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龙瑄吃完饭回来，在花园里停好车之后，发现她家的灯是亮的。
她出门是大白天,不可能开灯。
答案显而易见,这灯只能是另外一位女主人开的。
龙瑄大喜过望,立马打开车门朝门口奔去。
跨过台阶按指纹的时候,她觉得这个智能门锁还是不够智能，指纹没放准的话，得多识别几秒钟。
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让龙瑄心急难耐,甚至产生了要把门拆了的冲动。
好不容易开了门，龙瑄急着进门，没看脚下，又被玄关横七竖八的鞋子绊了一跤。
摔是没摔,但是让龙瑄踉跄地走了好远，最后跌跌撞撞地停在穆亦嫣面前。
“阿……阿嫣……”
龙瑄不是故意要结巴的,但今天家里的氛围明显不对。她的头皮开始发麻，喉咙也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转头一看，她家里的灯都打开了，窗户也开着，冷风灌入,吹得她脸颊生疼。
交叠着长腿坐在沙发正中的人，最不对劲。
面若冰霜，眼睛又好似能喷火，五官端正,腰板挺直,不像是回家放松的,倒像是来审讯场审讯的。
嘴角翘起一抹冷笑时，也隐隐有刑讯逼供的迹象……
这是怎么了？
前几天她们的视线一对上，马上就会发生不可描述的事，今天她看自己的眼神凉到能打寒颤，对比十分鲜明。
龙瑄慌了。
记忆中的穆亦嫣和颜悦色，没冲她发过什么火，今天截然相反，一个眼神就让龙瑄觉得自己身上被刀了无数下。
是什么惹她不开心了？
工作不顺利吗？
项目出了问题？
可今天这架势怎么像是针对她的？
“阿嫣。”先前叫的那声，穆亦嫣没回，龙瑄又叫了一声，同时脚尖往外挪了一个很小的角度，想坐到穆亦嫣身边去。
她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可站着的这个没有任何气势可言，完全是被审判的。
有东西靠着好像能安全点，心也不会跳得这么慌乱。
龙瑄脚步刚挪，穆亦嫣冰冷的眼神就扫到了她的脚上，眉头一蹙，冷声道：“别动。”
龙瑄维持着刚挪一步的动作，不敢动了，连呼气都不敢了。
穆亦嫣的目光汇聚在龙瑄脸上，硬扯出一个笑。
这个笑十分摄人，生气到极点的人才会有的，她问龙瑄：“大晚上不着家，去哪里鬼混了？”
龙瑄被这气势震得声音都哆嗦了，弱弱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对岸玉珍私房菜馆的方向说：“……我出去吃饭了。”
穆亦嫣问：“跟谁？”
龙瑄没想好要怎么介绍这个人，犹豫了一小下。
穆亦嫣马上就发作了，上前捏住龙瑄的脸颊，气势汹汹地逼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和其他的女人约会了？”
用的是抓奸的口味，在迟钝的性子听到这话都得马上跳起来。
龙瑄摇头，剧烈地摇头。
穆亦嫣表情更加严肃，目光也更凛冽：“我刚刚经过私房菜馆看得一清二楚，那个女人坐我的位置，你还给她剥虾，说，和你一起吃饭的女人是谁？”
龙瑄的嘴被穆亦嫣捏着，不好发出声音，支支吾吾了半天，没吱出一个字来。
穆亦嫣更生气了，怒火把她的理智烧没了，沉声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要是答不出来，我们就分手。”
“分手”这两个字威力不一般，龙瑄的眼睛瞬间红了，她看着穆亦嫣，手心在发抖。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冒出，摇摇欲坠，脑袋也开始轰鸣。
坐在这的一个多小时，穆亦嫣一直在琢磨，琢磨到她脑子快要炸了，她管不了这些，厉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只给你一次机会，答不出来就分手。”
龙瑄脑袋里的轰鸣声更大，脸上的汗也冒的更多了，她努力从自己嘴里挤出声音，一字一顿道：“……你生日。”
穆亦嫣神情一愣，手上的力道蓦然松了，惊讶道：“你知道？”
说完，表情又突然紧凑起来，皱着眉问：“你知道我生日怎么不来跟我过，反而和别的女人出去鬼混？！”
龙瑄吸吸发酸的脸颊，低下了头，在穆亦嫣的指责下，她好像说什么都没有底气，但她还是要努力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这是缓和两人关系的唯一方法。
龙瑄垂着脑袋说：“你说这次的工作很重要，必须万无一失，我不敢打扰你。”
“生日明天再过不是一样么？”
明天她们手头就没有工作了，不用异地，想呆在一起就呆在一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穆亦嫣突然哑火。
她之前就想到过这个原因，小呆龙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她在意的东西，穆亦嫣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不喜欢这样。
她喜欢直给的、热烈的、摆脱顾虑的东西。
讨论这些东西之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
穆亦嫣被哑火闷得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她重新捏住龙瑄的脸，抬起她的下巴，急声道：“这事先放着，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人是谁你还没说呢。”
“说，她到底是谁？”
龙瑄说：“我老板的老板。”
穆亦嫣蹙眉：“听不懂，说名字。”
“什么关系乱七八糟的，她跟你吃饭，不会是想潜规则你吧？”
误会大了，龙瑄急忙摇头，然后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她叫纪苇珊。”
这名字好像听过，但穆亦嫣在自己脑海中找不到对应的脸，拔高声音道：“说你跟她的关系，具体的。”
好凶。
龙瑄被凶得嘴角都垮了下来，弱弱道：“她是我外婆。”
穆亦嫣：“……”
外婆？
小呆龙的外婆这么年轻？她刚才看到的那个人三十几岁的样子。
这个逻辑没办闭合，穆亦嫣又问：“你外婆今年几岁？”
龙瑄答：“九十。”
那就更对不上了。
穆亦嫣不能排除龙瑄说谎的可能，不过“外婆”这两个字一冒出来，就消了她心里大半的气，眼神没那么冷了，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起来。
她说：“我看到的明明是一个年轻女人的侧影，黑长直，白衬衫，黑裤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九十岁的老人，你有没有撒谎？”
龙瑄解释：“她跟小乔参加一个角色互换活动，青化区那边的，早上我送她们去的，晚上接她们回来的时候，说要一起吃饭，我就带她们去我们经常吃的这家饭馆里吃了。”
又捕捉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穆亦嫣一下子警惕起来，眯着眼睛问龙瑄：“小乔是谁？”
龙瑄如实答：“我外婆领养的小龙崽。”
“吃饭的时候她也在，只不过变成了小龙崽，体型比较小，被我外婆挡住了。”
穆亦嫣：“……”
龙瑄继续道：“她们没有坐你的位置，她们一个坐左边，一个坐右边，你通常都坐中间。”
穆亦嫣：“……”
思考了一下，穆亦嫣又问：“你说她们今天在参加一个角色互换活动，角色互换活动是什么？”
龙瑄：“就是我外婆扮演一个小姑娘，小乔扮演九十岁的老太太。”
敢情黑长直是假发是吧。
穆亦嫣现在懂了。
陌生女人的事情解决了，吃饭剥虾的事情也解决了，穆亦嫣还是没有放过龙瑄。
她们得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穆亦嫣松开龙瑄的脸，转而朝龙瑄伸出手，明目张胆地索要礼物：“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呢？”
龙瑄擦去脑门上的汗，心虚道：“还没有准备好……”
穆亦嫣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虚，问道：“是没有准备好，还是根本没准备？”
“说实话，在这件事上说谎我会很生气。”
龙瑄头低得更低了，已经做好了被杀头的准备，细若蚊吟道：“我没有准备……”
穆亦嫣脑袋闪过一个念头，奇异地发现自己没有更生气，也没有更失望，她静静地看着龙瑄陷在自己掌心的脸，轻声道：“给你一次挽救的机会，要不要珍惜？”
龙瑄的头猛地抬起，说：“要。”
穆亦嫣又说：“现在要你做一件事，你做了，我就当你已经给我礼物了，做不做？”
龙瑄没有犹豫：“做。”
穆亦嫣：“你现在立刻马上变小龙崽给我看。”
龙瑄愣住，紧接着皱了一下眉，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穆亦嫣看了心情又不好了，对龙瑄道：“你不想变是吗？”
龙瑄马上摇头，“不，我变。”
穆亦嫣轻轻托着龙瑄的脸，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确认道：“真变？”
龙瑄点头：“真变。”
穆亦嫣立即放开龙瑄，脚收回沙发上盘着，随手抓了一个毛绒玩具在怀里抱着，兴冲冲地等着龙瑄变。
结果，龙瑄在她放开的那一刹那转身跑走了，方向不明。
穆亦嫣大声喊她：“迷迷，你最好不是逃跑。”
龙瑄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拿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