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奚第一次在面慈心软的姐姐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怒意,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嬉皮笑脸地否定自己说过的话：“开玩笑，开玩笑的。”
“姐你别当真。”
龙瑄没有回应她的话,绷着脸走过去,在冰箱面板上一通按,然后冰箱门就打不开了。
到嘴的西瓜飞了,龙奚想哭。
她试图在冰箱面板上解开龙瑄设置的密码，可按了半天，连输密码的界面都没调出来。
好吧，只有等姐姐高兴了才有西瓜吃,龙奚立马接受了这个事实，老老实实地帮沈再青端东西、洗水果。
龙忻回来的时候，一群人才刚坐下，说说笑笑,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今天这顿饭做得很悠闲，大家有意无意都在等她,时间就拖得晚了。
听到门铃响了，神经敏感的龙奚第一个弹起来，抢着道：“我去开门！”
跑得比说得还快。
这确实是家庭底层要做的活，没人跟她抢，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这头。
龙奚心里急,想一股脑将所有事都问清楚，但又不能表现得特别明显，被身后的人察觉。
门打开之后，她只能跟门外的龙忻使眼色。
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龙忻冲她摇了摇头,幅度很小,后面的人根本注意不到。
但龙奚看到了。
看得很清楚。
摇头是什么意思？
没找到人？被她逃走了？
龙奚的心咯噔一下掉了下来。
龙忻拍拍龙奚的肩膀,借着擦身而过的那个空档，低声道：“安心吃饭，待会儿妈跟你解释。”
龙奚也知道这个时机不好，就算她急，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问清楚。
转头，龙奚的笑又从嘴角挤了出来，一秒切换回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乐陶陶地勾着龙忻的肩往里走，嘴里抱怨道：“妈，我们可等了你好久啊。”
“冰箱里的西瓜，姐姐说你不回来，我就不能吃。”
龙忻摘下手套，洗了个手，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不好意思啊，工作上的事耽搁了。”
在场的人都不在意。
沈再青拉着龙忻坐到她旁边，位置一早就安排好了，只不过小两口的餐桌不像她们家的那么大，大家坐得稍微挤了一点。
龙忻一坐下就跟沈再青挨在了一起，沈再青将手伸了过来，龙忻捏了捏她的掌心。
结婚这么多年，默契早已养成。
沈再青从龙忻的力度感知，今天这事恐怕进行得没那么顺利。
她也捏了龙忻一下，示意她先吃饭。
“那我们一起举个杯？”
今晚不是大年三十，但桌上的菜以及家里的气氛，妥妥是过年的气息。
五个人举杯庆祝了一下除夕，就开始吃东西了。
大家食量都不大，吃了八分饱就停下来说话了。
但菜又做了很多，必须得有一个人横扫。
于是大家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龙奚。
小龙崽形态的龙奚刚接受完一圈妈妈姐姐的关怀，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还没嚼完，见这几个人不说话了，都在看她吃饭，就从饭碗里抬头。
这一抬头就和四双夹着鸡鸭鱼肉的筷子对上，龙奚嘴里的饭一噎，忽然觉得家里人的爱有点沉重。
行，她点的菜，她来吃。
投喂完小龙崽，沈再青和穆亦嫣又聊上了。
沈再青问穆亦嫣：“你们明天几点出发？”
“你妈妈的脚怎么样了？”
穆亦嫣说：“九点左右，开车要开两个多小时，到了刚好吃中午饭。”
“我妈妈她需要修养，但她这个人闲不住，每天都要折腾一下自己。”
沈再青：“还是要多休息，特别是受伤的那条腿，能不动就不动，这样好得快。”
对于摔断腿这件事，沈再青很有发言权。
家里这三条龙，每一条都摔断过腿，她知道修养的注意点，只是说是这么说，这三条龙也没一个是安分的，受了伤也活蹦乱跳。
最后这脚也好了。
她现在跟穆亦嫣说的也算是纸上空谈。
穆亦嫣和龙瑄去关家老宅主要目的就是管住任穗箐。
“我妈现在在农庄呆烦了，吵着要出来，治疗都不配合了，我和迷迷过去，就是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沈再青又问：“那你们要在那待几天呢？”
穆亦嫣说：“待到大年初三，待四天。”
龙瑄适时补充：“今年来不及和舅舅外婆拜年了，我们回来再去看他们。”
沈再青摆摆手说没事，“舅舅要带外婆和两只小龙崽去温泉山庄度假，还不知道什么回来。”
“你们去了就在那里多呆几天，多玩几天。”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是龙奚，她从饭碗中抬头，双眼亮晶晶地说：“也就是说舅舅现在不在三号楼？”
龙奚见到沈再梁就像老鼠见到猫。
这次她没跟沈再梁打招呼就偷偷去山里了，已经料到了回来的结局，她舅舅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假如过年这段时间她舅舅不在，那她岂不是还可以快活一段时间。
沈再青一盆凉水浇下去，告诉龙奚：“他们大年初一才去，明天我们还是要和舅舅外婆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龙奚希望落空，一下子抑郁了，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但西瓜端上来的时候，吃得最欢的还是她。
“她们两个肚子能装，让她们继续吃，我不行了，你们两个要不要带我到处转转？”
沈再青一来就扎根在厨房，她们这个新家的构造和布局都没好好看看，就提议让龙瑄和穆亦嫣带她去参观一下。
小两口自然是乐意的，一同起身，带着沈再青从外面的花园看起。
她们三个一出门，还在欢快吃瓜的龙奚立马不吃了，变成人形，擦干净嘴，坐在龙忻身边，问道：“妈，情况怎么样？”
龙忻早知道她要过来，已经做好了与她交谈的准备，正色道：“我找到了今天你说很像的那个人……”
“她是不是当年的那个疯女人？”龙忻话还没说完，就被龙奚急不可耐地打断。
龙忻知道她操心这件事，耐心道：“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龙奚眼珠乱晃，喃喃自语道：“怎么会不是呢？她们的声音明明很像。”
说着她又没了底气。
声音很像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个世界长相相似的人一抓一大把，声音相似的怎么会没有？
她对这个人恨之入骨，巴不得快点抓住她，但也不是随便抓一个过来就可以糊弄的。
龙忻缓缓道：“我仔细查了一下这个人，身世干净，做的事情也本分，就是个打工的，上头有老板，干的活就是每天给山里的部队送农家菜。”
“送农家菜也不是近期才做的，投标得来的，送了好几年。”
“就是因为熟，山里的部队才对她们开放了便捷通道。”
一切都解释清楚了，一切都很合理，龙奚还是不死心地问：“她跟那个人一点联系都没有是吗？”
龙忻拍拍龙奚的肩膀，安慰这个小崽子，说：“有联系啊，不是你发现的吗？你说她们声音很像。”
“我把这个女人的声音录下来，放进大数据里比对，发现全国有一百多个和她声音类似的。再筛选出有科研背景，近几年又没有社会面活动的，发现……”
龙奚眼睛里又有了神采，紧抓着龙忻的衣袖说：“发现了什么？”
龙忻笑着拍了拍龙奚的脑袋，说：“具体的我不能跟你讲，我们有了一些进展。”
“是以前没有过的进展。”
当年掳走两个小崽子的主使，警方掌握的线索少之又少。
因为当年唯一跟这个主使有过接触的龙瑄，什么都不记得了。
最重要的能辨识身份的特征，龙瑄提供不出来。
警方到的时候，这个女人早将一切销毁干净，半点线索也没留下，自己也逃之夭夭了。
龙奚被龙瑄护着，全程都藏在暗处，没有跟这个女人打过照面，只听过她的声音。
声音经过口述，又不一定准确。
现在找到了一个最准确的参照，对于警方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进展。
龙忻说：“这事我会继续盯着，你放宽心。”
“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你姐姐......”
说到龙瑄，龙忻也很为难。
自己的女儿，她自己清楚，龙忻始终觉得龙瑄应当记得那个女人样貌，或是其他能提示身份的信息，只是她不想说，或者她的大脑有什么机制让她不要说。
这么多年，每年都有警察来询问，龙瑄都说自己没想起来。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过完年后，新一轮的问询又要开始了。
龙忻一方面希望这些不好的事情离龙瑄越来越远，一方面又希望她能直面曾经的黑暗，能给她们提供一些有效的信息。
思绪飘远了，母女二人并排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客厅有一扇窗户，视野很开阔，刚好能看到花园的场景。
龙忻抬眸就看见龙瑄和穆亦嫣两个，一左一右地搀着沈再青，笑得可开心了。
她们仨都脱了鞋，赤着脚走花园里的石子路。
这样的场景很温馨又和谐，里头有龙忻不愿破坏的温情。
和穆亦嫣交往以后，龙瑄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
这是龙忻乐于看见的。
只是……
想到了什么，龙忻忽然扭头，问龙奚：“姐姐的事，穆穆是不是还不知道？”
龙奚也看向窗外，点头：“嗯。”
龙忻问：“她打算一直瞒着？”
龙奚：“姐姐自尊心这么强，这件事，她肯定不希望穆穆姐知道。”
龙奚是知情人，也被穆亦嫣光明正大地收买了，但从头到尾，这件事她都没有跟穆亦嫣提过，甚至一丝一毫都没表现出来过。
龙忻沉吟道：“我在想，那个女人的信息，我们问不出来，穆穆去问，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但又很矛盾，我不能越过你姐姐，将这件事告诉穆穆......”
龙奚不同意这个做法，看着窗外有说有笑的三个人道：“姐姐这样就挺好的，生活也步入了正轨，我不想揭她的伤疤。”
“对于穆穆姐......姐姐愿意说的时候肯定会说的。”
想到龙瑄，龙奚瞬间妥协了很多，对龙忻说：“其实那个女人躲一辈子也行，只要她不出来兴风作浪，在某个地洞里烂死，我的仇恨也就解了，不一定要亲手将她送上法庭。”
“我只希望姐姐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地笑着。”
龙忻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但多年的职业敏感告诉她，这样偏执又盲目自信的人，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数据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时，除了羞愤和无地自容，更多的应该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她就会卷土重来。
她要是卷土重来，第一个找的就是龙瑄。
龙忻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就不能等到危险酿成了再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