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机械一样摇头,伸手抱住他。

  怀里的人在颤抖,一边冷笑一边说:“结果你不想碰我。果然,鲜活的身体更吸引人吧?”

  “不是!施岷!别说了,好吗?不是这样!”

  我瞬间就忍不住了,如果真的有时光机,我一定要穿越回去,给那时候的方岷暴打一顿。可惜没有这种玩意儿,我只能尽力安慰施岷,叫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过了一会,施岷倒是终于不那么激动了,却更加空洞地看着我,问:“你是!照顾我这么久后,你终于发现我的性格无法忍受、我的身体毫无吸引力了,对吗?”

  那语气就像,他得知我要去印尼外派一年时,冰冷,绝望,对自己的身体无比自卑。

  可是他为什么要自卑啊?我花了八年都没法追上的人,我的月亮,我的山顶。

  “施岷,不是,没有......”我捂住他的嘴,我告诉他,我只是在心疼他。

  这么瘦啊,我怎么可能让自己那么禽兽。

  我想,他大概真的以为我要走,勾起了之前不好的回忆。

  所以,他一反常态,把衣扣解开,是想挽留我吗?

  他不想我走,虽然嘴上说着“没必要”“毫无瓜葛”,但心里是想留住我的,甚至会撕破薄薄的脸皮,像原来那样取悦我。

  我该开心的啊,他在乎我,可为什么我会这么心疼?

  “施岷,你听我说。”

  我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我告诉自己,这回一定要好好爱他。

  “我不走,我突然来找你,是因为听到你跟李元的谈话。”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继续说:“对不起,我没经过你的同意亲你是我的不对,之前没在乎你的感受也是我的错——但这次我真的不会走,施岷,你信我一次。”

  施岷的眉头解开了一点,眼睛里好像多了一层水汽。

  他从我怀里挣脱开来,我也顺从地放开他,听他说话。

  “我信你?”他说着说着,突然染上了哭腔,“我怎么敢信你?”

  我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也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去安慰他,只能先靠他近了一些,确定他不会抵触后,才环住他的手臂,再抱住他。

  像他之前每次安慰我那样,拿全身最大的力气去给他温暖。

  他不要这温暖,又一次一把推开了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相信一切都会好的。结果呢?你一次你离开时,我想你会回来的——是,你回来了,可如果不是我妈出了事,难道你要躲我躲一辈子?”

  他又开始颤抖,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你又说爱我,我又信了,结果呢?你去了印尼,在那种时候!你出国!一年!你嘴上说着爱,可是呢?哪一件事是能让我相信的!”

  “方岷啊,你不能仗着被爱就随便糟蹋!”

  他的声音是嘶哑的,眼睫上沾着一些水珠。

  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疯狂,大声,歇斯底里,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我愣了好一会,手上动作是无意识发出的,仿佛印在习惯里,我再次去抱他。

  “可是人的习惯好可怕。”他躲开我的手,说话又急又颤,“你亲我,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回应,哪怕所有人都告诉我,离你远点、离你远点、离你远点!我就是忍不住!”

  他说着,把脸埋在掌心,呜咽了起来。

  从前的施岷只会说:不要翻旧账,没有怪你的意思。

  可我知道,怎么可能呢?那么多伤害着他的事情,一件件都足够让我千疮百孔,可他原来不说,我追来了仍不说,即便是心里再怨我,也不会摆在明面上告诉我,方岷,你真的很混蛋。

  我们有误会,可就算是天大的误会,我也有错。

  我离得更近一些,把他紧紧环住,告诉他,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给我照顾他的机会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走呢......你说的那些‘错过’‘误会’我都知道......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你要跟我分手......”

  施岷依旧没止住泪,不住地戳自己的心口,“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想我真的那么不堪吗?生病了,附带的同情、道义、责任那么多东西捆着你,却都不能留下你,是对我有多失望,才会选择在那种时候离开?”

  “不是这样的,不是......”

  我继续抱他,又被推开。就这么僵持着,我拽他的衣角,求他看看我的眼睛。

  如果他能看到,就该发现我的痛苦与心疼。

  他突然咧开嘴,带着泪光笑了。

  太苦了,这样的笑容就好像要撕裂我的胸腔。

  “方岷,你很得意吧?一个被伤成这样的人还对你念念不忘,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不是!不是!”

  我攥着他的衣角,一遍遍告诉他,我爱他,真心爱他,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看懂。

  可他依旧痛苦地剖白,说着我从没听过的,他的指责,他的不幸,他的委屈。

  “如果你玩累了,就求求你去找其他的猎物!不是喜欢海吗?不是喜欢太阳吗?这些我给不了你!”

  施岷一边苦笑一边落泪,每一滴泪都掉在我的颈窝里。

  “我能给你的只有这具身体,活着都不容易的身体!可你不要啊!我生日那天,就差求你留下来了,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我没法替他痛,他也不懂我的痛。我俩就这么缠在一起,他用指甲刮着我的手背,我死死攥着他的衣服。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可我能感受到手上有暖暖的液体伴随阵痛留下来。

  “那你现在又回来,你说你爱我,谁还敢信啊!我夜里会疼醒,每次醒过来都想,方岷在就好了——可我现在习惯一个人了你知道吗?我习惯了!哪怕你不住在附近我也不会死,我能活着,一个人就过得很好!”

  他说完时,胸口起伏得很剧烈,眼睛红得吓人,僵着脖子推搡我、捶我的手臂。

  这些话多熟悉,每次我自以为是地想“没我他会活得更好”的时候,都成了我俩渐行渐远的推力。

  我不敢答应,更不敢反驳。他在骗人,骗自己,骗我,以为这样我就会像原来那样走开。

  我好傻啊,原来怎么会那么傻?那些没有人陪的日子里,施岷究竟要怎么熬过来。

  “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攥着他的衣角,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我怕你不爱我,我怕你只是因为习惯和性格才不拒绝我,我怕你的病会因为跟我在一起不开心而越来越重......”

  我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这些理由怎么会这么傻逼,我那时为什么会这么想,于是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施岷条件反射一般拦住我。

  大概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动作,愣了一下,重复着说:“看,人的习惯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