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绮：“……”
凛绮：“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她正叹气，准备和系统099再说几句，忽然听到身后的响动，回过头，就看见辛德瑞拉掀起车帘，那双安静的灰蓝色眼睛，正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凛绮将准备说的话吞了回去，先看向辛德瑞拉，“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辛德瑞拉轻轻回答，“很好。”
“那就好，肚子饿了吗？我去找点吃的吧，你就在这里等我。”
凛绮点了点头，一边说着，就跳下车辕，往前走去。
[07，到哪里去找吃的啊？需要我兑换一点食物吗？]
等到走出几步，系统099才又冒出来，因为之前有一回，凛绮和它说话，差点被辛德瑞拉听见，系统099被吓得不轻，从那之后，它就很少在有人在场的时候，和凛绮说话。
凛绮抬起眼，目光很淡然，“都走到山里了，哪里找不到吃的。”
说是找吃的，其实她只是想找个由头出来走一走，观察一下周遭的环境，顺便组织一下语言而已。
过会估计要和辛德瑞拉谈很久，具体该怎么说，她还要好好组织一下语言。
离开城镇，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澈了，凛绮深吸一口气，感觉久违的轻松，放眼望去，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蓝天白云。
她还是更加习惯这样的环境。
青山绿水，不受拘束。
凛绮找了条河，利落的捞了两条鱼，就悠悠往回转，鱼提在手上，还在滴滴答答的落下水珠，凛绮将手往前伸，以防水流进袖子里。
对了，还得给辛德瑞拉找件衣服才行。
昨天她去城堡，根本没有穿礼服，只穿了最寻常的衣服，就和她过去在森林里那样，能跑能跳，方便出行。
但辛德瑞拉穿的是成套的礼服，三日舞会的最后一日，礼服也最为华丽。
他穿着这样的衣服，在旅途中，会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过会，她就去找系统099，换一件日常的衣服。
凛绮一边想，一边往回走，走到马车边，一抬眼，就看见辛德瑞拉从车里钻出来，阳光落在他的金发上，微风吹动他宽大的衣服——他竟然已经换了一件粗布的衣服。
墨蓝色的麻布也很衬他的肤色，松垮的简单服装，却被他穿的挺拔又优雅。
凛绮怔住了，又看了他一眼。
没见过的新衣服……辛德瑞拉还给自己准备了衣服？不可能——
昨天，他是直接被她抓上车的，他不可能提前知道，也来不及去做任何准备。
那他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辛德瑞拉正伸手整理前胸的纽扣，将宽松的衣领给整理好，淡淡开口，“这是我去找附近的农户换回来的，还有一些调味品。”
“那样的衣服，不方便跟着你走。”
他整理好衣服，苍白笔直的锁骨在日光下
，更显雪白细腻，阳光在他的身上跳动，他伸出手，从凛绮的手中接过鱼，“我来吧。”
凛绮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车辕上，那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着几瓶调味料。
辛德瑞拉的语气淡淡的，“还有一些日用品，我放在车里了，是用那套礼服换的。”
凛绮怔了怔，辛德瑞拉就已经走到几步外，处理起鱼鳞来，不远处，他已经架起火堆。
这也太……
凛绮轻轻摩挲自己的手指，几秒之间，手上的东西就都被接手了。
太能干了吧。
有辛德瑞拉在身边，似乎，系统099都没有什么用处了。
系统099忽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地位被威胁的感觉。
它放下地图和爆米花，回到凛绮的意识看了一眼，凛绮正在看着辛德瑞拉生火。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啊……？
它迷茫不解，看着凛绮走到辛德瑞拉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受伤了，不要做这些，今天我来吧。”
辛德瑞拉仰起脸，看向凛绮，凛绮从他手中接过鱼，坐到他的身边，“你不用每天都这么紧张。”
木柴被点燃，火舌摇晃，点点火光照亮他的眼睛，他望着凛绮，侧脸被火光照成温暖的橘黄色。
凛绮把烤鱼架在火上，“不需要每天都做这些事情的，我不会随便把你丢下了。”
“是一直吗？”
凛绮扭头看他的眼睛，沉默半晌，“我不会不管你的，如果我要离开，我会先把你安排好。”
任务完成，离开的太突然。
一直在一起什么的，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她也不想去骗辛德瑞拉，上个世界，答应了斯诺一句会在一起，就让他等待了一百年。
即使是任务，她也不习惯去欺骗别人，还是谨慎许诺吧。
辛德瑞拉沉默不语了。
凛绮将烤好的鱼交到他的手上，辛德瑞拉下意识的握住凛绮的手，犹豫片刻，又缓缓放开。
“吃完以后，我们聊一聊。”
凛绮望着他被火光照亮的脸，轻轻地说。
辛德瑞拉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睫，不言不语，他似乎心神不安，听到凛绮的话后，一条烤鱼花了很长时间，才吃下。
凛绮自己的进食的则很快。
简单的解决食物问题，她到旁边的小溪洗了洗手，就转到马车边等待辛德瑞拉。
微风吹拂动凛绮的发丝，凛绮把头发散开，梳了梳头发，又随手扎了起来，这样耽误了好一会，辛德瑞拉才回到马车边。
凛绮支撑着腿，坐在车轭上，辛德瑞拉在她的身边坐下，他的个子太高，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只能撑在地上。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想和我说什么？”
“就这样把你带出来，我想，至少应该和你坦白一些事情。”凛绮转头看向他，“关于现在的一些情况。”
事发的太突然，昨
天还在那件大屋子里做饭洗衣，今天就已经朝着不知有多远的目的地进发，辛德瑞拉应该也很不安。
既然已经直接带着他离开了那里，两人现在就已经绑定在一起。
在这段时间内，她会带着辛德瑞拉，照顾辛德瑞拉，有些事情，也不应该瞒着辛德瑞拉。
至少，应该让辛德瑞拉之情。
凛绮望着他，“你可以先问，我来回答。”
辛德瑞拉的脸色越来越白了，他定定回望着她，遮盖着灰蓝色眼珠的金色眼睫，在细微的发颤。
看来他并不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凛绮转开眼睛，“我现在是要去寻找一个人。”
“之前和你说过，王子曾经寻找我，因为这个国家的‘白雪公主’想要和我谈话。”
“我要去寻找的那个人，就是公主的弟弟。”
“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
“够了。”
辛德瑞拉颤声打断她。
凛绮停下，凝望着辛德瑞拉。
刚才要说到最关键的地方，辛德瑞拉忽然叫停。
野外灿烂的阳光落在辛德瑞拉玻璃珠似的眼中，他的眼睛澄澈几近透明，透露出几乎快要碎裂的光。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伸手，将凛绮圈进怀里，将脸深深埋入她的颈窝中，“我不想要知道。”
他的呼吸不断颤抖，失去了拥有余裕的节奏。
凛绮摸了摸他的发尾，不再说话。
在原地停留休息了一会后，马车又往前行驶起来。
凛绮从车厢内出来，她刚将辛德瑞拉安置好，辛德瑞拉的脚受了伤，不好行走，而且他虽然嘴上说昨晚休息的很好，脸色却很苍白。
系统099抽空又找她。
[07，这样就算交代过了吗？]
现在辛德瑞拉总是和凛绮在一起，它想找个时间和凛绮说话都难。系统099回想刚才的对话，有点摸不准。
辛德瑞拉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算是了解状况了，还是完全不了解啊。
他难道就不好奇的吗？
凛绮坐在车轭上，望向前方，“大约，已经猜到大概了吧。”
嗯嗯嗯？什么时候？不是什么都还没有说？
辛德瑞拉怎么就猜到了？凛绮怎么就知道辛德瑞拉猜到了啊，你们完全都不需要交流，全靠猜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吗？
你们是什么等级的心心相印啊！
系统099在心中再一次发出感叹。
人类啊，真是比机械数据还复杂几百倍的生物——
它收拾好情绪，才问凛绮，[那么，就不需要再和他谈了吗？]
这小子真的知道07是带他去找情敌的了？这么淡定？
凛绮淡然从旁边的树上摘了片叶子，“嗯，是啊。”
她抚摸叶子上的脉络，话题一转，“要到那片森林，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系统099计算了一下，[还要十天。]
“十天啊。”凛绮不再说话，将叶片抵到嘴边，吹奏出悠扬的音调。
只有十天了。
在这期间，和辛德瑞拉保持一点距离吧。
如果任务忽然完成，辛德瑞拉就真的会被一个人剩在这样的地方了。
到时候他连能去的地方都没有，该怎么办啊。
——
马车行驶的很平稳，可是辛德瑞拉却还是很容易醒过来。
他的睡眠本就很浅，容易惊醒。
辛德瑞拉是被车轮底碾压过小石子的声音给弄醒的，很小的声音，但他还是一下醒过来了。他睁开眼时，一转头就看见凛绮靠在他的肩膀上，已经是深夜，宽广的车厢内是格外安静的，没有一丝光。
辛德瑞拉的夜视能力很强，几秒后就看清凛凛的侧脸，她垂着头，因为靠在他的肩膀上，脸显得更加小，睫毛安静的覆盖在眼睑上。
深色的毛毯严严实实的盖在她的身上，她睡觉时很安静，不会乱动，呼吸均匀。
辛德瑞拉盯着凛绮的睡脸看了很久，久到天都微微亮起来。
微光从车窗帘外透进来，不知是日光还是月光，在地面拉出如同拉丝糖浆般的痕迹。
看的时间太久，他的心跳节奏，也逐渐和她的呼吸重合了。
从被风吹起一角的窗户，能够隐约看到天空，是深蓝色，如同泼出来的墨汁，隐约可以看见星星，已经不太亮了。
太阳和月亮同时挂在天上，接近日夜交替的时刻了。
已经是第三日了。
已经走过乡村区域，最近连农田和村舍都很少见到，他们已经进入更加人烟稀少的区域了。
凛凛曾经和他说过目的地在哪里，辛德瑞拉现在心中一片迷茫。
看着窗户外的天空，有恍若身在梦中的不切实感。
脚底还有些隐隐约约的痛楚，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很好的走路，这份疼痛，才让他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他真的跟着凛凛离开了。
夜晚，凛凛又升起了火。
这几天，他们都是挤在马车内。
过去，冬季内，他们也经常这样挤在一起，麻雀缩成一团，依偎在他的胸口。
可是，和人类模样的她一起过夜，还是很生疏。
所以，辛德瑞拉总是忍不住，稍稍有点动静，他就会醒过来，就会盯着凛凛的侧脸看。
她是不是有所察觉了？
辛德瑞拉下了马车，走到她架起的火堆边，心中无甚感觉，甚至隐约有些痛快，她察觉就察觉了，又能怎么样？
与她对他做的事情想比，这种程度的窥视，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吧——
凛凛偏头看了看他，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子，示意他坐过来。
她没有反应，辛德瑞拉
就是这样的淡然，这样的余裕，若即若离，让他更加焦躁不安。
他们现在的关系，看似已经很亲密，却还像是隔着一层无法打破的屏障。
她把他从舞会带离，她可以毫无防备的和他睡在一起。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看待他？
是喜欢吗？
只要有一点点的喜欢，他就可以什么都不介意。
——
已经第五日了。
辛德瑞拉知道凛绮的不同寻常。
午夜闯入皇宫的豪华马车，以及她给玫瑟塔的那些从天而降的金币，他当时在马车里，看得清清楚楚。
过去她还会掩饰一下，尽管伪装的技术根本就不怎么样，辛德瑞拉还是很给面子的陪着她演。
他根本不想知道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是魔术师也好，巫术也好，恶魔也好天神也好，他全都不在乎，只想有机会待在她的身边。
现在，她什么都不预备瞒着他了。忽然出现的绷带和药膏，想要什么东西，都会凭空出现。
辛德瑞拉反而开始强烈的惶恐，不安。
他仿佛已经能够察觉到。
离别之时，已经快要到了。
夜晚，他和凛凛一起看夜空，在这几天中，他天天和凛凛呆在一起，吃过她准备的晚餐，被她照顾着一起生活。
尽管只是简单的烤鱼，还有她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野果。
他现在，已经足够幸福了吧，幸福的让人想要落泪。
他抛下了也一起，在舞会结束的钟声敲响时，追着她离开了皇宫，抛弃了过去的生活。
不，不应该说“抛弃了一切”，他原本就什么都没有，过去的生活，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留恋。
马车已经这样日夜兼程的前进好几天了，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任何他熟悉的东西。
陌生的环境，已经完全远离那过去的生活。
那间他熟悉的，阴暗潮湿的，无窗的房间，狭小的像是鼠洞般的卧室，连梦中都没有出现过一次。
辛德瑞拉依旧非常不安。
夜晚，被细小的声音惊醒，他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往身边看去，凛凛并不在身边。
他懵然反应了几秒，掀起薄毯，往车厢外走去。
凛凛正坐在车门外，望着天空。
辛德瑞拉没有掀起车帘，他停留在车门后，不管她有没有发现他，她反正是没有回头，也没有叫他的名字。
他就这样站在车门后看了好一会。
她微微仰着的头，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的下巴，望着天空的那双棕色眼睛，依旧平淡而毫无感情起伏的脸。
就这么期待吗？
这么，想要见到那个人吗？
那
么，他算什么呢……？
——
已经第八日了。
辛德瑞拉会计算日期，他每一天都在心中默默计算，凛凛曾经告诉过他，目的地是一百年前，还没有合并成一块土地的，白雪公主的故国。
他知道此人是谁，也知道那片土地在哪里。
距离，还有每日行进的路程，辛德瑞拉全都在心里计算着。
他心中很清楚。
如果是到达那片土地上曾经的皇宫城堡，大约是十一日，如果是到达曾经的国境边界线，大约是九日。
到达的日期毫无妥协余地的逐渐靠近，就像是马车不停的往前行。
辛德瑞拉越来越不安。
他最近常常在凛凛看不见的地方哭泣，有时看着天空就会落泪，无法自控的，强烈的焦躁和悲伤已经将他完全控制。
他需要凛凛的怀抱，才能安定下来。
不知道凛凛有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安，她从来不会拒绝他拥抱的请求。
不分白天夜晚，他时时刻刻惊悸，紧张的抓住她的衣袖，用力拥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怀抱中。
这种时候，她都一言不发，或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辛德瑞拉痴迷这种被她的手臂圈住的感觉，也离不开她的手指划过头皮时带来的细微战栗感。
他不敢去想以后的事情。
一夜过去，又是新的一天。
早上，马车停下休息的地方，旁边有一条河流。
凛凛去附近寻找吃的了，辛德瑞拉独自下了马车，河流非常清澈，是浅蓝色，河底有白色的小石块。
辛德瑞拉在河流边坐下。
已经快十天了，他脚底的伤，也快要全都愈合，现在只有些微痒意。
刚受伤的时候，真的非常痛，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但那段时间，凛凛非常照顾他。
如果一直不好，她会不会就放心不下他，不离开这里？
但伤口到底都会愈合，他强健的体质使得伤口康复的格外快。而且，他也知道，这种缘由，根本不能把凛凛留下来的。
辛德瑞拉望着水中的倒影，水中的自己，表情淡然，眼圈却是发红。
他从马车上拿了梳子，对着倒影仔细的梳理头发，金发在阳光下，发出灿灿的光芒，像是麦穗般灿烂。
快要到了。
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凛凛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到时候，他就会是多余的，没有必要的存在了。
他在和自己深爱的人，去寻找她喜欢的人。
辛德瑞拉细致梳好头，猛然将梳子摔入河中。
“啪——”的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
水面的倒影，随着水波散开，消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
辛德瑞拉跪在河流前，用力捂住自己的脸，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了片刻，又猛然伸出手，狠狠地、用力地去掐水中的自己的倒影。
紧绷到颤抖的手指一碰到水面，倒影就消失了，只搅地水面波动，水花四溅。
辛德瑞拉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溢出，眼眶通红，如同快要滴血。
如果，如果你能够把她留下来就算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可是，就算是那个即将要被寻找到的人，也没办法让凛凛留下来——
寻找是一回事，离开又是另外一回事。
辛德瑞拉很清楚，她就快要离开了，这种预感是这么强烈，仿佛几百年的苦思才留下的惨痛预感和刻痕。
什么都不会阻拦她的决定，她的步伐。
那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啊——
你能把她留下吗？你能吗？你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