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拉开,龙瑄大汗淋漓地坐在马桶盖上,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穆亦嫣看她闷了满脸的汗还不摘口罩,顿时急了,上前替她将口罩摘掉,蹲低身子问她:“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龙瑄还没意识到自己变回了人形,眼珠乱晃,不想说话,直至看到自己穆亦嫣瞳孔中的倒影,愣了一愣,紧绷的眉头舒展了些,应道:“刚才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医院太热了,我也很热。”

  穆亦嫣看她精神状态尚好,眼睛里有神采,说话也清楚,立刻把脑中最糟糕的情况划掉,转而关注龙瑄的脸颊。

  龙瑄脸颊红红的,把汗擦干以后,红得更明显了,而且一边的颜色比另一边深,看着很像过敏。

  穆亦嫣捧着龙瑄的脸左看看右瞧瞧,问道:“你是不是吃什么过敏了?”

  “脸怎么这么红?这边更红一点。”

  穆亦嫣用手触了触,担心龙瑄会疼,力道放得很轻。

  不仅红,还有点肿。

  龙瑄察觉到穆亦嫣碰的这一边是刚才自己脸朝下摔的那一边,心想这个红应该是摔出来的红,但她不能跟穆亦嫣说实话。

  “过敏”这个词打开了龙瑄的思路,她顺着穆亦嫣的话说:“可能是……大蒜过敏,我刚才太困了,出来的时候吃了几粒大蒜。”

  她兜里还有一颗大蒜,就是最好的佐证。

  这样一来,满嘴大蒜味的理由也找好了。

  龙瑄又开心了起来。

  闻言,穆亦嫣生气道:“怎么能吃大蒜!困了就不要乱跑,回家睡觉去。”

  她心疼地摸摸龙瑄的脸,说:“吃个大蒜怎么还把自己吃过敏了,现在要怎么办?”

  “吃药吗,还是看医生?”

  穆亦嫣想到现在就在医院,看病十分方便,扶住龙瑄的手臂,想让她站起来,说:“我们去看医生。”

  龙瑄反握住穆亦嫣的腕子,连忙说:“不用不用。”

  她不想看医生。

  “过敏只是小问题,我多喝点水就好了,喝完水,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穆亦嫣心想,她们龙的身体素质还真是奇特,发烧喝点水烧就退了,过敏喝点水,过敏也好了。

  鉴于上一次亲眼见识过,穆亦嫣没有怀疑龙瑄的话,她看着龙瑄的眼睛说:“缓过劲来了吗?”

  “缓好了,我带你去喝水。”

  龙瑄点点头。

  通讯器还在刚才那个位置放着,上面的通话已经结束了,不知道是紧张的时候按掉的,还是龙奚那边发现了这里不对劲,主动挂掉的。

  出去的时候,龙瑄没忘记把自己的“革命战友”带走。

  穆亦嫣像扶着一个病号那样扶着龙瑄往病房走。

  龙瑄其实不难受了,从小龙崽的状态回来之后,她头也不晕了,肚子也不疼了,甚至脚步都比先前轻盈。

  她很想正常走路,但又要自圆其说,不得不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听见门口有动静,吃饱喝足的任穗箐转过头来,看见一个扶着另一个进来,眼皮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

  穆亦嫣说:“吃东西过敏了。”

  “在厕所闷了一脸的汗。”

  任穗箐疑惑,没听说过敏会流汗的呀,过敏不是起疹子吗?

  说起脸上的汗,龙瑄想起自己还得去洗把脸,脏兮兮的,又很黏,很不舒服。

  她往厕所的方向拐了拐,穆亦嫣会意,将龙瑄扶了进去。

  龙瑄洗脸的时候,穆亦嫣问道:“除了脸,身上哪里还有红肿?”

  龙瑄想起自己以前过敏的场景,必然是东一片西一片,惨不忍睹,只有脸上起反应的话,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她信口雌黄道:“背后也有一些。”

  穆亦嫣忍住想掀龙瑄衣服的冲动,看到龙瑄洗完脸脸上的红肿消了一些,便道:“你现在一边红,一边不红了,有退了一些,走吧,我们去喝水。”

  洗完脸是好很多了,龙瑄嘴里的大蒜味儿也淡了很多,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也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不会再贸贸然然变成小龙崽了。

  而且刚刚走那条过道的时候,龙瑄发现自己跟穆亦嫣靠得很近的话,就能闻到她身上香水味。

  要是一直跟她挨着,自己铁定闻不到别的味道。

  这就代表着,她再也不用靠吃大蒜来掩盖医院的消毒水味了。

  闻阿嫣身上的香水味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肩膀一沉,穆亦嫣发现龙瑄朝她靠了过来,担心她身体又难受了,就把她扶到陪床边上,要她躺下。

  又是送纸巾,又是送水。

  龙瑄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受伤的是任阿姨,阿嫣却跑过来照顾她这个假伤员。

  她想着自己找个离穆亦嫣近的地方坐坐就好,但穆亦嫣非要让她在陪床上躺下。

  龙瑄小声拒绝,并没有什么用。

  她躺下了,和任穗箐这个实打实的病号并排。

  穆亦嫣倒了一大壶水递给龙瑄,说:“慢慢喝,要都喝完,喝完就好了。”

  龙瑄点头,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喝着。

  任穗箐不乐意了,支使道:“穆亦嫣,我也渴了。”

  穆亦嫣探头一看,见床头柜上有她刚倒不久的水,说道:“你手边不是有水?”

  任穗箐看着天花板,幽幽地说:“懒得动了。”

  穆亦嫣走过去,任劳任怨地端茶送水。

  心想待会儿关阿姨来了,她妈妈还能这么神气吗?

  想着穆亦嫣的通讯器就震了一下,龙瑄在她回来的时候提醒她看消息。

  穆亦嫣瞄了一眼,望着任穗箐悠然自得的神情,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又扭过头来,用身子挡住任女士的视线,悄悄地在龙瑄手心里写字:要打架了

  龙瑄回她:谁跟谁打架

  穆亦嫣写道:那两个人,马上他们就来了

  穆亦嫣刚写完,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

  龙瑄把想说的写在了眼睛里:这么快的嘛?

  穆亦嫣朝她点点头。

  病房里的三个人都注意到了走廊里的动静,一起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鞋跟踩在地上很清脆,来访者应该是女性。

  听了十多秒之后,率先回神的是任穗箐。

  门外的人与她有关,所以她的反应最大。

  先躺下,再抓过被子把自己半颗脑袋蒙住,然后执行自己的装睡计划。

  计划的关键在于穆亦嫣的配合,所以任穗箐没忘记对自己的女儿发号施令:“穆亦嫣,按老计划行事。”

  穆亦嫣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她什么,笑了笑,走到门口给关严雪开门。

  “关阿姨。”穆亦嫣叫人的时候,故意加大了音量,好让装睡的那个听见。

  任穗箐侧着身,避着门口的方向,不为所动。

  关严雪简单应了一声,带着风尘仆仆的急切往里头走。

  经过陪床时,龙瑄立马从床上坐起来,也跟着穆亦嫣唤她:“关阿姨。”

  关严雪认得她,朝她点点头,继而绕过陪床,在面朝任穗箐的方向,搬了张凳子坐下,低声问道:“怎么摔的?”

  任穗箐眉毛都不动一下,打算将装睡计划进行到底。

  关严雪见她脸上有伤,抬手触了触,力道倒是不大,因为是新伤,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

  任穗箐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立马了破功。

  然后拿眼睛瞪关严雪。

  关严雪正要出声,门口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她们,“阿穗啊,怎么摔成了这样?严不严重啊?”

  穆亦嫣迎完一个刚好迎另一个,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叫道:“爸,你消息怎么也这么灵通?”

  “从哪得的消息啊?”

  这两人她明明谁都没有告诉,可他们就像在任女士身旁安插了眼线似的,一出事,开车的开车,搭飞机的搭飞机,没过几个小时,就前后脚出现在她妈妈的病房里了。

  穆钊瞧见了坐在任穗箐身旁的关严雪,危机感立马起来了,绕开了穆亦嫣往里头走。

  走到任穗箐跟前才发现她是闭着眼的,想说的话又堵在了喉咙中。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穆亦嫣不得不给自己上戏份。

  她赶紧走过来,恪尽职守地说:“妈今天特别累,你们大老远才外地赶来,肯定也很累,现在看两眼,就赶快回酒店休息吧,等她有精神了再来陪说说话。”

  穆钊外套一脱,挎在床尾,一副撸起袖子要扎头猛干的模样,对穆亦嫣说:“今晚我留下来照顾你妈,她以前生病都是我照顾的。”

  穆亦嫣算了一算,他俩在她五岁那年离的婚,她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就算她爸说的是真的,他口中的照顾也是二十年前的照顾了。

  食品的保质期长的也只有两三年,他还好意思搬二十年前都已经放馊了的事是来说。

  穆亦嫣坚守立场:“爸,今晚还是我留下来照顾妈。”

  “你也知道我妈的脾气,睡前都已经指定是我了,没经过她的同意擅自换人,她醒来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言之有理,穆钊连忙说:“那今晚辛苦你了,我明天一早来换你的班。”

  说着就把外套挎在了自己手上。

  看这架势是要走了,穆亦嫣看了关严雪一眼,心想这尊大佛是什么想法咧?如果她说要留下来照顾她妈妈,他爸听完之后肯定不乐意,也会不屈不挠地留下来的。

  到时候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最好的情况就是两个人一起走。

  关严雪在穆亦嫣的目光中施施然起身,从容道:“没摔到脑子就是万幸,你妈也该长长记性了。”

  “让她在睡梦中反思一下,我晚点再来看她。”

  说完,她就朝门口走去,路过龙瑄时,也朝她颔了颔首。

  龙瑄对关严雪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涨,她是原先是没有立场的,毕竟她跟任穗箐不熟,不好过多地关注人家的私事,现在已经决定要加入关阿姨的队伍了,只因为她注意到了她这条窝在角落里的小生命。

  穆钊进来这么久了,龙瑄多次想跟他打个招呼,每每都被无视。

  他甚至在关严雪走后,当着龙瑄的面,对穆亦嫣说:“你和龙瑄的事我不同意。”

  穆亦嫣无语凝噎,目光和龙瑄的对上,同样的无辜,心想:她爸要整什么幺蛾子?