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山上的风凉快, 吹久了手背和脚背都是冰寒的，仿佛在肌肤表层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但苒悉不怎么感受得到冷，因为里头是热的。
一冷一热两种极端的出现，有种奇异的力量。
进去里面, 拉上玻璃门, 阻隔了外面吹进来的风, 室内温暖明亮, 橘色的吊灯照在木色的地板上，一片融融的氛围。
苒悉没什么形象的瘫在床上，曲新衿睡在她旁边, 空气中有种淡淡的木质香调，仿若置身于森林里, 树木被阳光晒过的一种感觉。
她稍微起身, 看见不远处的木桌上摆着熏香，视线敛回, 落在近处的曲新衿身上。曲新衿阖着双目, 浓睫覆盖而下，在眼底留下淡淡的阴影。
——不由得看久了些。
曲新衿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睫毛动了动，眼皮缓缓打开一个缝隙，里头涌出慵懒的眸光，从苒悉的脸上扫过。
“睡吧。”苒悉见她满脸困意, 将被子往上拉了一截，盖到她下巴偏下一点的位置，同时也跟着躺下。
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坐曲新衿的车去公司。
车上, 苒悉敞着外套，嗅了嗅穿在里面当作内搭的白色长袖的味道。
昨晚她们住的地方有烘干机, 衣服洗净烘干重新穿回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有别于她家中常用的洗衣液味道。
在曲新衿开到路口停下等红灯时，她开口道；“你知道这个洗衣液是什么牌子的吗？好好闻。”
“不是洗衣液，是皂粉。”
她们的对话被电话打断，手机铃声响起时，曲新衿只是撇了眼屏幕，见前面红灯秒数已经倒数完，她踩下油门，没去接电话。
苒悉望过去一眼，由于车窗外面照进来的光线，使得手机屏幕反光，因而她只看到来电联系人名字好像有个“涵”字，其他没怎么看清。
去往公司的路线，路上红绿灯多，运气不好的话，每次碰上都是红灯，苒悉视线自她搭在方向盘的双手掠过，滑经到外面熙熙囔囔的喧闹。
车流如长龙，曲新衿踩下刹车，跟前车保持适当距离停稳。
——前面堵车，迟迟不动。
曲新衿指尖轻轻点着方向盘，片刻后看眼腕表的时间。
紧接着才拿起手机，将刚才打来的电话回拨回去。
对面很快接起，曲新衿直奔主题，“刚才打电话来是什么事？”
“不好意思啊，小孩不小心按到的。”
苒悉坐在旁边，听到电话里漏出来的一点音，目光悄然溜到曲新衿侧脸。
曲新衿目视着前方一动不动的车辆，说了声“没事”后便挂断了电话。
没关紧的车窗外传来一声汽车鸣笛，十分刺耳，苒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往车窗外看了眼。
今天不是周日吗？怎么还这么堵？难道大家因为下周的五一今天都要上班吗？
大约六七分钟后，前面的车子终于缓缓的动了，但开一段停一段，这段路开得尤其需要耗费人的耐心。
曲新衿本想放她到写字楼附近下车，但不好停车，附近人又多，只好开进了停车场。
挨着曲新衿车子旁边的车位停的是江序白的车，苒悉正想推开车门下车，撇到江序白从车里出来的身影，手腕便顿了顿，下意识扭头去看曲新衿。
看江序白的样子，是要走过来和曲新衿打招呼。
曲新衿按着她肩膀，让她蹲下，她照做。
江序白刚好走到车边，曲新衿便将车窗打开了一点，有视野阻挡，江序白站在车外只能看到副驾驶是空的。但只要江序白稍微凑近点看或者仔细点，可能就会发现一点什么。
车内空气都跟着紧张起来。
“哈喽，早啊！”江序白跟她打招呼。
曲新衿淡定颔首，“早。”
苒悉蹲在副驾驶前面的空位，脑袋低着，整个人蜷缩着，这个姿势十分不好受，她听着曲新衿和江序白近在咫尺的对话，心跳都跟着加速，仿佛她和曲新衿在搞什么秘密行动一样。
“一起上去？”江序白拇指朝一个方向扬了扬。
曲新衿拿起手机，“我打个电话，你先上去。”
“OK。”江序白比了个手势。
看着江序白背影走远，曲新衿这才将手中屏幕都没点开的手机放下，低垂下视线，掌心轻轻揉了揉苒悉的脑袋，“可以起来了。”
苒悉手扶着座椅边缘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
曲新衿盯着她微红的脸颊，若有所思，“怎么了？”
“很刺激你不觉得吗？”苒悉用掌心对着脸颊扇风，她脸颊发热不止是因为刚才在曲新衿车里跟做贼似的躲起来，还有刚才那个将自己藏起来的姿势，副驾驶前面空间不大，她藏得很辛苦，所以把脸都憋红了。
苒悉调侃道：“我们好像那个什么不能被人发现的地下情人一样。”
说完，看眼外面没有认识的人，这才推开车门迅速下车，往电梯间而去。
曲新衿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她逐渐模糊的背影，眸光曳了曳。
乘坐电梯上去，进入公司，碰到虞涵，虞涵跟她搭话，“诺诺昨天还问我姨姨为什么不来，今早拿我手机不小心点到了你的号码。”
曲新衿没跟她聊这个话题，而是说别的，“来公司上班还适应吧？”
虞涵：“还可以的。平时小孩是给保姆带，倒不至于太累。”
曲新衿：“那就好。”
说完，两人便错开了，曲新衿回去办公室，虞涵扭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这才敛回视线回到办公区域。
-
今天储菲迟迟没来，贾若恩从椅子上起来，越过电脑上沿跟苒悉说话：“她今天请假吗？”
苒悉看眼旁边的工位，又看眼时间，距离上班打卡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这个点都没来，估计是请假了。”
趁着空闲的功夫，苒悉拿手机发微信给储菲：【你是不是睡过头了？】
储菲：【靠哇！我忘记今天要上班！直接睡过头了！】
苒悉：【我就知道。】【那你下午还来吗？】
储菲：【不来了，既然请假了自然是请一天，我要继续去睡了。】
……
这周连着上六天的班，虽然只比以往多一天，但却感觉过得格外漫长。
吃饭的时候贾若恩在那里算着，“虽然五一放五天假，但首先，周六周日本来就放假，我们上周补了个周日的班，等五一放假回来还得补个周六的班，所以，五一真正放的假其实只有一天。
食堂人多，吵吵闹闹，贾若恩吃饭速度快，吃完坐在位置上等储菲和苒悉吃完。
储菲边吃边说话，“话说，你们五一假期都准备去哪里玩？”
贾若恩说想去自驾游，储菲扭过头问苒悉：“你呢？”
“我目前没有打算。”苒悉说道。
下班后想去吃烧烤，汪甜茜在一家烧烤店学艺，苒悉过去看她。
现在烧烤店没什么客人，师傅有时间在旁边指导汪甜茜，苒悉在后厨有幸见识烧烤的原料，她看着汪甜茜用签子将蚕蛹穿进去，而那个蚕蛹，还在蠕动，看得她心里一阵发毛。
“造孽啊，我杀生了。”汪甜茜边穿边囔囔着。
师傅走到她旁边，“你要学烤烧烤，这些都是必须得经历的。”
“原来开烧烤店真的不容易。”
“你以为，没有哪个行业是容易的。”
苒悉一直坐在旁边看，师傅问她，“你要不要跟她一起学？刚好我现在有时间，教你们怎么烤。”
“不不不。”苒悉摆摆手，“我就算了。”
她不敢生穿蚕蛹，这活她感觉她干不来，她怕虫子。
汪甜茜在旁边说道：“她是来陪我的。师傅，等会晚点我跟我朋友在你这里吃顿烧烤，给我们点优惠啊。”
“可以啊。”师傅人很爽快，“免费请你们吃都行。”
苒悉竖起大拇指，“老板，够大方！”
这家烧烤店很大，总共三层，最上面一层是包厢。
苒悉在这里陪着汪甜茜没什么事，在一下子来很多人忙不过来时，顺便帮忙将烧烤端上去。
她将一盘烧烤送到二楼倒回来时，朝正坐在后厨休息的汪甜茜说：“你吃烤蚂蚱吗？”
刚才她送上去的那盘中，客人点了很多烤蚂蚱。
“可以试试。”汪甜茜撑着脸颊，坐在小凳子上，有点累了。
苒悉咽了咽口水，“好吃吗？”
老板娘说：“可脆了，贼好吃。”
问她们要不要吃一点，等客人少点后给她们烤。
她又眼看着汪甜茜亲手串好的那几把蚕蛹经过加工烧烤，撒上孜然粉和辣椒粉，被阿姨端着送上去，这些都是她没尝过的，后厨的阿姨给她形容，那蚕蛹一口吃下去，有爆浆的蛋白质味道，别提多美味了。
苒悉听着，沉默了。
-
去外面透风，后门出去是条临河的小道，对面一整排都是夜宵店，河里的水看起来很脏，旁边栅栏装饰着那种廉价的七彩小灯，在水里荡漾出浑浊的光影。
曲新衿今晚跟人出来，站在那里打电话，苒悉一开始没注意到，转身时险些撞到对方后背，吓一跳，脚下踩的路经年未修，破败不堪，不太平整，有一些碎石子，磕绊了一下，苒悉踉跄一步，下意识扶住旁边粗糙的墙壁。
此时，曲新衿正好通完电话，挂断后扭过头看她，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一圈，绕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嗯？一见到我就腿软？”
“……”苒悉将按在墙壁上的手收回，拍了拍掌心的灰尘。
没来得及开口问曲新衿怎么在这里，对方电话又响起，曲新衿拿起手机接听，“来了。”
苒悉看着对方背影往另外一头走去，直到拐个弯消失不见。
她站在原地发愣了会儿，随即将视线挪到河对面。
重新回去里面，她跟在阿姨后面，将烧烤一起端上去三楼一间包厢。
包厢门打开，苒悉看见一大伙人，大概有十来个人，可热闹了，其中有曲新衿，江序白和虞涵都是她在公司见过的，其余几个男的女的她则是一概不认识。
曲新衿看见她端进来烧烤时，眼神里闪过短暂的不解，但视线很快从她身上收回。
而苒悉完全不清楚曲新衿这场到底是工作还是纯粹私下朋友聚餐，直到将烧烤盘放下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江序白喊另外一位中年男人叫做“江总。”
“江总绝对是我见过最接地气的老板。”一位年轻男子说道。
“什么玩意啊这是。”是一位年轻女人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是有点嫌弃。
“烤蚕蛹，江总的最爱。”虞涵说道。
那位年轻女人立马改口，赔笑：“原来如此，是我没品味了。”
门关上，苒悉再听不见她们的聊天声。
她往楼下走，看见好几个人端着几盘吃的上来，都是送往曲新衿刚才那个包厢。
这家烧烤店不止有烧烤，也有其他一些吃的。
苒悉视线扫过其中一个人端着的一大盆烤鱼，随口一说：“这么多？”
“可不。“那人说完，抬腿往上走。
苒悉回到一楼，汪甜茜朝她招手，“进来吃烧烤！”
老板说免费请她们吃烧烤还真的是免费请她们吃，桌上摆着许多香喷喷的烧烤，汪甜茜问她：“你喝啤酒还是椰汁？”
“椰汁吧。”苒悉回答。
汪甜茜：“不喝啤酒吗？烧烤配啤酒，绝配！”
苒悉：“等会还得回去。别到时候喝醉了。”
汪甜茜手里握着一瓶啤酒，视线盯在酒瓶上看了会，“这种酒度数都不高的，应该不至于喝醉。”
找了半天没找到开酒器，苒悉说去收银台问问，汪甜茜把啤酒放回去，“算了，我也喝椰汁，咱俩都喝椰汁，省得开啤酒了。”
汪甜茜听别人说烤蚂蚱很香，第一次尝试去吃，苒悉看着她，她吃完一口，点头称赞，“你别看它长得吓人，吃进嘴里是真香。”
又拿起一串烤蚂蚱放到苒悉的嘴边，“试试？”
苒悉往后仰了仰脑袋，将她手腕轻轻推回去，“我还是不试了，不爱吃这类……虫子”
-
结束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虞涵有人来接，江序白带了助理当司机，问曲新衿：“顺便一起送你回去？”
“我自己开了车。”曲新衿拒绝了。
江序白：“你喝酒了，要不今晚先回去，明天再过来开车？”
曲新衿：“我喊代驾就行，不用麻烦。”
曲新衿今晚喝了整整三大杯酒，烧烤倒是没怎么碰，她不爱吃这类。
出来见苒悉倚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玩手机，显然在等人的样子，可苒悉抬起视线却朝她招招手，她过去，眸光在苒悉脸上兜了一圈，苒悉冲她吟吟道：“曲总监，应酬到这么晚？”
“你等会有事吗？”曲新衿问。
“没啊。”
她和汪甜茜吃完烧烤，汪甜茜先回去了，她站在这里就是刻意等曲新衿的。
曲新衿又问：“来这里吃烧烤？”
“是啊。”苒悉答道。
曲新衿若有所思几秒，“前面怎么看你端烧烤进来？”
“我那是顺手给人家帮忙呢，我有个朋友和这家烧烤店的老板娘认识。”苒悉偏了下脑袋，“曲总监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曲新衿喉咙发出一声。
苒悉眨了眨眼，“什么？”
曲新衿：“今晚喝了酒没？”
苒悉：“没。”
曲新衿将车钥匙扔她怀里，她伸手接住，抬起视线缓缓看向曲新衿：“这是？”
“给我开车。”曲新衿语气理直气壮，仿佛让她多加这个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苒悉睫毛颤了颤，挽唇嫣然一笑，“好勒，老板，请问我送您回去有加班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