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绮大步走出宫殿。
灰尘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腔，室外的花园弥漫着夜晚露水的气味。
那气味清新，一下冲淡了陈旧灰尘的气味。
凛绮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口，转过身回头看向宫殿。
年迈的公主拄着拐杖停留在宫殿的门边。
四目相对，她微笑着挥了挥手，“不用在意我，我会自己回去的……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即使她拄着拐杖，努力站直，可一百二十岁的年纪，身形已经佝偻，长发雪白，腰背微弯。
更重要的事……啊，是啊，算是吧。
凛绮定定的凝视了她一会，转身大步离开。
她在心中，毫不犹豫的呼唤系统099。
“用积分兑换马车，立刻。”
被忽然叫出来的系统099，不解的望着凛绮，它并没有参与今晚的对话，虽然凛绮没有和它说，但它想，凛绮需要一个人的空间。
这些事情，她该做出的决定，它不该给任何的建议。
现在，很显然，她已经做出决定了。
系统099望着凛绮。
深夜的皇宫花园，在簌簌的风中，凛绮大步往前走，她的棕发被风吹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大步流星，衣摆在风中发出声响。
她的表情依旧很淡，却不再迟疑。
既然宿主坐下了决定，那么作为副手、辅助、以及最好的搭档的自己，自然应该坚决执行。
系统099于是问，[马车放置在哪里？]
皇宫正举行舞会，街道上也正在欢庆，这个夜晚注定无眠，突然变出来的马车降落在哪里，也是个问题。
凛绮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复系统099。
“无所谓，直接放在城堡门口，最近的地方吧。”
顺着花园石板小径，往前穿过走廊，就经过正在举办舞会的大殿。
大殿前的喷泉，在灯下，正流光溢彩，落下的点点水珠，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天已经完全暗了，只有一轮银月，高高挂在天空。
越是接近宫殿散场，就越是欢腾，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音乐和欢笑声。
身处静谧的午夜，这热闹繁华，就更加像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
石板路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凛绮遥遥往宫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背对宫殿，正走出几步，忽然驻足。
午夜的钟声正好敲响。
与午夜钟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巨响。
那声音，与巨大的钟声同时响起。
凛绮有所感应，猛然回头。
在夜色中，她一眼看见了一把推开了宫殿的大门的辛德瑞拉。
逆着光，他苍白的脸上的表情也模糊不清。
唯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流转着光，紧紧盯着她的方向，
闪着令人心碎的光芒，亮到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凛绮眯起眼，看着辛德瑞拉，她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盛装打扮的辛德瑞拉。
穿上了白金色礼服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皇族王子。
她见过辛德瑞拉很多表情，或是微笑，或是防备，或是崩溃时的泪水，却从来没看过他这么慌张——
辛德瑞拉的脸色苍白，且越来越白，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的胸膛急切的起伏，忽然拔腿就朝她跑来。
“站住……你等等！你不许走！”
他身后宫殿内的光那么亮，在他飘摇的金发上镀上一层跳跃的，如同碎金的光。
午夜的钟声响彻宫殿，舞会即将散场，已经有人从宫殿内好奇的看过来。
辛德瑞拉的脚步越来越急切。
大殿到达喷泉，除了一截长长的花园小径，还有几十层台阶。
辛德瑞拉从楼梯上急奔而下。
他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慌乱之间，一只鞋落在了台阶上。
他跑的太快了，鞋掉落的同时，也猛然摔倒，从楼梯上滚下。
不待凛绮做出反应，他已经喘着气，挣扎着用手臂撑起上半身。
脚踝颤抖，他几乎是爬过几层台阶，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鞋面上的水晶装饰摔掉，比他先一步滚落到楼梯下，他踩过碎掉的水晶，却像是无知无觉。
白袜上洇出鲜红痕迹，随着他的脚步，在石砖地板上，留下一点一点，殷红的血痕。
宫殿内的人，也因为这忽如其来的发展，发出惊呼声，
辛德瑞拉恍若毫无察觉，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凛绮的身边。
凛绮看着辛德瑞拉的身影逆着光，在眼前逐渐放大。
午夜钟声终于停下，于此同时，烟花升上天空，各色烟火，点亮一片天空。
辛德瑞拉终于跑到她的身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指颤抖的厉害，声音也一样发抖，“你、你、你要走？”
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他那张总是微笑的脸，已经连最简单的表情都维持不住。
“你，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我，我想要什么，问过我怎么样会感觉到幸福，问我过我想要什么的吧？”
他的话颠来倒去，颤抖到几乎抓不住她的手腕，眼泪把脸颊湿润到一塌糊涂。
凛绮凝视着他的眼睛，从他满是红血丝，蓄满泪水的灰蓝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我现在就要许愿，你带我走，你要去哪里，带我一起走！”
“别抛下我，别抛下我啊！”
他已经陷入歇斯底里，哭泣到弯下腰，仿佛内在的疼痛已经让他没法直起身，快要呕吐。
凛绮抽出手，紧紧抓住辛德瑞拉的胳膊，支撑起他的身体。“099，马车呢，准备好了吗？”
她问系统099。
[ok]
系统099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辆豪华马车从城堡大门横冲直入。
舞会散场，已经有很多人准备离开，从刚才开始，就有许多人在宫殿门前停留，好奇的驻足看向这边。
马车忽然出现后，更是引起一片骚动。
凛绮将辛德瑞拉塞进马车，抬眼，看见玫瑟塔推开了王子，拨开人群，也朝她跑来。
她即使做了努力，也比辛德瑞拉慢多了。
凛绮等了她几十秒，等到她来到面前。
玫瑟塔喘着气，急切问她“谁？这个人难道是辛德瑞拉？凛凛，你要做什么？你之前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啊。”
她的目光，不停在马车，凛绮，还有紧闭的车门上巡回。
这是什么？离家出走？私奔？
凛绮一把将车门关上，一脚踩上车辕，“抱歉，我可能来不及细致的解释。”
玫瑟塔用力一跺脚，“你真是……你以为我是笨蛋吗？”
辛德瑞拉那小子，和凛凛一定有什么，她从第一天就看出来！
凛绮回过头。
玫瑟塔看懂了她的表情，气的咬牙切齿，表情扭曲，真是的，一个二个都把她当笨蛋！
其实她才不笨啊！她并不是迟钝的傻瓜！
从第一天，她吃掉了属于凛凛的那份早餐，那份既没有砂砾，也没有石子，也没有放错调味品的早餐——
昨晚，她和凛凛一起回家，在进入房间前，她看见了走廊角落的身影，是辛德瑞拉，她早就有所察觉！
大滴的眼泪从玫瑟塔漂亮的绿色眼睛中溢出，她用衣袖擦拭，哭的像个小孩，“你真的要跟这个家伙走？”
“不是跟他走，是带他走。”
“你喜欢他？你要知道，他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我知道。”
“他还巧言令色，还性格古怪，小心眼又神经质……”
凛绮握住她的手腕。
玫瑟塔一下子停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你不会，不会以后都不回来了吧。”
还没有和妈妈说过，没有和家里的家长打招呼，也可以随便离开家的吗？
凛绮实事求是，“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玫瑟塔哭的吸鼻涕。
所以她才讨厌辛德瑞拉啊！就知道这个家伙会抢走她好不容易才交上的朋友——
凛绮望着她，“把手伸出来。”
玫瑟塔一边哭，一边伸出手。
“从之前我就很想说了。”凛绮在心里呼叫了一声系统099，又抓住玫瑟塔的纱裙，“你的这条裙子真的很像蛋糕啊。”
应该也很能装下很多东西吧。
金币从她的手心中噼里啪啦掉落，落到玫瑟塔的手心。
玫瑟塔一下子愣住，眼泪呆呆从睁大的眼睛中滑落，连吸鼻涕都忘记。
金币不断变多，手已经都兜不下，最后她不得不拉起裙摆，圈起这些金币。
凛绮趁着她被金币晃花眼的时候，蹦上了马车。
很多年以后，玫瑟塔还能记起那一年的那一幕。
那是那场盛大舞会的第三天。
最后一日，午夜钟声敲响，舞会结束的烟花放满天空时。
她那个短暂的在她家寄住过的表妹，驾着从天而降的豪华马车，从舞会中，带走了许多贵族少女口中的“异国王子”。
那个“金发的王子”出现在社交圈，仅仅只有舞会的三天，最后只留下一只鞋，就这样消失不见。
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两个人。
这段故事过于传奇，经过数年的改编传说，最后，似乎变成了什么可以说给孩子听的床头故事。
不过，玫瑟塔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故事，也不是童话。
因为，那个少女离开之前，变戏法似的落下的那些金——
到现在，还好好的被她收藏在箱子的最底层。
——
烟火的响声此起彼伏。
凛绮利落的翻身上车，钻进车厢，关上了车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系统商城兑换出来的马车也十分豪华，内里垫着焦糖色的坐垫，垫着厚厚的地垫。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凛绮一进入车厢，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南瓜香气。
这不会是，原作故事中提到的……南瓜马车吧？
这下又走入剧情之中了。
凛绮嘴角微微一动。
舞会，还有这个世界的种种，在关上马车门之后，都被隔绝在外，随着飞奔的马车，被甩到身后。
她一直都不习惯大房子里的生活，也不习惯厚实华丽的裙子，以及条条框框的贵族生活，现在可以松口气了。
马车行驶的很稳，她抬眼，看向这个故事中，她唯一选择带走的。
辛德瑞拉正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将头伏在膝盖上，弓着背，正用力咬自己的指节，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
凛绮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到他的金发上。
辛德瑞拉的肩膀都在颤抖。
凛绮将自己的手指插入辛德瑞拉的金发中，抚摸他的后脑，无声的将他拉到自己身前。
辛德瑞拉一言不发，顺从着她的力道，朝她靠过去，伸手搂住她的腰。
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凛绮的怀抱中，不停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