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悉回到民宿房间的时候, 储菲没在,或许还在外面玩。

  她先进去卫生间洗澡,出来后看到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眸光沉思了一两秒, 恍然想起自己一路把曲新衿的外套给穿回来了。

  那她的外套也还在曲新衿那里。

  两人都忘记换回来。

  她用干毛巾擦了下湿漉的头发, 甩在后背, 走到阳台吹晚风。

  手机在掌心中翻转半圈, 苒悉倚靠在栏杆处,一条腿微微曲起,想了想, 不知道曲新衿此时在不在房间,最终决定打电话给曲新衿,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 “什么事?”

  曲新衿连个“喂”字都没有,开口便直奔主题, 既然如此, 苒悉废话不多说,“老大,您外套还在我这里呢,我给您送过去?”

  “麻烦你送过来了。”曲新衿嗓音有点朦胧,犹如被雾气染过。

  苒悉在这边隐隐能听到一点水声,猜测对方是不是正在洗澡。

  她还没问, 电话里头又传来声音,“你过几分钟再过来。”

  声音忽远忽近。

  苒悉没听清楚,“您说什么?”

  那边顿了会, 声音清晰了:“我说,你过几分钟再送过来。”

  “好勒。”苒悉愉快的应道。

  从耳边拿下手机, 苒悉看着屏幕,等着曲新衿挂断,但对方一直没挂断。

  她以为曲新衿还有什么话要说,又把手机贴到耳边。

  夜晚山上温度比白天低,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苒悉听着电话那边并没有人说话,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不怎么清晰,犹如春天下小雨,隔着一扇窗,听不真切,却很有意境感。

  她一时忘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就这么一直等到曲新衿终于发觉手机电话没挂断,那边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无奈,“你怎么不挂断电话?”

  “我……”苒悉话还未完全说出口,那边又开口说道:“故意偷听我洗澡么?”

  “……”苒悉清了清嗓子,“我在等您挂断。”

  “你挂吧。”

  “好。”

  苒悉挂断电话,握着手机,眸光往远处的山峰眺望而去。

  这里风大,没站几分钟,头发都被吹干了不少。

  她进屋拿梳子梳了下头发,紧接着找来一个袋子,将外套装进袋子里,拎着准备出门去找曲新衿。

  曲新衿住的房间距离她不远,走过去几分钟,但她出门的时候碰见储菲回来。

  “洗完澡了?”储菲问。

  苒悉应道:“嗯嗯。”

  储菲:“还要去干什么?”

  苒悉:“去外面兜一圈,吹一下头发。”

  和储菲说完,她抬腿往曲新衿房间的方向去。

  走到门口,她曲起手指骨节,敲了下门,没有什么动静,心中暗想,对方莫不是还没有洗完澡?

  于是她站在门口等,就在她抬起手指正想敲第二下的时候,门开了。

  曲新衿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潮湿的热气,夹杂着沐浴露的清香,一一扑到她的脸上来。

  苒悉食指勾起袋子,对方接过,随手扔到旁边的椅子上,似乎有点嫌弃这身外套上散发的一丁点臭豆腐味道,打算到时候让民宿的清洁人员拿去洗一下烘干再穿。

  “我的外套呢?”苒悉眨眨眼。

  曲新衿沉吟半秒,去给她拿外套。

  苒悉将外套接过,抱在怀里,脚步始终停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嗯?”曲新衿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曲总监,您说,我特地来给您送外套…”苒悉刻意停顿了下,而后压低音量,语气带着几丝玩味,“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曲新衿眸中水光潋滟,轻轻眨动眼皮时,好似湖面漾起一丝涟漪,自中间层层荡开,再重新归于宁静。

  “时间已经不早了。”曲新衿张了张唇瓣,“你不回去休息来我这儿坐什么?”

  “坐什么啊——”苒悉尾音拉长,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曲新衿注意到走廊有部门同事经过,于是没想太多,扯住苒悉胳膊迅速拉进来。

  苒悉进来后往前踉跄了下,身后的门被关上,她后背贴了下门,片刻后弯起眼睛,“曲总监还是担心被别人看到。”

  其实她大概能明白一点曲新衿到这家公司后为什么处处与她避嫌,或许在对方惯来的想法中,领导和员工该是保持着很客气的距离感,而在她们未在公司遇见之前,她们的关系始终处于一种随时能结束、随时能离开、随时可以不用再相见的地步,所以曲新衿在小楼里的时候没有心理包袱。

  总而言之,苒悉得出的结论是,曲新衿现在对她有心理包袱。

  那么,或许只有先帮曲新衿卸下心理包袱,才能看出一点对方的真实想法。

  “我觉得你在欲擒故纵。”苒悉目光如火的盯着她,一只手按在旁边进门的圆桌上。

  曲新衿先是顿了一两秒,紧接着唇角挑起,她回视对方,“比如?”

  “比如上次酒吧那事。”苒悉指尖点着桌面,在曲新衿以同样炙热的目光回视她时,她不知怎的有种“压迫感”。

  曲新衿笑了,却并不是真心实意的笑,而是浮于表面。

  苒悉想了想,刚才说的话是有点大胆了,其实她并不能确定,只是一点点猜测而已,至于这个猜测有百分之多少的把握,不好说,又或许她根本没什么把握。

  此地不宜久留。

  苒悉也跟着笑了笑,“那我还是先回去了,老大您早点休息。”

  说完,她转过身,拧开门把,出去了外面。

  到走廊的另外一头,有风吹进来,苒悉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深深平缓着心跳。

  她果然出息了,这种话都能对曲新衿说出口。

  -

  翌日,大家说要去坐观光车。

  苒悉没去。

  她想着回去房间换衣服,去温泉里泡一会儿,放松一下。

  穿过廊檐时,见到曲新衿从里面出来,正用手捶着肩膀,往门口椅子上坐下看风景休息眼睛。

  踏下最后一格台阶,苒悉过去,“老大,要我给您按摩吗?”

  有一缕薄金色的阳光照在曲新衿肩膀上,对方掀起视线,“你怎么不去玩?”

  “您忘啦,这边是我老家,早玩腻了。”苒悉轻轻笑了笑,绕到她椅子后面,手搭在她肩膀上,“老大您出来团建还要处理工作呀?肩膀酸么?让我给您按按。”

  “你挺闲。”曲新衿目视着前方,“既然如此你还投温泉一票。”

  “是的,我很闲,所以来讨好您来了。”苒悉垂下眼眸,撩开搭在她肩膀上的秀发,继续说道:“但我真的是想来泡温泉的,只不过……”

  她微微停顿,弯下身子,将气息贴到曲新衿耳畔,“只不过是想跟你泡温泉。”

  曲新衿漆黑的眸光自眼尾匀到她身上一点,突然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想和我一起泡温泉?”

  “嗯嗯嗯嗯!”苒悉点点头。

  “想得美!”曲新衿一句话切断她的希望。

  苒悉眨眨眼,继续给她按肩膀,“我知道你会拒绝,欲擒故纵嘛。”

  “那就一直‘纵’着吧。”

  “别啊,我开玩笑的。”

  前面有几个人经过,曲新衿眯了眯眼,不适应坐在门口让苒悉给自己按摩,于是站起,“坐进去吧。”

  把椅子拉进去屋内,放置在一面落地窗前。

  落地窗玻璃干净通透,能将外面的景色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坐在室内,比坐在室外,缺少了点自然的风。

  将上面一面玻璃打开,金色的阳光洒在窗框上,有那么一点微风进来,也还算舒适惬意。

  苒悉语气揶揄,“就是按个肩膀,又不做什么,曲总监怎还不好意思待在室外啦 ?”

  “开始学会献殷勤了?”曲新衿看她一眼。

  “可不。”苒悉眼帘动了动,“那必须得学会。”

  “献殷勤没用。”曲新衿在工作上从不吃别人献殷勤这套。

  苒悉耸耸肩,“我还没说完呢,我献殷勤可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你呀。”

  “我可是奔着你这个人而来的。”苒悉倒也直接,说出内心的想法一点都不带犹豫。

  曲新衿睨了她一眼,“那你跟那些给我送花的人有什么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苒悉煞有介事道:“他们都是男的,我是女的,性别就不一样了,况且,我也没给你送花,而是给你按摩,不过,你真的对花粉过敏啊?”

  “哪听说的?”曲新衿稀奇地看向她。

  “情人节那天不小心听到的。”苒悉回答。

  曲新衿若有所思了片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好了,你回去吧。”

  “我按得不舒服吗?”苒悉只好双手离开她肩膀,打算开门出去,走到门口时说了声:“好吧我走了。”

  她在内心自我哀怨般嘀咕了声“臭宝”,没成想,居然给说了出来。

  音节发出后她自己都愣了会,余光下意识往后看了眼,幸好,曲新衿应该没听见。

  然而,情况并不是她所想的这样。

  屋内安静,曲新衿还是听到了。

  曲新衿正要去拿旁边木桌上的杂志,听闻她的话手腕一顿,放了回去,抬起视线,“你说我什么?”

  “啊没什么。”苒悉立马回过身,人畜无害的眨眨双眸,“我说我走了。”

  “别装,我听得一清二楚。”曲新衿被她整笑了,“在你眼中,这两个字的称呼得是对什么样关系的人才会喊出?”

  “其实这是骂人的话。”苒悉脱口而出。

  曲新衿:“……”

  她目光慢慢的移动到苒悉身上,比外头的日光还炙热。

  “哈……我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苒悉不尴不尬的一笑,“我话没说完整,我的意思是说,这是一种宠溺的骂人的话……额……不是,不是骂人,算了,你就当我瞎说。”

  曲新衿始终看着她,“好好说。”

  苒悉偏头认真想了想,努力组织措辞,“一般是对那种关系比较熟,但是又让我感到无可奈何的人。”

  话说这些个称呼还都是她在游戏里跟别人学的,大学的时候和一位游戏好友几乎天天都要打一会儿游戏,对方总是“宝宝宝宝”的喊她,有时候苒悉把对方给坑惨了,对方会很生气,但同时又会被气笑,便不再喊她“宝宝”,而是喊她“臭宝。”

  被坑得没脾气,却还是想跟她打游戏,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无可奈何,又或者是表达一种爱恨交加的感情。只是有时候非要让苒悉解释称呼的含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们熟吗?”曲新衿反问她。

  “以前挺熟的。”毕竟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

  苒悉对于“熟”这个定义范围很广,经常和她一起打游戏,但是从没见过面的网友,也可以定义为“熟”,只不过“熟”的种类分很多种。

  亦如游戏里“熟”的人只在游戏里熟。

  而她和曲新衿,大概仅属于对彼此身体很熟的一类。

  “当然,现在也可以熟起来,只要你愿意。”苒悉走到桌子旁,凑到她耳边,眼神却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没想到你这间房间还带私汤的啊,要不要一起体验一下室内私汤是什么感觉?我陪你呀。”

  苒悉眼睛弯起一个弧度,露出明媚的笑意。

  -

  几分钟后,苒悉换完衣服下汤。

  曲新衿在旁边看着她一点点浸下去,视觉上感觉水位好像上升了那么一点点。

  她心中顿然后悔起来,刚才怎么就答应和苒悉一起泡私汤呢?这是单人的啊!

  “你不下来吗?”薄薄的水汽润湿了苒悉的睫毛,颜色看上去更加乌黑了一些。

  对方的邀请很是热情,从水里伸出一条光着的沾着水珠的白皙细瘦胳膊,拉住她的手腕,“你都换衣服了,难不成要在旁边干坐着一直看着我泡?”

  潮湿温热的掌心触及曲新衿腕部肌肤,她一个没注意,顺着下去了。

  单人的私汤容纳两人完全没问题,只是无论手脚怎么放,都会显得拥挤。

  水下,苒悉腿部肌肤贴到她的,不是她不想往后退,而是后面一丝空间都没了,根本退不了。

  “你越来越大胆了。”曲新衿嘴唇眼看着被水汽染得红润了许多,说话时露出里面一点洁白的齿。

  苒悉偏了下头,“或许是跟你学的?自我第一次认识你以来,一直都觉得你很大胆。”

  曲新衿喉咙轻哼了声,说不清是哼笑还是什么。

  苒悉凑过去,本就不大的空间一下子便令两人的呼吸交错到一块去。

  “想当初我们几乎夜夜笙歌,如今你难道能习惯?”苒悉薄唇一张一合,“还是说你已经有人了?”

  “你乱说什么!”

  “你是指我哪个乱说?”苒悉想了想,“前面那句还是后面那句?后面那句么?”

  曲新衿没否认。

  苒悉问她:“你欲望难道是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收放自如的吗?”

  “为什么不能?”曲新衿只是下意识这么说。

  苒悉再次靠近她,“真的吗?”

  前肩膀尚且都几乎要碰到一起,可想而知,水平面下,某处早有了接触。

  曲新衿神色出现微妙的变化,皆都被苒悉一一收入眼底。

  “你有反应了。”苒悉没用疑问句,是因为,她能感受到。

  身体总归很诚实。

  毕竟她知道,曲新衿只是表面长得像是对什么都没欲望的人,事实上却不是。

  曲新衿撩起薄薄的眼皮,半干不干的睫毛看起来更加根根分明,她纤长如葱段的手指轻轻从水里抬起,搭在苒悉的肩膀上,带出那么一点水珠,又默然的顿了那么一顿。

  “那要不试一次?”苒悉声音轻轻的,却仿佛有穿透力,能够抵达心脏的深处,轻轻挠动某处的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