音很沙哑:“我想抱你。”
棠礼有些戒备。
她硬起心肠拒绝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哪。”
“让我抱你,最后一次。”
贺嘉辛叫她:“棠礼,我知道,我在你家楼下。”
站在二楼,棠礼不敢打开窗。
她朦胧中看见有个人,站在路灯下,也站在春雨中。
料峭雨雪,总是寒冷的。
“你怎么不撑伞。”
她有点着急地提醒道:“雨下得很大。”
“你心里有我。”
“没有。”棠礼果断否认道。
贺嘉辛问道:“那为什么要在意我没有打伞。”
“我答应了宁宁,不会和你再联系了。”
“是吗。”贺嘉辛笑道:“你猜是谁给我的地址。”
棠礼坚定道:“总而言之,我是不会打开门的。”
“最后一次。”
贺嘉辛说:“让我最后看你一眼,看到你在这里过得很好,我会稍微安心一些。”
房间里有一些淡淡的香味,是棠礼常用的助眠喷雾。
棠礼不欢迎他,连灯都没有开。
他也不想对方看见他憔悴失落的样子。
贺嘉辛在北京找了她两天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回苏州找她。
到底还是找到了。
棠礼没有让他进去。
十年前。
他们吵架,总像过家家一样拌嘴。
贺嘉辛就僵持着坐在房间里,盯着地方电视台的节目看。
伦敦夜间脱口秀,盛产着玩梗的英式笑话。
看见她来安抚他。
男人明明唇角上扬,却总是梗着脖子漠然以对。
直到她挡住电视屏幕,凑过去像哄小男孩一样,把他搂在怀里。
贺嘉辛才扔下拿反的遥控器,委屈地用京腔呢喃一些她听不真切的话。
他含糊地说好喜欢她。
声音消融在电视节目的机械笑声中。
棠礼从未听清过一次。
就像现在。
他的情绪都消融在黑暗里。
她的手腕上,残留着男人给予她的潮湿雨水。
她还没开口避忌。
贺嘉辛就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身上都是雨水,放心吧,我不碰你。”
棠礼说,不是因为这个。
她的睫毛很长,在暗光中的房间里,细密地颤着。
路灯的光晕笼到她的身上,给她浑身镀上了一层白纱。
很美,像是迎接他回家的新娘。
“你又喝酒了吗。”
“没有啊。”他随口否认,又有些情急地解释:“我就算喝酒,你也不会给我煮醒酒汤了是吧。”
棠礼拿出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她躬下身子去找,腰臀的幅度有些摇曳生姿。
贺嘉辛喉结吞咽了一下,有些口干舌燥。
他本来就是赤.裸着上半身的状态。
很自然地,把她圈在怀里。
男人侧头看她,视线停在她苍白皮肤下,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
“贺嘉辛。”
棠礼颤抖着睫毛叫了他一声。
她的眼睛里弥散着雾气。
棠礼缓缓道:“离开家的那天,我看到了一则新闻。”
“齐小姐和你共游下目黑赏樱,预计今年秋天完婚。”
“我盯着屏幕看了好久,直到眼睛酸疼,看向别处的地方都有淡淡的光圈。”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在找出你不在意我的蛛丝马迹。下决心分开以后,我希望你对别的女人坏一点,不会牵她们的手,来证明你对我是特殊的。”
棠礼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的眼泪大颗砸在男人的臂弯上。
贺嘉辛不说话,情绪很浓,被隐藏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他眉头蹙在一起,闷闷地说:“这都是我妈折腾出来的,我和齐汐微一点关系也没有。”
如果棠礼回头看清他的神情。
一定能看到他眼睛对她赤.裸深刻的欲望。
只有她的身体,才会给他这种冲动。
他做不到像仲若旭那样潇洒,没办法性与爱分开。
在其他女人面前,他总会带着翩翩公子哥的面具。
唯有在她面前,他能做回自己。
他不用维持体面,可以肆意叛逆,任性,随心所欲。
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包容他,让他舒服,安心。
棠礼在贺嘉辛眼中。
无疑是特殊的,很轻易就能挑动他的情潮。
哪怕她不化妆,依然蛊惑人得厉害。
从贺嘉辛的视角。
光线透过她小小的耳朵,泛着充满性意味的红。
已经让他觊觎了那颗小痣一次又一次。
他好想压覆着她,狠狠吻下去,想要彻底得到她。
棠礼不知道他沉晦的眼神。
她还在兀自替他开脱,教他学会对另外的女人好一点。
棠礼脸色苍白,有些侘寂,咬字很温柔。
“婚姻会让人慢慢习惯陪伴。”
“也许现在,你不太了解她,对她没什么感觉。但是逐渐相处以后,感情也可以加深。”
棠礼声音好轻,像水面的涟漪:“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需要。”他几乎脱口而出。
贺嘉辛又觉得不合时宜。
怎么需要呢。
用情妇的身份,把她绑在身边吗。
贺嘉辛不知道棠礼怀着孕。
男人下意识揽住她的肚子,把她圈在怀里。
她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微显怀,不像几个月前光滑平坦。
男人不疑有她。
他在她身上,没什么审美。
只要是棠礼,胖瘦都是耐看的。
贺嘉辛从后面抱着她。
男人灼烫的掌心,覆在她奶白温润的小腹上。
棠礼被他惊地一颤。
“你干什么?”
“快天亮了,再让我抱会吧。”
贺嘉辛低沉着嗓音说,语气宛若撒娇。
男人清淡的酒气和古龙水的味道弥散在他的臂弯里。
“我真的只是抱你,安心,嘘,乖点。”
他哄着她,声线和体温都烫的惊人。
“我没喝醉,我特别清醒。”
棠礼不说话了,孕期的激素让她总是很爱哭。
薄薄的泪痕打湿了睡衣。
她并不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什么勾引他的魅力。
就像腹中的小孩也不知道,灼热掌心温暖着它的。
是爸爸。
贺嘉辛的唇有酒精的微醺的味道,就像一场像哄骗的梦。
“你能不能,别忘了我,再等等我。”
“我知道这样说,就像在无理取闹。”
明明他的东西,隔着单薄衣料已经对她的脊椎做出威胁。
但他硬生生红着眼睛,咬紧牙关忍下来了。
“三年之内,我一定把一切解决好,明媒正娶迎接你进门。”
“你可以晚一点,再对其他男人动心吗。”
贺嘉辛如此恳切地询问她。
漫长的时间,棠礼都没有说话。
忍不了了。
他的记忆里,对她的触碰,可以称得上条件反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贺嘉辛已经开始没有章法地,亲吻起她脖颈的皮肤:“给我.....给我....再让我亲一会儿.....”
掌心下的一切都很软。
被他捻揉,还会贴紧他的骨节。
让他忍不住眼神更沉晦了一些。
“不要......贺嘉辛,真的不行,这次不行。”
棠礼嗓音有些沙哑,拍着他的臂弯,拒绝道。
“想想齐小姐,你要和她结婚了。”
她抓挠他的手腕,带着哭腔哀求他放过自己:“我答应你,我答应等你,你先放过我好不好。”
可她的力气。
对男人来讲,实在算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撒娇。
贺嘉辛不敢相信:“你在哄我吗,在英国你老是骗我,每次我和你闹脾气都是装的......我只是想你哄我,我哪舍得真和你生气。”
“是真的。”棠礼说:“答应等你。”
“我想和你有个孩子。”
贺嘉辛手背暴起的青筋,有些蛮横。
他的声音有些闷,还有些委屈,像调情又像是奢望:“如果我们有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分开了。”
棠礼细长的眼睛里盈着泪。
她不敢告诉他。
现在肚子里就有一个。
属于他们的,不被期待出生的小孩。
她的嗓音有薄薄的哭腔:“你放开我,我不想用小孩桎梏住你。对它不公平。”
“提前祝你新婚快乐,贺嘉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