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和谐通灵,文明爆红【完结番外】>第99章 番外三:叶砚浓篇

  叶砚浓一直对时空穿梭这件事深信不疑,她觉得叶家大门口就有台时光机,每次她一迈过门槛,就能回到封建旧社会。

  叶砚浓她奶生了四个儿子,大概是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但她高兴得有点早,四个儿子各自结婚,个个生的都是女儿。

  叶砚浓她妈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坚持贯彻落实计划生育政策,就生了叶砚浓一个,她奶尤其不满意,再加上她奶总觉得她妈这人清高,不把她放在眼里,对叶砚浓也是一个恨屋及乌。

  虽然由于太爷爷的要求,大家都住在叶家老宅里,但叶砚浓和叶老太太见面的次数委实不多,毕竟老宅也挺大的,不想见的人可以很久都不见一次。

  叶砚浓从她妈的耳朵里听她奶的故事,据说她奶那阵子愁得天天叹气,总是回忆自己年轻时候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并伴随着吃斋念佛加以补救,念完再唉声叹气地说,叶家这么多年的香火怕要断在她这里了。

  叶老太太是那个年代的电影明星,身娇体软惹人爱,嫁给了西城著名大佬,也就是叶砚浓她爷。她爷信佛,手上常年盘着一串佛珠,于是她奶在怀念她爷的时候,就会开始念佛。

  叶砚浓她爷当年也是很想要个女儿的,他想生一个和她奶长得像的女儿,作为他们爱情的结晶,把这个女儿千娇百宠地宠大,可惜了,他们胎胎都是儿子,让他倍感捶胸顿足。

  是以叶家第一个孙女叶凌霜出生的时候,倍受大家的宠爱。

  叶凌霜比叶砚浓大十岁,她是叶家老大的女儿,她出生的时候,叶老太太还是很高兴的,天天抱着这个小孙女,早早就给她备下了厚重的珠宝首饰,作为未来的嫁妆。

  结果老天好似看到了他们对叶凌霜的宠爱,觉得他们家就喜欢女儿,于是给他们送来了一个又一个。

  叶家老大刚生第一个女儿的时候,还是扬眉吐气的,当生下第三个女儿的时候,心想这下完了,等他爷爷去世,公司肯定分不了他太多。于是他们两口子也开始去求神拜佛,一人求自己能生儿子,一人则求其他几个兄弟生不了儿子。

  长孙之位争得如火如荼,甚至眼看自己老婆生不出,就去外面找女人生。叶砚浓出生的时候,她奶听说了又是女孩,连面都没见,直接叫人扶着回家了。

  这场庞大的闹剧,终于以叶砚浓一岁的时候,她的四婶生出一个男孩为终止。

  小儿子生出了大孙子,成为了老太太的命根子。

  后来叶砚浓自己写剧本,构思的时候就想,自己家这个故事完全可以改编成古代宅院版,甚至毫无违和感。

  她还特意问了她爸,她奶是哪年生的人,她爸以为她终于转性,准备好好孝顺她奶,立刻激动地告诉了她。

  结果叶砚浓“哦”了一声,念念叨叨地说:“奇怪了,那她也知道新中国成立了啊,怎么还非要生孙子呢?”

  她爸气得转身就走。

  她爸本来想直接出去,想了想转身进了叶砚浓的房间,对着里面给叶砚浓摆书的她妈说:“你能不能叫浓浓离霜霜远点?全家人都不去惹那霜霜,就她傻,成天跟着她姐混,给她教得目无尊卑!”

  叶凌霜是叶家最大的奇葩。

  她小时候倍受宠爱,作为孙辈第一个孩子,是她奶最疼的小辈,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叶家最离经叛道的刺头。

  叶家不存在“饭桌上只有长孙才能吃肉丫鬟们只能喝汤”之类的问题,毕竟他们家钱最是充足的,足够每一个男男女女挥霍,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叶砚浓都并没感受到她奶区别待遇所带来的实际性伤害,她只能从她妈的口中不断听着她奶的各种不公,与她爸的各种错处。

  她总会有一句收束总结:“浓浓,在这个家里,只有咱们娘俩相依为命,你什么事都不要和他们说,要先和我商量,你一定要一直坚定地和我站在一起。”

  可惜,叶砚浓遇见了叶凌霜。

  叶凌霜在叶家扬名立万,就是在她十七岁,叶砚浓七岁的那一年,在叶家的年夜饭桌上。

  叶家长孙取了个大名叫叶良辰,后来这个名字在网络盛行开来,叶良辰一度哭天喊地要改名,可惜还没改成,人就出了事,这是后话了。

  六岁的叶良辰惹了祸,在年三十的夜晚,去叶凌霜的房间,把叶凌霜的高考资料撕了。

  没有为什么,叶少爷做事不需要原因。

  叶砚浓比他大一届,早就觉得叶良辰脑子有病,兴致勃勃想看他会怎么挨骂。

  哪怕他砸了个古董花瓶,叶凌霜都不至于如此动怒,但她精心整理的那堆高考资料是无价之宝,暴怒的她提着挣扎的叶良辰重重就往餐厅地上一扔。

  四叔赶紧劝架:“霜霜别生气,你弟弟还小,四叔替他向你道歉。”

  叶凌霜穿着件红色毛衣,衬得她脸越发冷白,她吐字清楚,面色如霜,一字一句把整件事经过讲了。

  叶凌霜她爸,叶家老大虽然看不上他四弟,但他们总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他说:“霜霜,大过年的,都是一家人,不就是一点高考资料吗?让弟弟跟你道个歉。”

  叶砚浓生平最爱看热闹,这是得到了她爸的真传,父女俩坐在餐桌一角,都很期盼地看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叶老太太穿着一身白色旗袍,大片的白玫瑰沿着叉摆盛开,一针一线都绣得精巧绝伦,只是胸口处别出心裁绣了一团红玫瑰,艳得如火,恰好合了过年的气氛。

  这是民国时期的古着,是位大人物为他夫人量身定制的,她和叶砚浓爷爷结婚十周年的时候,他重金给她收回来,告诉她,自己会像那位大人物对他的妻子一样,一辈子宠她爱她,将她捧为掌中珠。

  她身材保持得好,现在依然能穿上,正回忆着往事,念着他们年轻时的相知相许,就听见叶凌霜在指控叶良辰。

  这些小辈呀,她想,就爱为了这些小事吵架,霜霜这个样子,将来嫁到婆家可怎么办呢?女孩子脾气可不能这么大,尤其他们这样的人家。

  她摆出一张和气的脸,说:“好了,霜霜,不就是些学习资料吗?奶奶马上给你红包,你想买多少买多少。

  “大过年的,你弟弟还小呢,别和他一般计较了。”

  “不就是个高考嘛,哪有家里人重要。你要想上学,国外那些学校随你选,不用你高分,到时候你爸肯定让人给你安排妥当了。”

  “良辰乖,给姐姐道个歉,说句对不起,咱们一起吃饭过年。”

  叶良辰脸一扭,“我不说!”

  叶老太太蹙着眉,如果这是她年轻的时候,她的声音肯定会带点娇嗔,但她年纪大了,娇嗔不再,但还是端起叶良辰的碗,用那诱哄的语气说:“真不说?再不说这菜可就凉了哦。”

  叶良辰嘟囔着嘴,叶老太太又哄了他几句,哄到最后都有点责怪叶凌霜了,如果她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这时候就应该赶紧哄哄奶奶,告诉她没关系,家和万事兴。

  叶砚浓没看到想看的结局,但又觉得这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场面,叶凌霜似乎也预料到了,她在原地笔直地站了几秒,眉毛蹙而又舒展开。

  叶砚浓忽然有一种预感,她即将看到一场大热闹了。

  下一刻,叶凌霜做出了个惊人的举动。

  就在叶老太太毫无防备时,她一把夺过她手中叶良辰的碗,“啪”一声砸在地上,造型精致的陶瓷碗四分五裂,里面的菜洒了一地。

  叶老太太这辈子没遭遇过这样的事,吓得人都呆了,叶凌霜她爸叶老大站起来,“霜霜,干什么呢!”

  叶良辰被摔碗那一下吓得哭都忘了,随着叶大的这一嗓子,他仿佛突然被灌进了力量,“哇”一声大哭起来。

  叶良辰一哭,叶老太太也被灌进了力量,她亲自起身来抱叶良辰,同时柳眉竖起,怒道:“霜……”

  叶凌霜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时间,她速度奇快地从桌上端起那盘巨大的鱼,到叶良辰眼前快速地一晃,“看,你最爱吃的东星斑。”

  她再度一松手,又是瓷器四分五裂的噼啪声,东星斑在叶老太太的尖叫声中落在地上,叶家人终于彻底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去拉她,叶大直接从椅子中跳起来,要去阻止他的女儿。

  一派吵闹声中,叶砚浓她妈拼命将叶砚浓往自己身后拦,叶砚浓却兴奋极了,一个劲想要上前。

  她当然不是想和她爸一样去拦着叶凌霜,她想帮叶凌霜。

  但叶凌霜也压根不需要人帮,她从小沉迷泰拳,身形又灵活,叶家四个纨绔兄弟笨拙地绕来绕去,凑在一块都没能拦住她。

  叶老太太抱着叶良辰哭,哪怕这时候她的身段也挺得很好,而叶凌霜毫无身段,她跑得飞快,眨眼就不见了。

  趁着混乱,叶砚浓她妈立刻要带她回屋,叶砚浓不肯回去,她就想亲眼看看这事情的结局,她妈横眉竖眼地说:“现在不回去,今晚就别回去了!”

  她妈因为叶老太太的关系,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叶家人,即便是叶凌霜,因为她曾经是叶老太太喜欢的孙女,也一并招致了她的怨恨。

  叶砚浓对此真没什么感觉,大人和她没往来,压根不熟,她也只和几个姐妹玩的熟。但她妈仍旧不愿意,叶砚浓是她唯一的小棉袄,是她在叶家唯一相依为命的存在,她和每个叶家人来往都是对她的背叛。是以每当叶砚浓告诉她,她和另外几个堂姐妹一起玩的时候,她就阴阳怪气地说:“跟那个谁出去了啊?”

  叶砚浓从小养成了胡说八道的习惯,反正她妈无从考证,她就随便扯个同学朋友,避免她妈又自己生气。但这回她实在太想看现场直播,于是她坚决不走,她妈又坚决拖她,她和她妈就陷入了胶着。

  她妈已经眼睛通红快哭了,叶砚浓还在扒着眼看那边叶老太太的热闹,好在在她妈把她强行拖走之前,叶凌霜回来了。

  她扬声叫:“叶良辰!”

  叶良辰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就害怕,在叶老太太怀里泪眼朦胧地探头看她,结果看到了让他撕心裂肺的一幕——

  叶凌霜站在二楼楼梯上,手里拎着叶良辰刚写完的几本寒假作业,笑容满面地展开了。

  展开,撕了。

  叶良辰把她的高考资料撕了,她把叶良辰的寒假作业撕了。

  她手一扬,天女散花,碎纸如雪般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在张着嘴的叶大叶二叶三叶四身上,落在叶老太太的头发间。

  叶良辰人生六年没受过这种欺负,哭号着喊:“奶奶!打死她!我要打死她!”

  唯有叶砚浓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片碎纸。

  她看着二楼的叶凌霜,眼中光影跃动,像在看一个天使。

  混乱之中,哭的骂的响成一片,无人注意叶砚浓的父母又在夹缝中借机吵了一架。

  她妈横眉竖眼地说:“浓浓,咱回屋,别去管人家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奶本来也不喜欢你,你去她眼前凑什么?找不痛快吗?”

  她爸不乐意了,“什么叫人家的事?你从嫁进来就没把我们家人当成一家人过!你别在这儿挑拨孩子,我妈委屈她了吗?她吃穿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那是我哥哥弟弟,霜霜是浓浓的姐姐,血浓于水!”

  俩人开始吵架,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叶砚浓在学龄前还会哭,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一看他俩开始,就自己跑了。

  她跑去找叶凌霜了。

  叶凌霜正在她的露台上吹风,她房门锁了,听见敲门声迟疑地问了句谁。

  叶砚浓糯里糯气地说:“霜霜姐,是我。”

  那一刻她忽然对叶凌霜生出一些羡慕来,如果是她把自己锁在屋里,她妈直接会拿钥匙打开她的门,她从来不会有自己一个人在屋的时间。

  彼时还是个小学生的叶砚浓想,可能是她太小,也许等她长到像叶凌霜这么大,她就可以了。

  长大对于叶砚浓来说,还是个很远的事。

  叶砚浓和叶凌霜在那个年三十的夜晚,从她们对同一个男人的讨厌开始,建立起了往后数十年深厚的感情。

  叶砚浓在叶凌霜的网盘中看到了一段视频。

  她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那会儿她还在当舞蹈家,长相娇艳动人,一舞惊动娱乐界,眉梢眼角都在发光。

  叶砚浓看过她奶年轻时候的照片,但都是结婚后的,端庄秀丽站在她爷的旁边,温柔又娇羞,好像她生来就是一个贵夫人,从来没有过过别的日子。

  这是一段很有年代感的视频,画质模糊,不知道是哪次活动,大概是纪录片里的,叶老太太大概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样一段影音。

  少女瞳孔中是极致的纯净,面容朝气蓬勃,如一只刚入世的小鹿,朝着镜头微笑了笑。

  “很高兴今天能得到这个奖,希望大家能喜欢我,记住我,每个看到我的女同志们都要相信,靠自己可以实现理想。”

  发言也挺有年代感的。

  叶老太太保养得好,岁月的痕迹并不算明显,但叶砚浓看着视频里和她明明相似的五官,却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另一个人。

  靠自己可以实现理想的少女像是叶老太太素未谋面的双胞胎,照片里的贵妇人才是真正的叶老太太。

  一个是秦小姐,一个是叶夫人。

  叶砚浓心脏狠狠一跳,猝然升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极致的恐惧来。

  “叶家早烂透了。”

  叶凌霜冷哼了一声,“奶奶天天就会摆弄她那些旗袍,爷爷宠着她一辈子,把好好一个现代人宠回古代了。太爷身体还算硬朗,他如果哪天不在了,你觉得,是我爸能撑起这个家?还是你爸?还是二叔四叔?”

  二年级的叶砚浓还做不到清楚叶大叶二叶四的本事,但她对自己的爸,叶家老三的几斤几两还算清楚。

  叶凌霜接着说:“浓浓,等你再长大点就彻底懂了,他们兄弟四个,没有一个人有管公司的本事,至于叶良辰你现在就应该能懂。照这过法下去,叶家富不过三代,咱们就是第四代。”

  小学生叶砚浓真不怎么懂,但她能感觉到,叶凌霜的抱负,比她展现出的表面,要强大得多。

  “我用不着靠钱出国,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自己有脑子,我要堂堂正正地考。”

  叶凌霜手里拿着那叠笔记,上面是她自己的各种易错知识点,上面被水彩笔涂得乱七八糟,倒也能看出来字,只是看着很不容易。

  她将笔记贴在胸口,叶砚浓懵懂地抬头,两人四目对视,她在那一刻觉得,这个堂妹比她的两个亲妹妹都像她。

  “浓浓,你要记住,我们不能变成这样,我们不能接受。”

  烟花在她们头顶绽放,年岁转瞬即逝。

  叶凌霜的反抗是有用的,叶良辰再没能从她这里讨到一次便宜,叶良辰每每再挑事,叶老太太的言辞就从曾经对叶凌霜说的“姐姐要让着弟弟”变成了对叶良辰说“你惹她干什么?”

  一旦叶凌霜变成了不好惹的存在,错误就变成了叶良辰的,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叶凌霜不像话已经摆在那里,而他非要去招惹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凌霜,所以才会倒霉。

  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错误才会是别人的,叶砚浓从小就懂这个道理。

  当然,家庭越大,奇葩越多,偌大一个叶家,既诞生出了叶凌霜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奇葩,也诞生出了其他种类的奇葩,比如叶砚浓她二叔的女儿,就是个十分别致的奇葩。

  其实在叶砚浓看来,她二叔两口子还算不错了,虽然总想着让孩子联姻,但起码也算在好好挑人选,会和孩子商量商量。不像她那个四叔,直接把他那大学没毕业两天的女儿嫁了个快四十的男人,他女儿也真听话,不上班了,说嫁就嫁,叶砚浓当时还小,光荣成为花童,看着台上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自己年轻漂亮的堂姐,忽然想起书上一个词,叫唇亡齿寒。

  奈何叶家老二的二女儿是个反抗封建第一线的人物,她对自由的在意甚至更胜于叶凌霜和叶砚浓。看也不看她父母递到她面前的青年才俊——连叶砚浓都去凑热闹看了,确实都是才俊,长得不能和电视上的演员比,但也算五官端正有个人样子。

  可惜这位怎么排辈分都逃不开一个二字的姐姐,压根连看都没看。

  二叔说:“为了那个男人,你连爸爸妈妈都不要了吗?他比我们还重要吗?”

  二叔家的二姐瞪着眼睛说:“如果我说是呢?你们要怎么样!这么多年,这里根本不像一个家,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渴望自由!你们都不懂我!”

  最后二姐还是成功离开了家,并很有骨气地留下了她所有的贵重物品,二姐夫开着鬼火来接她,叶砚浓趴在窗台上看,二姐夫的身后还有好几个骑着鬼火的哥,一起雄赳赳气昂昂喊了声“嫂子好”,二姐白裙在空中纷飞,欢快地奔向了她的自由。

  旁边的叶凌霜突然问她:“浓浓,喜欢别人叫你嫂子吗?”

  叶砚浓很干脆地摇头,“不,我喜欢别人叫我姐。”

  叶凌霜原本一直皱着眉,在听到那声“嫂子好”的时候皱得尤其紧,此刻忽然舒展开了,眉开眼笑地揉揉叶砚浓的脑袋,“好,你行的。”

  不过经此一役,叶砚浓确实收获颇丰,得到了二姐收藏的一柜子名牌玩具,包括她眼馋许久的那个限量款芭比,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当年二姐花了大力气才抢回来,宝贝得很,居然也能为了二姐夫一起不要了。

  可惜叶砚浓看完热闹回来就被她妈说了,她妈拉着脸坐在她房间里,告诉她,不要和那几家的人多说话。

  叶砚浓她妈从不爱和外人多说话,但她话其实不少,尤其聊起叶砚浓的爸和叶砚浓的奶和叶砚浓的爷,她完全能做到滔滔不绝一整夜。

  她妈平时行走叶家很有几分清高,这和她来自于一个清高的书香门第有关,尽管她的婚后生活有些可笑,但她和叶家老三的相识相恋简直就像一部模范甜宠剧。

  性格内向的倔强乖乖女,爱上了骑着杜卡迪带她飞驰的浪子少爷叶三公子,天造地设,无人能拆。

  后来叶三人到中年得了高血压,再不敢玩刺-激性运动,那辆见证了父母爱情的杜卡迪就被他们爱情的结晶叶砚浓继承了,一同继承的,还有叶三基因里洗不掉的风流浪荡。

  叶砚浓她妈既不爱和家中别人说话,也没有自己的朋友来分享,她唯一的倾诉对象就是她的女儿叶砚浓。

  女儿是她的小棉袄,是天底下唯一能听她说这些掏心窝子话的人,她从小就孜孜不倦于把这一观点告诉叶砚浓,她们母女俩在叶家就是相依为命的存在。

  叶砚浓不喜欢相依为命这个词,她觉得这个词特别可怜,而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人,她也不希望她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可怜的形象。她鼓励她妈多出去走走,交一些朋友,但她妈并不愿意,并又抹起眼泪来,开始说她爸与外面女人的岁岁年年。

  指望浪子回头就像指望叶砚浓乖巧懂事一样离谱。

  叶砚浓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就开始听她爸的烂事,从小听到大,以至于都可以在她爸面前倒背如流。

  有一回她还真在外面遇见了她爸,这是长大后的事情了。她和谢知煦在里面的卡座喝酒,她爸和一个女的在外面的卡座喝酒,那女的被她灼热的目光盯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示意她爸,她爸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很是尴尬。

  叶砚浓随手朝女的泼了杯酒,女的开始放声大哭,她爸本来想先拦她,一看女的闹,立刻让女的闭嘴,毕竟桌上还有他几个朋友,不能丢了他在外面的脸。

  叶砚浓又拿了谢知煦手里的酒,但晃了两下没再泼,一口抿了,“这大姐个太高,周老师还挺矮的啊,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那女的也楞了,叶砚浓歪歪头诚恳道:“要不你猫个腰?更像点。”

  她爸气得抬手就要扇她,没想到谢知煦动作更快,一把将他拦住了。她爸是最要面子的人,毕竟他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和谢知煦这样的小白脸在外面打架,只能压着嗓子训斥说:“浓浓,你在外面知不知道丢人!”

  叶砚浓拍拍谢知煦,嬉皮笑脸说:“丢什么人?我又没结婚,在外面找几个都不丢人。”

  怎么说也是亲爸,叶砚浓没泼他,还特意提醒他吃两颗每天都要吃的药,别气得忘了。

  “还是我好。”她爸喘着粗气下楼找司机后,叶砚浓感慨道:“女儿真是小棉袄,刚才那女的就肯定不会提醒他吃,我多体贴一孩子啊!”

  “我从小把她当男孩养,性格就是野了点。”她爸如是和他的朋友们解释。

  中年男人们笑成一团,在酒桌上干了一杯又一杯,有人说:“虎父无犬女嘛!”

  叶砚浓其实很难用几个词来扁平化地概括自己的生活,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家尽管难评,但也有独特的幸运之处。说她缺钱那是完全不缺的,说她缺爱,她其实也不缺。她爸虽然纨绔,倒也没像叶凌霜她爸那样在外面搞出私生女来,对她也算不错,在两边都不带异性同伴的情况下偶遇,还能跟她干一杯以示父女情深。

  而她妈对她,更是倾注了全部的爱。

  爱到叶砚浓上大学之前,自己就没单独睡过几天,叶家不差她这一个屋,但她妈主打一个亲密无间,也不用保姆,叶砚浓的桌子全是她收拾的。

  她妈不屑于和大多数人做朋友,即使做了也是点头之交,叶砚浓她爸时常不回来,于是叶砚浓的整个教育都由她自己拍脑袋决定,包含了不能看电视,不能玩手机等一系列内容。

  “其实我也不是非得看那个电视剧。”叶砚浓对叶凌霜说:“我只是觉得吧,电视开着,屋里能有点动静,不然地方那么大,就我和我妈两个人,我妈又不爱开灯,就自己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搞得跟拍鬼片一样。”

  “我非常讨厌邦尼的英语课,教学模式根本不适合我,我之前的老师就很好,教得我对英语还挺有兴趣。结果我妈觉得不行,我告诉了她很多遍,邦尼不适合我,我不是不学,但可以换一个,但她坚持认为是我山猪吃不了细糠,邦尼好邦尼妙,只有她认准的邦尼才能把我培训起来。”

  这就是叶砚浓的初中岁月。

  就当她是山猪吧,叶砚浓想,山猪有山猪的喂法,家猪有家猪的喂法,她把她这头山猪当家猪喂,能喂好就怪了。

  在叶砚浓成长的期间里,叶凌霜在光华一路硕博,就在她保研之后,她的太爷爷,叶家的老太爷,拍板让她进公司历练。

  当年叶家四兄弟进了公司各闯各祸,谁也没能在重要岗位多待两天,就被赶去了挂名的闲职,但叶凌霜却待下了,不光待下了,还在其中步步高升。

  叶凌霜在叶家的话语权越来越高,让所有男人为之侧目,她能劝说最厉害的甲方,但她也劝不了叶砚浓她妈。

  “她根本就不懂你学习的事,就等着瞧咱们母女俩笑话呢!你和她说咱的事干什么?嘴巴那么大!成天自以为是!成天梳着俩辫子,知不知道别人看你就跟看傻子一样,告诉你在外面高贵一点,别什么人都聊两句,有什么好聊的?”叶砚浓她妈如是感言。

  叶砚浓她妈不让她做的事太多了,她妈不爱让她和门口保安说话,觉得掉价,她妈不爱让她和理发师多聊天,觉得掉价。

  一开始叶砚浓和她辩驳,“我爸又不是皇帝,我有什么好高贵的?”

  “我爸”两个字就像个开关,让她妈瞬间转移了话题,又开始讲叶砚浓她爸二十年前的故事,叶砚浓长记性,再也不和她说自己在外面的事了。

  在她妈看不见的角落,她和保安笑嘻嘻地招手,和理发师吃着水果聊到头发烫完,和每一个与她阶层不同的人谈天说地。

  她和全世界都是朋友,第一面就能聊得热火朝天。

  她妈不想让她高考,想让她出国,但叶砚浓最讨厌的就是英语,这倒不是故意和她妈作对,对外语的厌恶足以抵挡国外一切灯红酒绿的诱惑,她说:“我不喜欢英语。”

  “我看你不是不喜欢,是根本学不会?你觉得你不行,才不敢去!”

  叶砚浓能感觉到,她妈虽然不喜欢叶凌霜,但却认可叶凌霜,她希望叶砚浓能和叶凌霜一样,学金融,争家产,让她奶看看,她最没放在眼里的孙女,也能出息起来。

  但叶砚浓根本对金融和公司没有半点兴趣,她知道她妈是希望她有出息,可天底下有出息的又不止管公司这一件事。况且她的日子又不是过给她奶的,她和她奶的关系甚至可以用“不熟”来形容。

  争家产在叶砚浓看来是完全无意义的事情,叶老太太再对她没感情,但也是个自认公平的人,她总能分到按人头分的那一笔钱和股份,那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且在她看来,抢别人东西是个挺缺德的事。

  她妈说她没出息,而她喜欢的,希望自己能在该方面有所出息的,恰好都是她妈觉得没有用的,她妈莫名喜欢英语,报志愿的时候,除了金融和经管,就只允许她报英语。

  叶砚浓没理,报了她感兴趣的中文历史新闻考古,象征性报了个经管,放在第五志愿。

  后来她妈自己登上去,删了新闻和考古,把经管放到第一,金融放到第二,加了个英语在第三,中文历史垫底。

  叶砚浓装作没看见,在志愿截止的前半个小时改了回来,甚至把经管直接删了。为了防止她妈再改,她还拉住她妈,和她一起骂了半个小时的她爸她奶。

  她对发小沈容真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在我妈眼里,‘不喜欢’好像是个天外来词,每个人都没有喜不喜欢,只有能不能。”

  沈容真安慰她:“别怕,你上了大学就好了,他们已经这样了,你会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应该有爱好,就像沈容真是艺术生,她最爱唱歌,最大的梦想是去春晚唱《难忘今宵》。

  “我妈从来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她也就喜欢过我爸。”叶砚浓叹了口气,“我真不太理解,怎么会有人把另一个人当成自己的救赎,明明人是最不可控的变量。”

  她从小就不相信爱情,她爸她妈,她爷她奶,她二姐和二姐夫,叶家一代又一代的爱情,没有一对让她觉得,爱情能对人的生活有什么贡献。

  好在她终于考上了大学,终于长大了,几处房产作为成年礼物划到她的名下,她也不用再和她妈日日躺在一张床上。

  长大后的叶砚浓开始拼命寻找自己的爱好,一旦发现自己有喜欢某样事情的苗头,就立刻把这培养成爱好,她喜欢看书,那就买一书房的书,她喜欢玩,那就交朋友包酒吧彻夜欢歌,她喜欢帅哥,那就去逗他睡他,她喜欢醒目耀眼,那就去聚光灯底下让所有人看。

  她喜欢让自己的一切都声势浩大,给世界留下轰轰烈烈的声名。和她妈截然相反。她毫不在意身边人的身份和地位,既然封建社会已经过去了,新中国就是人人平等,她爱和他们一起玩,喝最便宜的柠檬水,吃校门口摊子上的各种垃圾食品。

  她松了口气,想,自己也算是爱好广泛,哪怕将来的人生世事难料,也肯定不会像她妈一样,把掌控另一个人当成自己唯一的事业。

  直到她大学毕业,被安排着进入公司白拿钱的闲岗,她爸请她吃饭,和她干杯,拍着她的肩膀得意洋洋地告诉她,一模一样的岗正是他现在做的,这也算是女承父业。

  一股冷汗从脚底轰然冒出,席卷了她周身每一个毛孔,叶砚浓那天直接喝酒喝到了吐,那一刻她清醒地发现,自己马上就要走上她爸的老路。

  但她是个女孩,她未来的生活大概还不如她爸,她现在做着闲岗,领着闲钱,然后会被安排着嫁给某个老板家的儿子,像她奶一样,分一份股份,被蚕食着做一个无所事事的贵妇人,最后被洗-脑成为一个受男人宠爱的空壳,一个香火为上的傀儡。

  被扒掉现代人的皮,驯化成古代大娘子的样子。

  每一句未来都带着“被”字,她的人生逃不开一个“被”字。

  所以她考研,她读书,她亲自选剧本拍戏,自己盯着改剧本,把她的爱好做得精益求精,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看见她的本事她的能力,而不只是叶家小姐。

  叶家的钱从来不是束缚,而是阶梯,天底下不会再有一个二叔的傻二姐,想要跳出封建的叶家,靠的是跳进另一个人的怀抱。她会和叶凌霜一样,叶家锦绣堆明明是她最好的资源,既然她有这些资源,她就要把资源化作充实自己的羽翼。

  普通人长出羽翼,需要花比她多无数倍的努力,而她生来就有黄金羽翼,更要飞上高空,到她能掌控大局的时候,就可以为那些没有资源的普通人开出一条路。

  就像叶凌霜捧人,从来不看身家,不看背景,只看能力与眼界。

  她的眼睛始终看着叶凌霜,叶凌霜是整个叶家的异类,却是她的人生引路人。

  在这期间,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情,叶良辰没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没了,他是叶家一脉相承的风流浪子,但他的胆子一次就盖过了叶家四个。四个父辈再纨绔,也会主打一个你情我愿,而叶良辰在十七岁那年,强了个还没过十四岁生日的幼-女。

  叶家本来是想给钱压下去的,他爸叶四拼命找人脉,本来都要把人运作出来了,结果叶凌霜粉墨登场,从中搅合一顿,让叶良辰喜提牢饭。

  叶老太太哭得肝肠寸断,直骂叶凌霜没心肝白眼狼,居然把亲弟弟送去坐牢,良辰不就弄坏了她一点高考资料吗?又没耽误她高考,她不是照样考上了吗?良辰这些年见她都战战兢兢,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居然记仇到现在!

  “叶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孩子,我真是白疼你了!”

  叶凌霜脸上呈现出一种很冷漠的讽刺感,她扭头就走,话都没多说一句。

  没想到叶良辰他亲姐,叶四的大女儿却说:“这不是霜霜姐的错,良辰强-奸,本来就犯法。”

  叶四气急,直接扇了女儿一巴掌,叶四的老婆哭哭啼啼去拦他,又拉着她说:“瑶瑶,你说什么呢?你不想考检察院了吗?霜霜这一下不光把你弟弟送进去,还把你的前途也毁了啊!”

  “你们还知道我想考检察院?”大女儿顶着她爸的巴掌印,梗着脖子冷笑,“那你们知不知道我是学法的!他自己犯法还怪别人?如果霜霜姐不送他进去,我也会找最好的律师帮那个女孩打官司,因为我是个人!毁我前途的不是霜霜姐,是他叶良辰!”

  叶良辰进去一遭,有没有洗心革面不知道,叶家人没能和他再相处下去,因为在他出来的第二天,几个狐朋狗友庆祝他赢得新生,几人相约赛车,叶良辰被关得技术生疏了,人却不服输,最终,车和他的心一起燃烧了起来。

  叶家长孙、独苗、老太太的眼珠子心窝子叶良辰,死了。

  叶老太太就此一病不起,再无心他事。

  她躺在床上念叨着,念叨叶砚浓的爷爷,老泪纵横地说自己对不起他,他走得早,自己没本事,等公公去了,她一个女人根本没办法支撑这个家,求求他托梦给她指条路。

  叶砚浓做梦也没想到,她爷还真给她奶托了梦,也或者是她奶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之得出了一个办法,让叶凌霜招个赘,就把董事长给她。

  叶家向来不许招赘,这是祖训,听说叶家从民国起家的老祖宗就是赘婿出身,靠着把老丈人家吃绝户才有了今天的叶家,是以命孝子贤孙们把不能招赘刻在脑门上代代相传,叶家男人虽然个个纨绔,但还个个孝顺,将这一理念贯穿到了现在。

  这么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最能违背祖宗的叶凌霜却不同意。

  她大概是天底下最叛逆的老板,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她说,随便这一辈的谁生个孩子,不论男女,只要有天赋,她就可以教他打理公司。

  叶老太太气得又病,但她的身体还挺结实,燕窝雪莲堆起来的,来来回回折腾了无数次,哪怕叫叶凌霜气得快晕过去,也没一次真晕过去。

  叶砚浓她爸,聪明的叶三就在这时动了新的主意。

  虽然他人是个草包,但还是对家产野心颇多,这么多年他知道叶凌霜言出必行的本事,于是叶凌霜话一出,他就盯上了自己的女儿叶砚浓。

  叶凌霜是最出色的商人,她爱挣钱,会挣钱,能挣钱,她会共情每一个野心家,比如她一手捧起的毫无出身的黎贞。

  她不会因为人情而投资任何一部剧,包括叶砚浓,但和外人不同的是,叶砚浓有打开她门的权力,也有和她吃饭的权力。

  她讲了自己对整个《昭元传》故事的理解,和自己准备更改的内核,以及她改完后的一小段剧本。

  “浓浓……”叶凌霜看着她的眼睛,她眉眼间神采飞扬,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对梨涡来,明明是标准的毫无攻击性的甜妹脸,眼底的锋芒却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

  “你彻底长大了,我居然都没发现。”

  “去吧。”这个商界叱咤风云的女强人,令无数竞争对手闻风丧胆的叶凌霜款款起身,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浓浓,我相信你,你会把你喜欢的做到最好。”

  叶砚浓笑得开怀,她问:“要我帮你找找韩小圆的茬吗?”

  韩小圆,叶凌霜同父异母的妹妹。

  “用不着。”叶凌霜冷笑一声,“她找你麻烦的话,我帮你治她,她不找事就当她是透明人吧。她和她妈那副样子,早晚会把刀子捅回自己身上的,咱只要睁着眼睛看热闹就行了。”

  叶凌霜也没想到,韩小圆她妈的“捅刀子”会变成实体的刀子,真的捅向了她的女儿韩小圆。

  叶砚浓自认为,虽然她喜欢花天酒地,但她是个好人,她总给贫困山区捐款,还在网上资助了几个女童上学,她挑选男人的时候也会顺便尽一尽善心,找些贫困且心眼好的,就算她玩腻掰了也定然是好聚好散。人家因为靠她的钱和资源改善了生活,且完全没在她这里受到任何言语上的欺辱,再对比一下同行伺候的其他有不良爱好的富婆,都会对她心生不少感激。

  叶砚浓在高考之后,最令她火冒三丈的两件事,一是她资助的女孩大学上一半要嫁人,还管她讨嫁妆,二就是谢知煦这个疯子的出现。

  叶砚浓处理谢知煦处理得很干脆,先找律师给他发了律师函,让他把自己给他的一切东西都折合成钱还回来,否则直接以诈骗罪告他。

  然后她杀去叶凌霜办公室,和她讲了前因后果,把叶凌霜听笑了,她的眼中流露出光彩来,不住地惊呼“天哪,我的天哪!”

  “我的天哪!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精神病,他不该找我啊,他应该和朱如远那个私生凑一对,都爱cosplay,他俩才配呢!”

  叶砚浓双手撑在叶凌霜的办公桌上,义愤填膺地骂了一顿,最后说:“他不是爱演吗?我要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演了!”

  叶凌霜哈哈大笑,“好,那就让他这辈子都别再演了。”

  其实叶砚浓并没报那么大希望,毕竟叶凌霜也不能一手遮天,而谢知煦最近越发如日中天,公司不会舍得放开他这棵摇钱树,就算公司舍得放,只要谢知煦想,他哥谢潮生的公司也能和叶凌霜相抗。

  让她很宽心的是,萧淮是个有良心的,在得知东窗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果断表示,自己不会出手帮忙,让谢知煦自生自灭。

  但不知道是谢潮生良知作祟,还是谢知煦做贼心虚,他居然真就被悄无声息地封杀了,好一阵子都没冒出动静。

  叶砚浓很是快活了一阵。

  但很快她就不太快活了,因为她爸和她妈给她强制安排起了相亲,这夫妻俩吵了二十多年,忽然在这一件事上达成了强烈的共识,唯有在这时候他们开始一致对外,这个“外”就是叶砚浓。

  相亲之路挺坎坷,据她爸说,都是因为她名声不好,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声色犬马,没有几个好人家愿意娶这样的媳妇。

  叶砚浓安慰他:“放宽心,你看当年,所有人也都知道你喜欢声色犬马,你也照样找到我妈了啊。”

  叶三公子转身怒走。

  叶砚浓在相了几次亲之后又见到了谢知煦。

  她的几次相亲都没能成功,平心而论,不是因为她爸她妈给她挑的对象有多极品,他们确实也尽自己所能给她挑了些平头正脸的才俊,只是因为她有一个要求——孩子得跟她姓。

  叶砚浓不排斥生孩子,但不能因为结婚耽误事业,她要继续拍戏继续写剧本。她同意相亲结婚,除了继续工作外就只有随母姓这一个条件,她爸觉得这就等同于拒绝,因为没有哪个男人会在不入赘的情况下答应这种事,但叶砚浓态度极其坚决,她妈怎么拉着她和她说和她哭和她叹气都没用,只能先让她相着看,期待遇见哪个傻子能色令智昏同意了。

  才俊们在这件事上却有着出奇的执念,哪怕他们平时面对女人再昏头,也绝不肯答应这“违背传统的无理要求”。每一个相亲对象都不同意,虽然他们都是富家公子哥,有着正常的礼貌和教养,但孩子跟女方姓这一点都让他们不肯接受,其中有一个甚至说:“不跟我的姓,那还是我们家的孩子吗?”

  叶砚浓说:“杨先生,我记得您母亲姓张。”

  杨先生说:“是。”

  叶砚浓很疑惑道:“我们见面就是张夫人安排的,她没有告诉我您和她断绝关系了啊?”

  杨先生说:“什么?”

  叶砚浓一挑眉,说:“您和她不是一个姓,按您的道理来说,就不算她的孩子了吧?”

  杨先生拂袖而去,叶砚浓坐在那,翘着二郎腿喝桃花酒酿,满意地吹了吹漂浮在当中的一朵桃花。

  这时她突然感受到身后灼热视线,一扭头,谢知煦正将他的墨镜往下挪了一瞬,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叶砚浓皮笑肉不笑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如果你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直接按诈骗罪告你?”

  “我来给你送些情报。”谢知煦坐到她对面,无辜道:“你先听我说说,保证是你需要的情报。”

  叶砚浓说:“你要吐什么象牙?”

  “刚才那位杨先生是个妈宝,他妈原先也是演艺圈的,把跨越阶级当成自己毕生的荣耀,如果你和他结婚,以后就不能再拍戏,也不能写剧本,你的事业会全部化为泡影,只能和她妈一起穿梭在各种阔太太局里。”

  叶砚浓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愿意和他结婚?”

  谢知煦又说:“盛家那个,阳-痿,医院确诊的。”

  叶砚浓差点把桃花吹飞出去。

  “钱家那个,外面女朋友刚打了胎,等你接盘。”

  “苏家那个,前女友因为他太小和他分的,不是岁数的小。”

  “胡家那个,之前嫖过被抓了,不知道有没有病,我估计多少带点吧。”

  他挨个把叶砚浓这些日子的相亲对象报了一遍。

  “这些你父母问不到的,都是内部消息,他们圈里说的,你可以自己去找朋友查,是真的。”

  叶砚浓喝完最后一口酒酿,把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行,谢谢您。”

  接着她就拎起旁边的包站了起来,头也不回要往外走。

  谢知煦在她身后喊:“叶砚浓!”

  叶砚浓心骂他有病,好歹他们也是公共场合的公众人物,他也真不怕把粉丝招来,绝不能只招来她的粉丝,于是她也提起嗓子喊了一声:“谢知煦!”

  她这嗓子喊得是真响,这家店本来就安静,她这时候才发现,店员也不知道都去哪了,叶砚浓气笑了,她说:“你有病吧?”

  谢知煦说:“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叶砚浓本来想走,想了想,却折回来了,她拉开凳子复而坐下,将头发随意往耳后撩过去,勾起唇角道:“谢知煦,我太好奇了,你到底觉得你自己在我这里还剩下什么优点和吸引力,能让我同意你这种奇葩要求?”

  谢知煦很认真地考虑了下,平静道:“我在床上对你还算有吸引力吧,如果不是东窗事发,你应该还会愿意继续这段关系。”

  “你也知道东窗事发了啊?”叶砚浓笑了一声,说:“结婚要紧的是人品,是诚信,你认为你有诚信这个东西吗?”

  谢知煦反问:“你只是想生个孩子,找个基因不错的对象,你既不会爱上我,也不会好好和我过日子,那么我的人品怎么样,重要吗?”

  叶砚浓又笑,她说:“不重要?那我给你找个漂亮的杀人犯当老婆你干不干?你从一开始就骗我,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对我做什么?你杀了我,再霸占我的家产,拿我们家的钱去投给你们家,或者是找点什么借口,以姑爷的身份盗取叶家机密,这都是你的人品可能做出来的事情。”

  谢知煦叹了口气,“浓浓,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信,但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

  叶砚浓不想听他说这些车轱辘鬼话,她说:“谢知煦,你特别生不逢时你知道吗?这要是在六七十年前,你肯定能评上个劳模,工作日夜不息,组织都要推荐你去-中-央献花。”

  谢知煦喉结滚动了下,听她接着说:“这么热爱你的事业,白天晚上不休息地演,在片场演完在我面前演,没事,虽然你以后不能演了,但我可以给你定制个奖杯,就当我们的散伙礼物,视帝影帝大满贯,你不用谦虚,你绝对当得起。”

  谢知煦等她说完了,又准备站起来拎包走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你不信我,可以信法律,你找人公证,都按你说的办,我这辈子不能踏进叶家公司大门,一旦我和你离婚,拿不到一分钱,一旦你中途有什么意外,我也拿不到一分钱……还有别的什么随你写,我可以直接签。”

  叶砚浓眼中神色终于从纯看戏而变得有些意外了,她起先只是像看耍猴一样看谢知煦的表演,此刻她却正了正色,“你图什么?”

  “我说了——”谢知煦毫不犹豫道:“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叶砚浓放下包,站起身,去吧台自己动手打了个冰激凌,给谢知煦也打了一个,“来,吃口凉的清醒点。”

  谢知煦咬了一大口,叶砚浓问他:“怎么样,清醒了吗?”

  谢知煦说:“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叶砚浓问:“我再给你打一个?”

  谢知煦说:“孩子可以跟你姓,我家没这要求,我也没这要求。我之前和你说的是真的,因为我小时候算命,算命的说让他们把我当女孩养,所以他们以为我会弯,打算把大部分家产都给我弟弟,给我就准备了点陪嫁。”

  叶砚浓“哦”了一声,“所以你想让我助你夺回家产?”

  “我不需要。”谢知煦说:“你可以查我所有的过往,我对打理公司从来没兴趣。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和律师说写协议,如果我动用叶家任何关系,就把我名下所有资产赔给你们家。”

  “可我不喜欢你。”叶砚浓顿了顿,又说:“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什么人,你如果只图我那点爱,我给不了。”

  叶砚浓挺迷茫的,就像她无数次对前路感到迷茫的时候,她去找了叶凌霜。

  叶凌霜约谈了谢知煦。

  约谈过后,她认真同叶砚浓分析了一番,谢知煦能从谢家分到的钱也不少,从他的过往调查看,他在国外学的都是跳舞一类,回国之后进圈拍戏——当然这世上也存在不少扮猪吃老虎的例子,但谢知煦的日程安排得实在很满,他对演戏的热爱大家有目共睹,实在看不出他有研究商业的时间。

  况且叶砚浓在叶家也没什么实权,就算谢知煦可能把孩子当筹码,如果律师把各项条款都准备好,他顶天也只能在幕后指导指导。

  叶凌霜说,按照她开出的条件,好像确实只有谢知煦一个人能满足,但也可以再考虑,毕竟天底下男人那么多,没准还有第二个傻子。

  叶砚浓看着协议沉默了片刻,忽而问叶凌霜:“姐,你相信爱情吗?”

  叶凌霜没回答。

  叶凌霜本人对婚姻毫无打算,因此她并不能在自己的领域之外给叶砚浓什么回答,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她只能建议叶砚浓把婚前协议做好,请最好的律师,让谢知煦钻不出一点空子。

  叶家沸腾了。

  没人能想到,叶家岌岌可危的香火居然会在叶老太太最不当回事的孙女叶砚浓手里续下,甚至没有违背祖训招赘,而且对方还门当户对。

  叶砚浓见到了难得见一面的太爷爷,她被请到了祠堂,叶家家谱这一辈只有叶良辰一个名字,记录每个女儿时都只有“得一女”三个字。

  连叶凌霜都没能在上面落下名字,但叶砚浓肯定,她早晚会上去,等到老一辈都烟消云散,这些陈旧的烂规矩也会烟消云散,她们每个姐妹的名字都会堂堂正正写上去。

  她是第一个,但绝不是唯一一个。

  戏子见不得台面,可叶砚浓现在见了,不是因为她写出了作品,拍出了作品,她的作品让全国观众为之动容,只是因为,她即将要将叶家的叶姓传承下去。

  她这才有了和叶良辰比肩的机会。

  叶砚浓勾起唇,她并不觉得骄傲,她只觉得讽刺,极其讽刺。

  她看着族谱上的名字密密麻麻,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她觉得自己变成了鲁迅笔下的狂人,看着每一个名字都只像两个字。

  “香火”

  没有人,全是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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