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秋忍俊不禁:“那他之前每次朝会都会在大殿上杀人?”
少年喝了两口茶水稍微平息了呼吸,闻言一脸复杂看向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位兄台,你来的时候家里真没嘱咐过吗?”
傅凌秋不解,摇头。
少年目光中顿时充满了同情,摇摇头:“那你比我还惨,估计就是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
傅凌秋愈发好奇,连忙请少年细讲。
少年叹口气道:“其实世家、贵族私下干的事,尊主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的。”
“五年一度的朝会与其说是来述职,不如说是来伏罪。说大不大的事一旦惹到了尊主,小命必然玩完,人大殿上直接就没了。”
少年又叹口气:“杀鸡儆猴,虽然威慑到了不少人,但最终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小人物。”
这样说来傅凌秋就能理解了,宽慰少年道:“安心,只要做什么坏规矩、出格的事,还是不用怕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少年还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我就是不受待见的庶子,家里什么大大小小的事都轮不到我来管,现在让我来这么大的场合,什么目的可想而知。”
说罢又看向傅凌秋:“还有,你刚才朝会竟然迟到了!”
傅凌秋:“……意外。”
少年:“以后千万得注意,还好这次没被注意到,不然你就命丧当场了!”
傅凌秋:“这么恐怖?”
少年连连点头:“尊主都到了你还没来,这可是大不敬!”
说罢声音又放低了:“照青宫里有个叫奉轻言的,手持令尹牌,一天天神出鬼没的,什么事都要管上一点!”
“要是谁这种大不敬行为被他看见了,不死也得被他拉去试毒。”
“总之,照青宫里权力大的都没有人性,还是谨慎再谨慎点好。”
傅凌秋佯装受教,严肃地点了头。
没想到这少年看得还挺明白。
两人的话题刚告下一段落,就被旁边人的的交谈吸引了注意力。
和少年一样,对此次沧藉过于“仁慈”的行为大为震惊,一人怀揣点小意思道:“会不会就因为那刚得的佳人?”
此话一出引起了众人的附和:“极有可能,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好一点,不然整天沾染着血腥气,谁能受得了?”
“不杀人其实也够呛,整天黑着个脸,谁见了不害怕?”
傅凌秋莫名喜欢听别人口中的沧藉,不自觉靠近了些。
还有些不知内情的人发问:“什么意思啊?什么美人儿?尊主纳妃了?”
“没有!”一中年男人十分热情,详说了刚听到的八卦。
席位之间离得近,话题进行到现在,已经引了不少人侧身。
身边少年又叹口气:“如果真如他们所言,我们都会感谢那位的。”
傅凌秋还听得津津有味,作当事人他觉得还是真有这种可能的,忽又想起什么,问了一句:
“请问吾友贵姓啊?”
少年拱手:“祁阳陈氏,陈枚生。”
……
“祁阳陈氏,徽州周氏,乾越州范氏……”
沧藉静坐案前,手指轻敲桌案,在紫檀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细数着前来朝会的几家。
“杀。”
“明天,我要来参会的人的人头送至各家门口,十日之内若不能呈上罪状并把事情处理好,诛三族。”
奉轻言坐在不远处的小案前,手下的笔停下,将书写的内容呈到他面前:
“这是此次朝会被投票举报最多的几家,已经安排人去调查。”
沧藉接过看了一眼,嘴角挑出一个轻蔑的弧度:“法律严苛还敢顶风作案……同罪。”
奉轻言应下,刚要起身准备离开,又被沧藉叫住。
沧藉一身的锦袍还没来得换,衬得整个人还是桀骜阴沉,眼眸深沉:“哥哥呢?还没回来?”
本来是说好了等朝会一结束傅凌秋就回来,但等到现在还没见,沧藉心里就越发焦躁。
这些天他们两人的关系奉轻言都看在眼里,只是说:“快月中了,尽量别让自己情绪起伏太大。”
“刚才过来的时候,见他和陈家的人一起走了。”
“陈家?”沧藉本来因为微微头痛而闭上的双眼睁开,目光晦暗不明,“祁阳陈家?”
奉轻言:“是,是你要杀的那个祁阳陈家。”
沧藉眉头蹙起,长舒一口气,说:“那就先留下,等他和哥哥分开了再动手。”
奉轻言没忍住笑。
等沧藉并不友善的目光投过来时又走近,递给他一只蓝色瓶子:“新药,试试。”
沧藉目光停留片刻,接过后吃了一颗,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别告诉他。”
奉轻言不置可否:“这种说法太过幼稚,你觉得他会不知道?”
“就算我不说,等月中你难免要闭关三天,怎么解释?”
确实是不可避免的问题,沧藉越发烦乱,奉轻言却笑道:“什么都不说才是最错误的做法。”
“他不是担不起的人,你也不应该是。”
——————
没有沧藉的席上越来越热闹,从尊主新的的佳人聊到了南辰北明交界处最近的矛盾。
又说到了数千年前一舞动三界的三界第一美人。
瑜卿。
傅凌秋本来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冷不丁听到了久违的名字,情绪一下子就被调动了起来。
傅凌秋比听到议论沧藉和自己的心情起伏还要大,但好在他们言语中没有冒犯,傅凌秋才按下了杀心。
蓦地,有人提了一句:“听说,韩绍之前还追求过瑜卿。”
“我我我也听说过!”
韩绍是前任尊主沧观远的心腹。两人相识多年,情同手足。
这一话题炸出了不少知晓当时往事的人。
“说来,这韩绍将军也是没这个命,听说他初恋嫁给了自己的哥哥,后来喜欢的瑜卿也和前任尊主在一起了!”
“这……很难评。”
嬉笑者不在少数,傅凌秋始终未发一言,直至沧藉入席,偌大的厅堂便顿时安静了下来。
沧藉已经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神色威严不减半分,但目光流转间注意到了角落的傅凌秋,又瞬间带上了点笑意。
宴会正式开始。
期间如往常一样,有人献礼,沧藉也无一例外都收了下来。
直至歌舞开始,沧藉的目光才沉下来,时不时就要往傅凌秋那边看一眼。
傅凌秋似乎也有察觉,却转身问了陈枚生:“这些舞女就是方才说要献给尊主的?”
陈枚生第一次见到还有人敢在有沧藉的席上交头接耳,满脸惊恐,但觉得不回答又不太好,就哭丧着脸点点头。
傅凌秋好笑,第一次见人还能拘谨成这样。
谁知陈枚生见他笑,眉毛皱得更紧了,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别笑,会死人的。”
傅凌秋:“不会的,别紧张——”
话音刚落,身边就走了来一位侍女。
侍女声音压得很低,向傅凌秋行礼道:“请大人离席。”
傅凌秋:“……”
陈枚生见过这种场景,顿时吓得魂都掉了。
之前有被请离席的人可是再也没回来过。
只是沧藉不想差了胃口,杀人的行为却是人尽皆知。
傅凌秋浅笑:“为何?”
侍女头低得更深了,猛然间跪在地上:“请大人离席,。”
傅凌秋下意识看了一眼沧藉,后者和自己对视的一瞬间就移走了目光,也看不清表情。
傅凌秋嘴角的浅笑更甚,起身离席,却被陈枚生一把抓住。
陈枚生惊恐和同情的目光流露出来,傅凌秋只一笑:“无妨。”
傅凌秋随侍女离开的动作很轻,却依然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都在心里捏一把汗,各方面都谨慎了起来。
原来席位之后傅凌秋才问:“是尊主叫我离席的吗?”
侍女在前面引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看样子也不是个知情胆大的人,傅凌秋也就不多问了,跟着来到了一处偏殿。
韩绍在门前守着,见他过来没什么好脸色,扬了下巴:“救了一个你家的小孩。”
说罢便离开了。
傅凌秋推门进去,房间没开窗,有些昏暗,只有里面点了灯。
奉轻言从屏风后转过来,向傅凌秋见礼,道:“烦请殿下来一趟。”
“韩将军在沁阳带回了个人,似乎是您的人。”
傅凌秋有种不祥的预感,随奉轻言走进,内里床榻上躺着一少年,血迹染红了床单,弥漫着隐隐血腥味。
是故行舟。
傅凌秋眉头蹙起来,去查看他的伤势,奉轻言道:“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还没醒来。”
傅凌秋看着故行舟苍白的脸色,心下一紧,说:“有劳两位。”
奉轻言:“殿下客气了。”
“既然是殿下关心的人,我会好生照料的。若殿下对此事还有疑问,可以去问韩绍。”
“不必了,”傅凌秋起身,“等他醒了会告诉我的。”
分别之前,他让故行舟去解决周家的三百死士。
虽然已经料想到,毫无声息隐藏至今必定是有些手段的,却没承想竟能让故行舟重伤至此。
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更加不爽了。
奉轻言惯于察言观色,感觉到了傅凌秋周身的低气压,还是没犹豫说了:“他的伤口我很熟悉。”
傅凌秋抬眸。
奉轻言接着道:“是妖王齐正修新认的义子,段惊雨。”
“段惊雨……”傅凌秋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哂笑一声。
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