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落雪, 梨琼翩飞。
玉渊潭千山一色。
可今日的家庭聚会,并没有成行。
先是景煾予的亲弟弟仲若旭,打来电话。
因为风雪的原因, 他滞留在北海道。
而父亲景宴鸿, 赶赴俄国摩尔曼斯克参会。
仲母随其出行。
所以, 今天来姥爷家, 过冬至的。
只有景煾予和姜蝶珍两个人。
玉渊潭的宅邸附近,是著名建筑家张开济先生, 设计的旧楼。
设计目的, 是为了维护古都风貌的北京天际线。
主要以舒展和平缓的线条为主。
四周房屋低矮。
金角勾檐, 被雪水浸润着。
这里的院落,就像一个洞天仙府。
寂寂长街,红墙青瓦。
两人偶尔路过的门扉,是色沉的楠木, 水渍波纹。
门口挂着旧时御供徽州纹样的风帘, 在雪中摇晃。
灰云堆叠, 四周万籁俱寂。
街道连雪中的脚印也没有。
远望门外, 有人站守。
景煾予指骨净白, 一手执伞, 雪覆其上, 伞下光影斑驳。
他把姜蝶珍,裹进风衣中。
“姥爷这人喜静好洁。最厌恶男人眠花宿柳,传承满清遗老的酒色毛病。弟弟仲若旭从小顽劣纵情,喜欢逃学。开父亲司机淘汰下来的车,在四九城里闲逛。”
他回忆旧事, 语气带着笑意。
“弟弟是故意不回来的。他和姥爷一见面,能把姥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小时候, 我和他在望京戏楼看《锁麟囊》。他偷了姥爷一个珍珠灰的宝塔,远在台中的战友所赠。弟弟送去,给花旦打赏。才七岁,就学会跟风捧角儿,把正旦吓得不轻。夜雨登门,说自己已有家室,请贵人放过。”
景煾予唇角微弯:“姥爷说他在北大听刍议长大,清廉一生。仲家积业都用作慈善。君恩是改革开放后,才再度发家。哪里会干出,这种破坏人伦的事。后来打听才知道,是我弟弟做的。”
姜蝶珍听得入迷。
她今天穿着白筒靴,在冰上容易打滑,差点趔趄。
那人掌心覆住她的脊背。
他圈紧她:“小心脚下,我撑着伞,不方便抱你。”
姜蝶珍点头,在他怀里仰脸问:“后来呢?”
“当时,姥爷在祠堂罚弟弟跪下。半夜我偷摸去给他送桃子。仲若旭死活不吃,我抬起头一看。黑暗里,姥爷在椅子上守着他,已经半昧。弟弟哭丧着脸,说姥爷发起怒来,比门口的含珠石狮还要凶。今天,誓要严惩。姥爷告诫弟弟,热爱文艺,绝不是为了沾污做艺术的人。”
景煾予说完,把她的手牵入掌心,揣进大衣口袋。
让她感知到他体温灼热。
两人之前,也有风月纠葛。
可没有哪次的缠绵,比他在高门大院的外墙下,牵住她的手,与她共同面对一切。
更让她心脏颤栗,浑身温暖。
他肩头还有薄雪,却用风衣,和倾在她头顶的伞。
完全遮掩住风寒。
景煾予满眼虔诚笃定,带她拜见高堂。
宛如孤舟钓雪的渔人
在冬夜里喝下一碗热粥。
温暖到心扉。
姜蝶珍心里澄明,步履坦然:“听你讲,我能感觉出来,姥爷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尊重别人的职业,不可轻薄戏子,羞辱他们的灵魂。”
这段路,不能停车。
这时,天空灰云被风吹散,光亮乍现。
长长的廊径,留下两串叠在一起的脚印。
雪路中依偎扶持,宛如走过半生。
两人眼神脉脉,良久不语。
远处有模糊的声音传来,并不是莺啼燕啭。
而是京剧《群英会》。
听上去,姥爷也在等待他们回家。
和他饮酒,享天伦。
“愚兄乃瓦沟之水,难比弟量如沧海,不能奉陪。”
“故友数载未会,哪有不醉之理。”
眼看,两人马上要走到铜兽看守的红门前。
屋脊的卷角,嚣张盈天,似鸟雀樊笼。
姜蝶珍空灵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她莫名有些紧张。
她垂眼整理衣襟,纤细双手抬起,把浓黑的长发盘好。
动作间,脊背的两只蝴蝶骨微微翕动,似雪中长蝶,振翅欲飞。
景煾予眼瞳漆黑,情绪深了许多。
他一言不发,只把她牵紧了一些。
恐怕这脆弱蝴蝶,真的迎风而去。
通报来客的管家,看见景煾予来了。
不由得眼睛一亮。
已经进去了。
姜蝶珍和他缓步往前,走过影璧。
两个人来到垂花门的拐角。
这里有一株参天的冬青树。
树木不畏严寒,遮挡了风雪。
这种树又叫北槲寄生。
冬季也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在姥爷面前,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感受到对方掌心潮热,姜蝶珍轻声询问。
“你把围巾解开。”
景煾予双手插着口袋,微微俯身。
男人循循善诱。
他默了一息,呼吸不稳。
他抬手拂过她的眼睑,帮她把眼睫上的落雪摩挲消融。
“嗯。”姜蝶珍不疑有他,乖巧照做。
小小的手捏住围巾边角,往右边绕了两圈。
她发丝间,淡淡的香味在男人鼻尖蔓延。
他微倾身,修长手指掠到她脖颈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那人解开了一颗,她的大衣盘扣。
他离她实在太近了。
让姜蝶珍感觉到自己,像是灼在太阳下的小雪人。
开始甜蜜又胡乱地融化,薄汗从皮肤表面渗透出来。
小乖还没反应过来。
心脏咚地一声跳。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还没意识到危险迫近。
她手指搭在那个人曲张纵横的手掌静脉处。
小声问道:“怎么啦?”
冬青树在雪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北欧神话里,神明经过槲寄生。
恋人在树下亲吻,会得到永恒。
“姥爷多疑。我交代过你,说可能要演一下。”
景煾予说得干脆,但声线却渐渐不稳。
男人垂眸,自然地说:“免得他怀疑我们,只是表面夫妻,并没有什么关系。”
姜蝶珍内搭是一件连衣裙。
像海浪潮汐,浪花浮现。
被风吹得一遍又一遍地撩拨着他的裤腿。
姜蝶珍信任地望向他,黑瞳孔里有细碎光点。
她任由景煾予把她抱起来,抵在墙上。
“之前,我不是教过你。”
景煾予身后,高门景深,雪覆风堂。
他的眼前,是他呈胁迫姿势,护紧的她。
景煾予的指腹摩挲过她的下颌,手指收拢,指向他的脸:“咬我。”
某天夜里,他的确教过她很多。
——伪装爱侣的技巧。
那天,景煾予把她抱紧在怀里,用凌冽又从容的语气,告诉她。
“耳朵比较敏感,颜色变化会诱人注意;下巴上出现痕迹,别人更会浮想联翩地揣摩;手腕上呈现抓痕,能直观地反应昨晚的激烈。”
夜晚的景煾予。
逼迫她上春风的课。
男人咬字懒倦,却真的好恶劣。
他教授她。
如何向别人展示恩爱。
却不像白天那样,绅士矜雅,用体贴和魅力,让她迷恋不已。
姜蝶珍害羞了一下。
紧接着,她就踮起脚,掌心搭在男人微微湿冷的肩膀上。
姜蝶珍闭上眼睛,细白牙齿,咬住了那人的下巴。
男人略青的下颌,摩擦着她的舌尖,带来浓烈的性暗示和痕痒之感。
姜蝶珍不觉得这是演戏。
和他触碰,带来了强烈刺激感。
严重地凌驾在她的所有清醒思维和感知上。
她居然和一个和她身份天堑的男人。
在这种深宅大院的垂花门处,做出这种事。
姜蝶珍甚至能闻到,鎏金香炉的檀香味道。
可什么香雾浮沉,云山缭绕。
全都比不过在风雪中,景煾予熟悉又冷冽的冰山泉水和琥珀沉香。
这一刻,强烈的阶级压迫和道德羞耻,宛如灭顶。
已经让姜蝶珍,连呼吸都错乱了。
“这样太奇怪了,不能在这里。”
她被那个人禁锢的好紧,像是被胁迫着咬噬他的下颌。
温热吐息间。
姜蝶珍能感觉到,景煾予优越到绝色的骨相。
他一声不吭,任由她咬住。
再松开时。
姜蝶珍在他冷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小小的牙印。
明明是自己咬他。
但他的挟持感,和侵略感,呈现完全的主导性。
姜蝶珍却紧张到,几乎浑身发抖。
她眼泪浸出薄薄痕迹:“怎么能这样。”
帷幕在风雪中缓缓升起。
在《群英会》的伴奏下。
姜蝶珍在他的怀里,彻底地陷入悸动。
这场没有台本的演戏,真的只是演绎吗。
明明没有学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体系。
为什么从来没有接触过风月的自己。
会连心和身体。
都被对手牵引着走呢。
可现在,她一点抗争精神都没有。
姜蝶珍觉得自己。
就像活在了姥爷的西洋古董镜箱里。
手柄转动,开始载歌载舞的人物画片。
小鼓和唢呐奏响。
会有一个恶劣又绝色的男人,走进她的妆奁室。
白日,他绅士儒雅,对镜,为她温柔描眉。
无人处,被他狠狠下蛊,胁迫入怀,唇齿交缠。
“可以了吗。”
姜蝶珍呼吸不稳,在他臂弯里,小声提醒道:“你下巴上痕迹很深,这周末都不会消散的。”
“还没完。”
景煾予的手指搭在她的下颌上。
他在两人之间的间隙里,浮浪又漫不经心地垂下了眼帘。
景煾予:“你身上,没有属于我的痕迹。”
他另一只掌心,拖住她的脊背,逼她无处遁逃。
在姜蝶珍脆弱地扑棱眼睑的当下。
男人微微侧头。
他把唇,覆盖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就像回报那天,姜蝶珍含住吮吸,他青白色喉结的夜晚。
景煾予埋头在她的脖颈处,压抑住了她的所有抵抗。
姜蝶珍也毫无挣扎的伎俩。
她只能颤抖着小小的身体,无措地仰起莹白的脖颈。
她气息凌乱地眯着眼睛。
明明抵住墙,却已经撑不住了,只能靠他来扶稳自己。
怎么办,身体,好像没办法对他不宠溺。
就这样,任由男人一遍遍的,吸吮,厮磨着脖颈的皮肤,烙印下痕迹。
到他吻够了,停止肆虐。
男人的唇瓣,离开她脖颈的刹那。
姜蝶珍已经眼神涣散,软倒在他的怀里。
她推着他的胸膛,小声反抗:“好了吗,不能亲了......”
景煾予把快要失去意识的她,紧拢在怀里。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
很久才勉强平息。
姜蝶珍莹白柔嫩的脖颈上,已经全是充满情.欲意味的吻痕。
景煾予把她抱起来。
高大的阴影裹住她的整个身体,把她束紧。
她好轻,好脆弱,就像羽毛一样。
姜蝶珍颤抖着眼睑,倚着他,手指捏着他的衣领。
“没力气的话,我可以抱你到姥爷面前去。”
他的嗓音低沉涩哑,像是浮着欲。
“不要,不可以。”
姜蝶珍拖着被他咬和嘬到满是痕迹的苍白皮肤。
她还想着维持替他礼节:“我能自己走,你扶着我。”
那一刻,景煾予感觉心脏闷痛。
英隽的男人,在阴影处,陷入沉默。
到底谁心里没有谁。
谁又在演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