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西岸【完结】>第77章 P-有贺川的海边

  即将离开中国的那个月,贺川会每天二十四小时保持电量百分之八十以上,即便凌晨两点也会保持新号码的音量提醒。可惜一直等到交换通知下发,也没能等到江汀的电话。

  贺川认为这是江汀再明确不过的绝交宣言,毅然信守承诺,去了美国。在国外时半工半读,年年全奖,自己付清学费,每个月还要固定攒上一笔钱,倒也不为别的,就为了离开前江岸的那一句:你觉得你能给他带去什么?

  即便是二十五岁的贺川回想起这段日子也还是会后怕,他几乎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觉,连续两年都是如此。贺川的人生总是像头永不停歇的陀螺,小时候忙着躲老贺,长大了忙着养自己,再大一点仍旧要忙着躲老贺。这样的人生确实不该有什么伴侣,毕竟泥沼就是泥沼,被太阳晒一晒也不会变得多干净。

  但即便压力再大,贺川还是会关注江汀的近况,远在大洋彼岸,从各个消息源口中知道:江汀最后还是去了北京,不过好像晚了两个月才报道,听起来应该可以跟学姐重归于好。

  贺川还顺带摸到江汀新开的微博号,自己也注册了个账号,空白头像,乱码昵称,只关注了江汀一个人,天天变态似的给他发“早安”“晚安”,还特意把性别和年龄改掉,随机找了一个卡通图案,免得被认出来。

  第二年交换结束,贺川终于攒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十万。那一刻他站在天台上呼吸着扑面而来的海风,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自由了。

  他证明了自己可以做任何想干的事情,以一个全新的贺川站在江汀和他的父母面前。

  那天他突发奇想,回了趟老家。他在微博中看到过过江汀宿舍的全景图,也在谷歌地图上搜索、对比过上千遍,几乎对每条小路都了如指掌。快到宿舍楼下时他兴奋到心跳快得都几乎要引发绞痛,满脑子想着见面的第一句话该从何说起,他从不是一个会表达的人。

  然而他远远地看见,江汀正在站在宿舍楼下,对面是个美丽高挑的姑娘。

  女人笑得非常开心,江汀也是——如同每次去贺家找“哥”时那样。

  贺川的脚步渐渐放慢,心跳也随着平静下来。他忽然意识到,江汀从来无忧、耀眼、不缺朋友或是关注,天生就该拥有那么多的选择。

  一无所有的只有贺川而已。

  贺川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楼下,目送江汀回宿舍,再仰头看五楼的灯亮起。男寝的遮光并不好,贺川甚至能看到江汀在练舞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恍惚间的幻觉。

  那是江汀的大学生活的中点,也是贺川研究生生活的起点。事实上,贺川每年的三月二十日都会回一趟北京。他会在舞蹈系门口,看看江汀的练舞室。

  运气好的时候,贺川能赶上他们排练,剧组则会推着蛋糕车出来给小寿星过生日。那时候的江汀很快乐,众人簇拥着他,在他的生日帽上画小红花。

  有一次庆生,贺川也在,当时一位风姿绰约的舞蹈家女士、江汀的美丽同事问他需不需要进楼坐会,而贺川却落荒而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可能是愧疚跟嫉妒心使然。

  等到贺川回到美国,他辞掉薪水优厚的工作,毅然选择回到自己熟悉的校园。

  从租房到学校要经过一段公路,贺川猛然想起江汀曾经跟他提过,说想来加利福利亚看看西海岸的瀑布和渔场。他手头并没有那么多的存款,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于是他四处寻找合作对象,试图在南段必经的景点修一片休息区。

  这样,万一江汀哪天想起这里,还可以来贺川为他建的小楼里喝杯酒。贺川甚至设想过那时的景象——比如,江汀会带着未婚妻一起,租敞篷跑车,朝吧台点长岛冰茶;或许还会跟自己相遇,那时他只需摆出“抱歉”和“恭喜”的表情就好,一则为过去,二则为将来;运气好一点,他或许还能跟江汀坐在一起叙叙旧,忍着酸楚和心疼,问江汀什么时间结婚。但他绝不会去参加江汀的婚礼。

  贺川等了快半年,并没等到这样的机会,却等来了江汀的舞剧首秀。

  他在微博上看到江汀转发的剧场信息,魔怔了似的,几乎半秒没犹豫,很快买好了从加州到北京的机票。当初他从老家到北京都会为了省钱坐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现在终于不用过那样的生活,可他却没有觉得更开心。

  跨洋飞机总是会晚点,落地后贺川才发现自己没订酒店,也错过了开场时间。他火急火燎地打车、付账、冲进剧场,把帽子压得很低,衣领也高高竖起,生怕被人认出来。

  好在江汀的出场时间不长,虽然有几次短暂的对视,但贺川确定,江汀并没有发现自己。而聚光灯的一侧,有上回在寝室楼下江汀笑的那位姑娘。

  贺川翻开票务信息,发现她跟江汀同处一个剧团,是自己的校友——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江汀以前提过的“恋人”。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她脑后,举止投足皆是灵动,即便贺川再不懂舞蹈也很难挪开眼。

  是配的。在落幕时贺川莫名想到这么一句话。

  贺川离场后听剧院工作人员说,这场剧可以去演职人员出入口跟主演互动。他把自己包严实,远远地看着那些递场刊或海报的粉丝。而江汀,则孤零零地在角落站着,裹着件不合身的风衣,似乎在发抖。

  贺川有点想埋怨江汀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让自己挨冻,只是他确实没有说这些的资格。

  江汀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卸完妆的嘴唇冻得发白,所有的目光都在柳青珑身上,他只是羡慕地看着,小猫似的。

  贺川便叫来路口卖花的女孩,给了她一笔钱,然后说:“这束花麻烦帮我给那位舞蹈家。”

  女孩摇摇头说:“一束花用不着这么多钱。”

  “不光是花,还有签名。”贺川脱下自己新买的大衣外套,指着江汀说,“这个也让他穿上。”

  女孩再三确认:“您不是要找那位首席舞蹈家吗?”

  贺川肯定道:“不,是旁边那位年轻的。”

  女孩点点头,正准备走的时候贺川又叫住她:“稍等,衣服包装一下吧。”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如果他问起你是不是他的微博粉丝,请回答是。”

  女孩以为贺川是某个社恐的小粉丝,笑着鼓励道:“其实舞蹈演员排队很短,您没必要花钱去代签。如果你喜欢他,还是亲自说比较好。”

  贺川没回答,站在路灯的影子后面,让她快去。

  过了会,女孩终于去而复返,递给贺川一张纸。

  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江汀]两个字,贺川不觉笑了下,想这么久过去了这人写字还跟小孩儿似的。他一直靠着墙,等到人群散去才离开。

  后来江汀一共担任过三部剧、十五个场次的群舞,贺川除了江汀毕业演出那次因为忙答辩而错过两场外,几乎一场没落下。

  他的抽屉里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票根和机票,就连社交平台的精准推荐都是海市的歌舞团——很多事即便当事人想要忘记,当代科技也会分毫不差地帮他记住,比如网站大数据的推荐,和地图的城市足迹记录。

  贺川研二时终于找到了开店的合作伙伴,也就是邵明辉。邵明辉当时受邀去商院社会实践比赛当评委,贺川作为大赛获奖团队代表自然跟他搭上话,又了解到邵明辉想开个酒吧当副业,于是一拍即合。

  酒吧落地前前后后花了一年多,从设计到装修几乎都是贺川在操心。他从江汀的签名中扣出来一个三点水的偏旁,作为酒吧LOGO设计底图,变完形后把它做成广告牌,放在必经之路的十字路口处。

  当时邵明辉还觉得奇怪,质问他:“你自己看看,这LOGO就跟猫抓板似的,跟咱‘Sense’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贺川非说有,等做出来效果确实还行,至少吸睛,邵明辉就懒得改了。

  开业后生意不好也不差,来的多是游客或者中国留学生,贺川因为长相也算是在圈子小小地火了小把。照理说,这事业学业双丰收已经值得天妒人怨了,可他还是整天谁都莫挨老子的模样,除了定期来心理诊疗室复查和看江汀的舞剧外几乎没别的活动。

  贺川继续日复一日地在海边等一艘船或是一辆跑车,还幻想着哪天江汀真的带了个姑娘来自己该怎么表现才算体面。

  听起来他的每一步都过分执拗,好像只要有一小步懂得变通一点点也不至于选择这么无奈的方式守候一个人。可贺川丝毫不觉得这样的等待是一种苦,至少跟之前的二十多年比并不是。

  因为它确实是在不打扰对方生活的前提下,最无奈选择。远远守候是件很甜蜜的事情,只有在这时他才会觉得,他们的未来里真真正正地装下了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我可没哭(戴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