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没有说话,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我,问:“是吗?那......你跟施老师到底怎么回事?”
“不该你管的不用管。”我说。
他嗤笑了一声,“这会儿又不用我管了?不用我管的话,谁给施老师送东西啊。”
我摇摇头,“谢谢,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以后应该不需要,我来就好。”
“你不走了?”他狐疑地看着我,“你不是一天到晚忙的要死吗?”
“我......我不知道。”我说,“我打算先请个年假,照顾照顾施岷。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不到啊,你还有这么怂的时候。”
我没有理他,因为我看到,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施岷的窗户。
李元就自己说着,也不管我有没有回应,“施老师看完烟花秀回来,好像心情好了不少。”
“刚来柳镇那会儿,他可真是瘦成杆了——要不是你说他生病,我都不敢认。我们劝他,去条件好一点的地方住。校长不是听你的建议找了个大平房吗?他就不去,非得说树要浇水——那树活了好几年了,也没见不浇水就死啊。
我听到这句时突然回神,自己都没发现,眼泪是突然涌出来的。
李元被吓了一跳,连连说:“你哭什么啊,施老师现在不是没啥事儿吗?他天天按时吃药、定期检查,我都看着呢。”
“谢谢你。”我重申了一遍,“以后,我来就行。”
“你来?那以后你不在这儿怎么办?”
“我会和施岷商量办法。”
“你俩不是分手了吗?他还愿意跟你走?”
“我......慢慢来吧。”
李元没接话,埋头摆弄着手机,过了一会儿才把屏幕呈给我看——他转回了我给他的钱。
“喏,还你了。都是为了施岷好,没必要搞得跟雇佣关系似的。”他说。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特别,但我就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李元高中时很敬重施岷,所以,他知道我俩在一起之后,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即便施岷不在柳中任教了,李元也一直很敬重地叫“施老师”。
“施岷”这个称呼,在我们班,曾是我一个人的专属。
我尽力压住莫名其妙的负面情绪,朝他笑了笑,“那不行的,一码事归一码事。”
李元没搭理这句话,说他还要回去备课,就先走了。我就开始收拾这间屋子。
屋子很小,但比在印尼出外地时住得好一点,至少有不间断的热水。
除了窗台,其他地方都蒙了薄薄一层灰。我费了点时间才打扫干净。
床又小又硬,就跟我第一次去施岷家睡得那个硬板床一样——不过他现在好像换掉了更软更大的,大概是怕硌着身上疼。
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那些手术留下的疤是在自己身上割的,且这辈子都没法愈合。
窗前竟然成了我每天待的最久的地方,因为这里的视角最好。施岷就好像知道我在,故意要让我看一样,总爱在他的窗边活动。
只不过,他的一举一动都像钝刀子,挨着心脏表面,一点一点磨下心脏表层的血肉,再剜里头的东西。
——他会写着写着,在一阵闹铃响后就去拿药,坐回窗台前,晃晃药瓶,倒出一堆药丸。
要吃那么多的药,得多苦啊。
这时候我就会去敲门,问他家里有没有糖。
“想吃感冒药,但是太苦了。”我说。
他给我找出来后,我就把甜水给他,“我喝不了这么多,倒了浪费,你拿着就药吧。”
“不用这样,我早就习惯了。”施岷说,“而且,这样会破坏药效。”
我再次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什么也帮不上,尽会添乱。
“你这三天两头就往我家跑,是觉得我很闲吗?”他竟然跟我开玩笑。
此时的施岷说话虽然带刺,但是比以往都生动鲜活,就好像愿意打开自己的蚌,珍珠和光芒就藏在里面。
我只好替他倒好热水,然后准备离开。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施岷突然说,算了,来都来了,谈谈吧。
我很害怕,我怕他一张口就要赶我走,只能板直身体坐正。
“其实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谈起。”施岷想了好一会,大概是想等我先开口,看我像木头一样坐在那,终于还是自己先说,“你寄来的包裹,我刚刚看完了。”
我立刻绷直了身体,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就跟个傻子一样,支支吾吾地说:“我写那些没有替自己开脱的意思......我只是怕你......我.......”
施岷笑了笑:“嗯,你发烧时说过了。我们之间的误会很多。”
他永远有让我平复情绪的魔力,尽管说出来的话够我心悸个许多回,可我依旧爱听他不急不慌的话。
“可是,方岷,有些事不是误会。”
“没有哪对情侣会连把话说开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有哪个人会在爱人情绪崩溃的时候把他丢下——不管理由是什么;从前哪怕我皱个眉头,你都会问怎么了,可手术报告在床头柜里躺了非常久,你看都没看一眼。”
施老师说长段话的声音很好听,只是到后来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指责或是翻旧账都好,我认,我就希望他把心里的不满都发泄出来,然后给我一个能让他解气的法子,摘星星摘月亮都好,总之这次我不想再离开。
可没想到他的下一句话竟然是:
“也许是你所以为的、我的‘冷漠’让你感受不到爱,也许是太频繁的吵架消耗掉太多心力。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很害怕,怕我们拉拉扯扯这么多年,支撑着的已经不是‘爱’了。”
施老师永远知道怎么说会让我的心口最痛。
我慌乱地开口,准备告诉他,我真的很爱很爱他,可话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重申你有多爱我?不必了,信里有写。你有苦衷,我也看到了。”
“其实,我对那些照片,或者你扔下我这件事,已经没那么放不下了。我活着不容易,不想花那么宝贵的时间去跟你掰扯这些。”
“你要我把‘爱’天天挂在嘴边才有安全感,我做不到;我要你把我和家庭放在事业之上,你也做不到。甚至连打电话、买早餐这种小事我们都要僵着,等对方去做那个主动的人。这不是很病态吗?”
施岷顿了顿,就像不愿意回忆一样,面色很忧惧。
“我真的害怕,方岷。我不知道你现在信誓旦旦说要留在我身边的话是真是假,我怕你又在某个时候拍拍袖子走人。”
“可是方岷,你自己数一数这些年我们闹过的矛盾,再数一数你发自内心开心的次数。”
“我想劝你权衡一下。现在你跑来做这些,有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